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谷口,上千身着皮甲的汉人正手持各式刀剑与突厥人激烈地拼杀着,有的骑着马战斗,有的走着路步战,整个雷谷口仿佛修罗地狱。
若不是雷谷口极为狭长,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易守难攻,谷中一万三千多汉人此时早就处于五千多突厥骑兵的铁蹄之下了。
突厥骑兵极其悍勇,但汉人勇士比他们更加悍勇,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些汉人勇士深知,只要让突厥人进入谷中,他们的父母妻儿将会受到血腥的践踏和屠杀,他们毫无选择,只有背水一战,所以他们发挥出了比平时勇猛数倍的潜力,尽力地斩杀着来犯的突厥骑兵。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被突厥人拦腰斩断,鲜血染红的肠子流了一地,但没有死去的他却紧紧地抱住了一个突厥士兵,狠狠滴咬进了突厥人的咽喉,直到这个突厥士兵被咬破喉咙死去,他才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个年轻的汉人被斩断了拿刀的右臂,但他却用不习惯的左手再次拿起了刀,奋勇地斩杀着突厥士兵,丝毫不管血涌如泉的右臂,直到砍翻了第三个突厥士兵后,他才欣慰地倒下……
诸如这类的事情在战场上随处可见,就算是要死,汉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多杀一个突厥士兵,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多杀一个突厥人,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同胞就会多一份希望。
阿史那裂谷在突厥队伍后面关注着谷口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面无表情,紧紧按住刀柄青筋突出的右手,却显示出了他内心的愤怒,突厥已经在这里付出了超过一千人代价,但却始终不得寸进,而相反由于汉人的顽强抵抗,亡命打法,使得他们伤亡不是很大。
阿史那裂谷是突厥汗国最后一个可汗阿史那鹘陇匐的弟弟,也是如今突厥遗部可汗阿史那俱风的叔叔,现任突厥第一大设。
设是突厥可汗设置的行政单位的代理人,相当于唐朝的节度使,和平时期俱有行政权,战争时则有统帅权,但是非突厥可汗亲属不能担任。
阿史那裂谷甚至能大概计算得出没死一个汉人,便会倒下差不多三个突厥勇士,他的心都在微微滴血,这些都是这些年在草原上拉起来的队伍,是突厥人的希望,现在一个个地倒下了,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与唐军交战时倒下的那些突厥猛士。
阿史那裂谷猛地抽出了弯刀,大声道:“雪狼营,出击,杀入谷中,剿灭汉人,大突厥,无敌。”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原本是带着这六千新军出来练军,顺便将自己辖区东南边不臣服于自己的两个相近的汉人部落收服,却不料这些汉人奋勇反抗,导致自己损失了一千多的士兵,这样的练兵代价已经不能容忍了,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些年轻的突厥骑士将会在以后失去面对汉人的勇气,因为他们都还太年轻,所以他果断地下了让雪狼营出击的命令。
雪狼营,人数只有五百人,但却是他这些年争战四方留下来的精锐,足以以一当十,从来就没有失败过,在这夷播海西面草原之上,甚至有雪狼一出,莫与争锋的传言。
“大突厥,无敌!”
“大突厥,无敌!”
雪狼营五百骑士,全部身着铁铠,一个个犹如雪狼一般带着血色的气息,嘶吼着,向谷口冲杀而去。
谷口深处,转角之地,有一处简易的城墙,五六米高,用薪木,泥土和山石临时构建而成,长约三十多米,恰好向两边延伸到两山。
城墙之上,繁密的汉人正在不停地忙碌着,垒土,搬石,下木,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镇定地指挥着,此人便是一支部落的族长范安民。
突然,他听到了谷口边传来了更大的喊杀之声,那种血腥之气,即便看不到也能感觉得出来,应该是阿史那裂谷的雪狼营,他身为族长十多年,各种见闻之下,他深知雪狼营的恐怖。
脸色大变的他马上对身边一个正在忙碌着扎桩的十七八岁的精壮少年道:“子恒,快去谷口,叫你哥哥把大家都带回来,突厥人的雪狼营进攻了,他们挡不住的,要快。”
范子恒,范安民的小儿子,二话没说,雪狼营他可不是没听说过,丢下手中的活计,飞身跑下土墙,骑了匹马快速往谷口奔去。
“大家再加把劲!”
范安民捡起了范子恒丢下的锤子,捶打起木桩来,大家看到族长都亲自动手了,一时间干劲更足,速度加快了不少。
没到一盏茶时间,大批的汉人就在范子恒的带领下,飞驰而来,七八百人没过多久便涌入了土墙之内。
随后在范安民的紧密安排下,筑墙的人退了下去,护族的青壮手持刀剑,弓箭上了城墙。
范安民没有看到大儿子范子暄的身影,心中一凉,问赶到自己身边的范子恒道:“子恒,你哥哥呢?”
范子恒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哥哥他带着三百人在断后。”
范安民心中微微一松,将心中的担忧狠狠地压下,然后再次井然有序地指挥起来,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乱,自己一乱,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跟着乱起来,那么也就等于是把谷中一万多人全部推入深渊之中了。
谷口,激战更加惨烈。
范子暄浑身是血,头发散乱,脸上左边脖子上甚至有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很难想象,要是这一刀再往前一点会是什么后果?
范子暄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满脸沾染鲜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狠狠地一记横劈砍断了一个身着铁甲的突厥人的头颅,鲜血瞬间便迸射出来,差一点就喷了他一脸。
看着在雪狼营的冲杀下,只剩不到一百的汉人,他目眦尽裂,满眼血红,他知道,自己和这些兄弟已经退不回去了,被雪狼营缠住,唯有死战到底。
他奋力挥起大刀,光影潺潺,大开大阖,忽地大吼一声:“兄弟们,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妹,我们的妻儿,我们的同胞,我们今天只要多杀一个突厥人,就能给他们多一丝生存的机会,我们已经退无可退,我们必须死战到底!”
“吼!”
近百汉人勇士齐齐发出一声怒吼。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阿史那裂谷早就注意到了范子暄,此时看着他还能在如此绝境之下鼓舞士气,不禁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黑奴,我要那个人的人头!”
说话间他指了指正在奋力拼杀的范子暄。
“是,主人!”
话音落下,只见一个光着巨大膀子,手握大弯刀的黑人从阿史那裂谷的左后方跃马而出,没有人会怀疑这个黑人有着无法比拟的武力,因为他那遍布伤疤肌肉恐怖的手臂和眼睛中的杀气就能说明一切,这是个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人。
范子暄此时身上已经又添了几道伤疤,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着,他已经暴发出了自己全部的潜能,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停止战斗。
混战中,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人,全身黝黑,头发、皮肤、衣服、手、裤子,甚至连*骑的马都是黑的,来人满眼透着死气,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看到一个死人一样。
范子暄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无论是他的样貌还是他的杀气,都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他知道,对方要取他性命,他果断地挥出了手中的大刀。
大刀划过一道弧线,向黑人的颈脖砍去,黑人只是单手将弯刀一挡一带,就把他重达四十斤的大刀给格回来。
随后,黑人弯刀一起,向他的头顶狠狠地劈来,他大刀一起,赶紧架住这一必杀一刀。
“嘡——”
一声脆响,巨力传来,范子暄虎口被黑奴这一刀震得生生裂开,鲜血迸出,握刀的双手已然颤抖,而黑奴的攻击却没有丝毫停顿,接着便是一记狠狠滴斜劈,只向他的脖子而来。
范子暄近乎条件反射般便斜刀而挡,同时身体在马背上猛地向后一仰,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接不下这一记劈刀。
“嘡——”
又是一声脆响,果然不出范子暄的意料,他没有接住这一刀,黑奴的这一刀直接便将他的大刀砍得脱手而去,而黑奴的弯刀在空中绕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又从他的头顶上方直劈了下来。
越来越近的隐含着变化的弯刀已经快要劈到范子暄后仰的身上,那刀刃上的寒意已经瞬间笼罩到他的心中,他仿佛感觉到了死神的降临。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范子暄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死亡来临的这一刻,他反而没有那么害怕,只是觉得有很多遗憾而已,自己还未尽孝道,还未教导襁褓中的孩子,还未保护好自己的同胞……
“嘭……”
范子暄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反而只听到了一声兵器相碰的炸响,随后他又听到了一句冷冷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