每个人心中都有道隐藏最深的伤,用笑容来掩盖,从不轻易示人。
而在这样一个初冬,暗夜沉沉之际,我看见了于远内心中那道伤。
这样的伤痛,无论别人怎样的安慰都是于事无补。
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没有人能真切理解另一个人的伤痛。
我只能望住于远,用倾听作为回应。
于远是个克制内敛的男人,他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伤口与脆弱,再抬起头时,眼里全是平静的波光,像是船过无痕的河面:“但我后来也想过,孩子的母亲既然没做好准备,那么没让他诞生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负责。”
于远虽然这样说着,然而墨色的眼眸里仍旧有着淡淡的寂寥遗憾。
前方出租车一辆辆停靠移动,车灯辉煌,而排队的人群却被夜色笼罩。
我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母爱也不是一天就能形成的,只有当孩子诞生时,才会被真正地激发。说起来也ting惭愧的,我首次感受到胎动时,根本不觉得温馨,反而还有种异形在我肚子里乱窜的感觉。”
于远哑然失笑:“有这么恐怖?”
“你想啊,忽然有个东西在肚子里动起来,那瞬间哪里想得到什么母爱感动之类的,第一反应就是倒吸口冷气。”我回忆当时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经过这番打岔,刚才的低沉气氛也消失不见。
于远望了望我,又问道:“最近怎么样?看你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ting不错,”我说:“孩子一天天长大,会走路了,也在牙牙学语。她迈着小肥腿踉踉跄跄走过来抱住我奶声奶气地唤一声妈妈,我整天的疲倦就会烟消云散。我后悔过很多事,但惟独不后悔生下她。”
于远点点头,由衷道:“有时候我一个大男人也很佩服你的坚强。”
我苦笑:“哪里有什么坚强,不过是不得不捱罢了。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都是一天,那还不如选择后者。反正最艰难的都已经过去,剩下的日子都当是挣的。”
于远对我和熙一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请尽管开口。”
我眨眼:“我已经在电视台打着你远房亲戚的旗号招摇撞骗了,得了不少好处,只是你听见了别否认就成。”
“哦?大家都在传我们是远房亲戚?”于远瞳孔里闪过一抹光,像是璀璨流星划过天际:“难道就没传其他的关系?”
他这样一副神态,这样一把嗓音,说着这样一些话,我瞬间脸颊就发红了。
都是孩子他妈了,脸皮还这么薄,实在是丢人。
出来社会做事,男女同事之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也是正常,所以我并不觉得于远说这些话有什么含义,
只能安慰自己,主要是于远同志的杀伤力太强大,即使是我这张老脸也挨不住。
说完之后,于远又一秒钟恢复了正经,徒留我一张脸颊仍旧在暗处发红。
这厮转画风的本领是越来越高强了。
之后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人生本就是起起落落,之前我落到谷底,而近来开始逐渐平顺。本职工作算是上了路,而插画师兼职工作也越做越顺,出版社说读者反应不错,接连找我约画稿。
虽然如此一来,我除了照顾小猴子与工作外基本没有空闲时间,但至少经济上逐渐宽裕。
其实,只要人勤快,就绝对饿不死。
每天下班后,陪小猴子玩耍哄她睡觉后差不多是九点多,再赶紧赶两三小时的画稿,每天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也曾经累得想打退堂鼓,然而想到小猴子的将来,又只得咬咬牙坚持下去。
只要对自己下下狠心,还真没什么事熬不过。
待经济状况稍微好转些后,我决定去考驾照,边考边存钱,准备买辆便宜点的车。
买了车,以后小猴子看病或者出门玩都能方便许多。
我倒也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在最快时间内考过笔试,开始进行场地训练。因为时间少,而学车的人又多,所以只能给教练递了红包,每天凌晨五六点起chuang,去训练场地练习两圈再赶去上班。
我向来喜欢懒chuang,以前闹钟都是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放一个,必定要等闹钟挨个响过后才会艰难地起身。而现在,闹钟刚响,我便会一个ting身赶紧离开chuang,奔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冲走瞌睡虫。
我以前最怕两种人:一是能成功减肥的人,二是能按时起chuang不赖chuang的人。
我觉得这两种人对自己都能如此心狠手辣,将来必定能成大事。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出息了,看来离成大事不远了。
每当累得发慌时,都会想起以前的时光。在f市工作时,每天闲的时间很多,那时宁愿无聊地将《甄执贩锤踩タ锤黾赴俦椋裁欢技菡盏男乃肌
说来说去,还是依赖心太强。
人生就像是考试,之前懒惰了,那后来必定要流血流汗艰苦奋战。
我跟的教练姓黄,大概三十岁左右,嘴ting油,喜欢和女学员开一些不&良玩笑。
因为学习驾校的地方离家里ting近,那黄教练和我住同一个小区,所以依稀知道些我的事情。有时候便拿着我离婚的事开些玩笑,我听了置若罔闻,他自己倒先没了趣,脸上讪讪的。
接连学习了两个月后,准备开始科目二考试。近年来驾照考试越发难过,就算是平时练习得很好的人都可能要补考,所以我对考试ting紧张的。而这天练车时,黄教练提出让我在晚上到齐山路,说他会在那里给我和其他两名学员开小灶。
驾校考试前许多教练都会给学员补课以此创收,所以黄教练的这个邀约也不足为奇。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多练习下保险,当天吃完晚饭后,便搭个车去了齐山路。
齐山路在半山上,比较偏僻,过往车辆行人都少,我到了后没多久,黄教练开着车来了。
坐进车后才发现,他说的其他两名学员根本没来。黄教练解释说,那两名学员有事取消了补课。
我没怎么在意,谁知黄教练将车开到一僻静无人处,忽然就将车停下把门锁死,接着立即转过身来想要对我不轨。
我又气又怕,醒悟过来后自然是拼命抵抗,手脚并用,指甲在他脸上乱划,直接划出了深深血痕。
黄教练吃痛,“哎哟哎哟”惨叫几声,跌回座位,按压下怒火轻声道:“宁真啊,我是真ting喜欢你的,两情相悦不是ting好的吗。”
“谁跟你两情相悦?赶紧开门!不然我报警了!”我怒火中烧,实在想不到居然会遇见这种事。
黄教练见我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怂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将门锁解开。
我立马跳下车,不想再与这种人渣多待一分钟。而关上车门时,黄教练恼羞成怒,冷哼着对我道:“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个拖着孩子的离婚女人吗?有人想上你就不错了,还拽什么?”
闻言,我气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向脑门心,想也没想就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朝着车窗内砸进去。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哀嚎,接着那教练车飞快跑走。
想着黄禽&兽被砸到的模样,我瞬时笑出了声,然而笑着笑着,眼泪便出来了。
我蹲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肺里全是火,不知道往何处发泄。眼前的景物全被泪水给折射得扭曲变形,丑陋不堪。泪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被尘土掩埋,浑浊成泥点。
失婚女人竟是如此低微,任由谁都能欺辱。虽然知道世事艰难,却没想到竟艰难至此。
我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我以为是我妈打来的,怕她担心赶紧忍住哭泣。
然而接通后那边却传来于远清澈而略为低沉的声音:“宁真啊,我朋友决定移民,东西太多,不能带走,只能送人。他们家宝宝有很多玩具和衣服,我看着还ting新,想问你要不要。”
不知为什么,听见于远的声音,我刚止住的泪又再度喷出。
于远从我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了解了事情经过,冷静地问了我所在的位置,说马上便会赶来。
此刻的齐山路已经没有人烟,只剩下昏黄的路灯,路灯下细小的蚊虫在飞旋着。远处是隐隐的青山,在夜里看来像是巨&大的怪兽。夜晚阴寒,凉风呼呼地吹着,模模糊糊地像凄凉的呜咽。
我蹲在路灯下,抱着手臂蜷缩成团,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成为单亲妈妈后,我始终在硬扛着。一个人养孩子,一个人带孩子,经济上的压力,生活上的琐碎,在心上压抑了巨&大的疲倦。而刚才遇见的事像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疲倦委屈瞬间决堤而出,令我窒息。
我不断地告诉别人,告诉自己,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可是在通往好日子的过程中,我撑得太久了,久到我不堪重负。
我精疲力尽。
正在此时,前方有车疾驰而来,两束灯光像是海上的灯塔,令我溃散的神智逐渐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