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我专程上门来投降了。”
隔天,造访了威布斯塔住家的沃恩,开门见山地这么说道。
这是一处极为破旧的住宅,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他城镇之王的身分。冷风从石砌墙壁的裂缝中吹入,地板则处处看得见裸露的土块。虽说只有餐桌附近铺了张地毯,但就连这张地毯也受不了岁月的摧残而褪了色,甚至看不出原本的图案。
扣掉为了让轮椅行走,家里的动线整顿得较为宽敞之外,这里和一般庶民的住宅别无二致。
以视线快速扫视过四下的沃恩虽然没有看见奢侈品或是艺术品一类的东西,但这反而让他的心头一沉。
‘只要他有心的话,想赚多少都不成问题,而这个家里肯定也放了不少钱才对。考量到朱莉安娜之类的存在,他应该还有其他的住处,但他就在这方面都有所控管。换句话说,这老头的欲望只集中在支配欲上头,这比起一般的庸俗之人还要棘手多了。’
沃恩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朱莉安娜则是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两人的模样,威布斯塔露出了苦笑。昨天派出的部下遭到偶然在场的温斯顿击退的消息,似乎已经传进了他的耳里。
“老夫没想到你会懒成那副德性,像是拒绝提议这种事,还是该见上一面好好传达才对吧。老夫原本想趁你不在的时候把事情解决掉啊。”
“就结果来说,我这不是决定投靠你了吗?别对这种小事斤斤计较了。”
“说起来,感觉如何啊,朱莉安娜?初次离家的体验怎么样?‘便士’沃恩有好好照顾你吗?”
从威布斯塔的口吻来看,他似乎大致预料到朱莉安娜会如何回答,就连沃恩在将视线望向她之前,也猜得出她会露出何种表情了。
“嘻嘻,还算蛮开心的,不过人家还是喜欢和爸爸在一起呢。”
她纯粹而疯狂的爱还是和往常一样毫无动摇。她踩着小碎步走到威布斯塔的身边,像是对待情人一般,以手臂环住了威布斯塔的脖子。
“好久没见到爸爸了!”
“真是的,你还真是完全没变啊。”
威布斯塔用摸狗般的手势抚摸着朱莉安娜。
“老夫把许许多多的孩子当成了道具,但像你这样能满足于当个道具的道具也还是头一个。你表现得非常好,既然‘便士’沃恩已经加入,那你的任务也完成了。要回家去吗?”
“哦,那我会很头痛的。”
打算杀死孩子的父亲称赞着孩子,差点被杀死的孩子向父亲高呼爱情。对于这对亲子过于扭曲的关系,沃恩先是咂嘴了一声,这才插嘴说道:
“我打算尽快离开这个狗屎般的地方,所以有必要了结这场白痴骚动。如果要从纳许手中夺取权状,那我就不能成为权状的所有人了。要是这个小鬼不在场,我甚至没办法参与赌局。”
“不是这镇上的居民,就无法持有市议员的权状……若是如此,那就算不是朱莉安娜也没关系吧?”
“我都帮你做白工了,好歹让我借个中意的道具吧?”
“哦?你想要报酬吗?”
“我死也不要,我可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了。”
看到沃恩一副倒胃的模样,威布斯塔“喀喀”地笑了起来。朱莉安娜攀附着他的背,以随性的口吻说道:
“诶,爸爸,人家可以喔,人家会帮你打败那个叫纳许的人的。”
“哦,真难得看到你这么有干劲,难道是对沃恩产生感情了?”
“算是有啦,况且,就爸爸来看,大哥赢得了那个叫纳许的人吗?”
“虽说赌博这种东西是讲几率的,但若是对上那个小鬼,文斯家额孩子肯定是稳操胜券。”
“嗯。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那就没问题了,人家一点都不怕!”
威布斯塔朝着沃恩瞥了过来。他的视线正在衡量使用朱莉安娜这个资产的代价,以及用朱莉安娜的性命博取沃恩忠诚的利益。
过不久,威布斯塔这么开了口:
“立刻叫温斯顿过来,我们来签合约。条件就设成这样——‘自缔结合约至风波落幕为止,文斯·沃恩在赌博中获得的成果都归坎普登·威布斯塔所有’。”
“去你的。”
“直到风波结束为止”这样的条件实在太过模糊不清,只要换个说辞就能无止境地延长下去,况且“赌博中获得的成果全数上缴”的范围若不设限,那在订下合约的瞬间,沃恩就不会再有任何收入了。
“纳许手里有几张权状?”
“七张,他的毅力真是让人意外,老夫如今还会羡慕年轻人的,也就只有这部分精力而已了。”
沃恩悄悄地为纳许默祷。
距离纳许握有六张权状的状态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但他手里的权状却只多了仅仅一张。威布斯塔虽然嘴上夸赞,但纳许兵败如山倒的日子想必已不远矣。
“决定一下赌局的日期吧,‘当天会将七张权状递交给威布斯塔’,这样写就够了吧?”
“这会让老夫背负太大的风险。不管是日期还是权状的张数,都还不是能够确定的啊。”
“别了,你当天也要一同参与,别把责任全丢到我身上。”
“老夫好不容易才把你拉入阵营,如果老夫还参与赌局,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要是不出战的话,纳许就没有奉陪的理由了。说不定能趁这个机会干掉威布斯塔,一口气登上仪典长的位子──要是不让纳许这么想的话,他是不会来的。”
沃恩和威布斯塔将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的朱莉安娜搁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地争论起合约的实际内容。
与此同时,沃恩再次体认到一件事。
‘虽说有不少缺点,但威布斯塔其实也不是个多糟的施政者。光是愿意成立你来我往的对话这点,就代表他不打算真的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虽说这或许也是因为威布斯塔担心怒火中烧的沃恩会直接翻脸,但光是愿意和身份较低之人好好交涉的谦虚态度,就是绝大部分的掌权者不具备的美德了。
最后,在温斯顿抵达之前,与威布斯塔决议的合约内容如下:
“‘三天后,会准备好文斯·沃恩、坎普登·威布斯塔和理察·纳许三人赌博的场地。从当日清晨到风波落幕为止,文斯·沃恩所得的成果需全数上缴给坎普登·威布斯塔。风波落幕与否的认定,为理察·纳许失去所有权状的瞬间。此外,从立约时至当天为止,禁止文斯·沃恩与理察·纳许进行交涉’──虽说详细的内容应该会写得再精简些,但大致上也就是这么回事。”
沃恩耸了耸肩表示同意。
温斯顿很快就会到了。一旦在他的主持下写下这纸合约,就代表温斯顿会用尽手段执行合约的内容。想毁约相当于不可能的事。
他再次暗自为纳许默祷。
从现在起,纳许的心愿、努力和辛劳,全都会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