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对任连生来说真是糟糕透了!
当他冲动地跳出去朝天开了一枪,那句骚包的“动木!”还没喊完,他就知道自己小心了半辈子,难得冲动了这么一次,就真的要翻船了。
当他感觉到事情没有按照自己设想剧情发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四个人里那个脸上一道刀疤的高个子一眼就认出这个梳着三七分的瘦猴,是法租界的包探。
还好他手里没枪,看到任连生手里拿着家伙也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冲着他的同伙一顿叽哩哇啦。
大概意思就是:“这家伙是个条子,不把他弄死,等他回去我们都没活路。”
任连生一看苗头不对,急中生智拿出平时法租界用的铜哨就呜呜吹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自己今天运气挺好的。
大概是之前的撞车和枪响动静太大,两个红头阿三正好在附近礼查饭店执勤,正要到这里巡查。只是离他们老远,刚刚出现在路口。
任连生一看来了巡警,更是鼓着腮帮把哨子吹的不停,把他们当做救命菩萨般拼命召唤。
红头阿三的出现对任连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起码白俄不敢开枪了。
但是他们也不能任由这么吹哨子招魂,于是一拥而上想把任连生制住再说。
阿三貌似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任连生只能转身就跑。还好他不胖,再加上性命攸关,短距离冲刺上一时间也没吃亏。
只是他那小身板实在坚持不了多久,前面就是外白渡桥,下面正好来了一条平底船。后面追的那么急,他也只能眼睛一闭爬上栏杆往船里跳。
等他落到船上才知道不对,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船,而是穿梭在苏州河的“黄金船”。
黄金船就是装粪船,为了倾倒方便,都是敞口。
任连生跳到这艘船上,严格来说实在不能算运气太坏。
如果这船里装的其他东西,假设换成是玻璃渣、仙人掌这一类,那画面谁敢想象?
这一次闭着眼跳下去,命算是保住了,而且他会的那几下狗刨也派上了用处。
在粪水里挣扎着浮头后任连生两腿倒腾踩着水,心想看不出这平底船,没想到舱位还挺深。
棉布长袍一吸水沉的厉害,尤其是黄金船里内容颇为丰富。
任连生好不容易游到船帮,赶紧脱了大褂,只留了吸透“黄金”的一身棉白内褂。
扒着船帮等自己这艘黄金船离外白渡桥远了一些,那几个罗宋赤佬追不上来,他立刻翻过船帮跳到苏州河里。
没办法,那环境不是一般人能待得住的,哪怕是他任连生也不行。
苏州河不宽,一到晚上岸边到处都有醉鬼和乞丐躺着睡觉。
任连生一阵狗刨上岸后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睡在地上的人旁边有几件衣服。于是赶紧脱了自己那腌的一身,想拿了换上。
就算他不嫌弃自己,穿着这身衣服,他也没办法回去。
结果三两下把衣服脱了,刚要去拿地上的衣服,那个睡着的男人却醒了,一睁眼以为碰上抢劫的,立刻拿着一根白天扛活的木棍,劈头盖脸对他猛抽。
任连生的手枪在跳船时就没了,现在光着身子,面对大汉的木棍丝毫没有招架之力,连着挨了几棍疼的龇牙咧嘴。
最后那人一路追打,把任连生一直赶到马路上,才骂骂咧咧拎着棍子回了他的领地。
光着身子的任连生,这时在马路上站着不是,蹲着也不是。正好又迎面来了两个下了班的舞女,老远一看任连生这个情况,大叫着就跑开了。
这次公共租界的巡捕到是来的快,或许是之前一连串动静他们正好在此地搜索,很快马路两头都来了巡捕。
光着身子的任连生无路可逃,跑哪都要被当做流氓,还不如跟着巡捕回去。
于是他根本就没想跑,面对红头阿三抡起的木棍,他淡定的就地蹲下,然后娴熟地护住头。
“勿要打面孔,都是自己人!”
“这是误……呜呜呜……”
他只来得及完整地喊出第一句,就被几棍子抽翻在地。
……
第二天早上当洪明带着衣服去捕房接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这是老任。
任连生此时可怜兮兮地裹着一条不知哪来的脏臭毯子,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麻杆腿。嘴唇冻的青紫,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而且多处留有阿三穿的胶鞋底印。
哪怕阿三自己在那方面犯罪率上举世闻名,不代表他们对别人耍流氓容忍度就高。
“老洪……”
看到洪明带着公共租界的巡捕把牢门打开,蜷缩在角落里的任连生热泪盈眶。
“我……来晚了!”
好半天才认出任连生的洪明感慨地说道。
虽然接到公共租界电话时,那边说要给任连生准备一套衣服,可洪明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看这情形,带来的那套衣服现在给他换上也是白搭。
于是洪明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任连生那小个头套在他的大衣里,下摆一直拖到地上。然后洪明和捕房办了手续,把他带到车上。
“老洪,我不能这么走。给他们阿三这么搞,没有个说法,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场面上混?”
这时任连生又来了精神,哭天抢地扒着车门不肯走,要回去让昨晚打他的阿三给个说法。
“老任,这个面子,你不说我们都要找回来。”
“走,先去泡个澡,去去晦气、暖暖身子再说。”
老洪知道他是要面子。真要闹,在里面就闹了,这都上车了……
“那…也行,反正几只面孔我都记得住……”
看任连生不情不愿地样子,算是给了老洪一个面子。
车子直接开回法租界,去了“杏花池”。
任连生下池子方便,大衣一抖就行,蹲在池子里露个脑袋,还客气地让洪明一起下来泡泡。
“老洪,早浪厢水清爽,下来一起泡泡,等一歇再让师傅搓个灰。”
身上有伤,被热水一浸,疼的他龇牙咧嘴,但不得不说任连生真的是个很热情的人。
洪明听了嘴皮直抖,心想:“你都下去了,这水还能叫干净?”
心里打定主意,这家浴池以后是再也来不得了。
看着老任脱下来的大衣,洪明很是心疼。最后还是把伙计叫来,让他们拿去“正章洗衣店”洗了。
洗干净了回头送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