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青没有考虑过喷吐孢子云雾之的问题。
听谢无妄这么一说, 她不禁心虚地闪了闪眸光。
说实话,对于繁衍孢子这件事,她的想向来很简单, 那就是顾自己爽快。
至于那些孢子的未来……没想过, 没想过。
但是,如今她已经感染了类的思考方式, 她不得不想, 倘若那些数以万万计的孢子, 一一都长成了形婴儿菇……
她肯定是养不活它们的!
这点自知之明,她有。
她的嚣张焰彻底矮了下去, 抬起眼睛,软软瞥了谢无妄一下:“会帮我照顾它们对不对?”
谢无妄的笑容比春风和煦:“阿青的孩子, 我自当视若己出, 绝不会三天两头让它们意外夭折, 亦不会故意教歪了它们,叫悔不当初。”
威胁之意可不要太明显。
宁青青跳脚:“……谢无妄!”
“嗯?”他带笑挑眉看她。
她在他怀中扑腾了两下,发现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用双臂禁-锢了她。
看似懒洋洋的长臂,像铁箍一般, 让她连转动身体都艰难。
她知觉地发现, 自己柔软的身躯整个都窝在他的身前。他虽然瘦了,但胸膛仍旧坚硬结实,伴着沉沉的呼吸, 挺拔俊朗的男存在感十足。
氛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冷硬的幽香她柔软的甜香氤氲到了一处,浮在他和她之间, 像一条暖融融的河流,冲得心头一荡一荡。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阿青,不打算绑我上船?”
低沉好听的声音落到了她的身上。
心脏‘怦’地一跳, 周遭的空仿佛不大够用。
其实她也知道,带着谢无妄元火的孢子,必定无往不利。
他这个,坚硬、强大、炽烈,拥有常无可匹敌的意志力,他结合,正好可以弥补她的纤细柔软。
那样的孢子,将会是最完美的孢子。
他偏头垂下来,薄唇微启,动作极慢极慢,给足了她拒绝的机会。
鼻尖触到了鼻尖。
“为……为了苍生……”蘑菇磕磕绊绊,“也,也不是不可以和试试……”
他低低笑了下,声音似比往日更加好听。
她的呼吸间全是独属于他的冷香味道,被他拥在怀中,就像是被整个世界包围。
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被进犯。
“阿青。”他的唇触到了她的唇,声音低沉温存,“在合道之前先习惯一下,省得临时抱佛脚。”
宁青青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反驳。
这种事,怎么叫临时抱佛脚呢?
刚一张口,便叫他趁虚而入。
强势温存,辗转熟练。
谢无妄这个,行事当是旁全然不同。上在药师莲华境的寒冬中,他分明已经意识到从前的熟稔和习惯会勾起她的悲伤记忆,会让她难受。如今的她,接受生涩的、陌生的他。可是今日再得机会,他是毫不犹豫地重现旧景。
一大手扣住了她的脑勺,动作之间,全是最惯用的亲昵姿态。
他游刃有余,薄唇游移至她唇角时,低哑缱-绻地笑问:“喜欢吗?”
尾音犹在,他已辗转吻住,不需要她答。
她呼吸未来得及凌乱便被他彻底夺去,他的息无孔不入,充盈她的心脏和神魂,就像带着剧毒的曼丽花枝,在她身上肆意生长。三百年间,他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烙印,她的每一处都记得他。
他挑动了她的心弦。
动-之际,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再一次轻轻震颤,双肩蜷缩,心中涌起了酸涩伤感,越过鼻腔,直入眼眸。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陡然僵硬。
风卷残云般的吮挑之,他知觉地发出了一个低沉的音:“嗯?”
她有些委屈地想——他装什么傻?
双唇分开。
她牙关颤抖,眸光轻轻地晃荡。她分明已经不再纠结于往事,可是那些烙印仍然残留在她的身上,一碰就痛。
“嘴巴为何是咸的。”他退了些,意味不明地睨着她的唇,语带迟疑,“……是眼泪吧?”
他那双漂亮的长眉微微蹙起,视线自她的唇,缓缓移向她小巧秀挺的鼻子。
她愣了片刻,看他神色,又味他话中之意,忍不住‘噗’一下笑开,那两滴正要流下的泪水变成了四溅的小水花。
心间的酸涩不翼而飞。
“那可不一定了——”她拖长了声音,弯起眼和唇。
笑起来,便冲散了心头的阴霾。
她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扣住了她的五指。
他在牵着她,带她走出从前的阴影。察觉到这一点,她的心脏在胸腔中轻轻地一蹦,溢出细细的、甜丝丝的暖流。
她也勇敢地探出一步,用柔软的指尖轻轻触了触他手背的皮肤,握他的手指。
她很确定,自己仍是喜欢着他的。
不过,她再不会像年时那样,将一颗滚烫的心全部交到他的手中。
这般想着,她轻轻叹了一口,将脑袋倚到他结实的胸膛上。
可惜最挚的两颗心,终究是错过了时候。
“不要多想,”他的胸膛震了下,低磁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心满意足,没有遗憾。”
她慢吞吞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哦。”
这个家伙,总是像懂得读心术一样,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转着眼珠,努力绷起了唇角,决心不让自己再露出那些叫他一眼就看穿的表。
殊不知,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已将她的所思所想出卖得一干二净。
谢无妄大笑起来,揽住她,径直掠向那一处郁郁葱葱的谷地。
距离药王谷稍微近些,宁青青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打量着谷中景象。
药王谷中依旧氤氲着莲香清雾,在雾的掩映之下,大片白色、红色草木的青绿交织在一起,显出些诡异。
落在山门处,宁青青瞧清了那些颜色。
白色的都是丧幡,红色的是喜幔。
有些地方丧幡压着喜幔,有些地方喜幔盖过了丧幡,像是一场静默无声的厮杀。
看着便知道不对劲。
谢无妄揽住她的肩,径直往里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道君驾临麾下宗门世家的领域,自然不需要通传。
谷中不见影,有谷地深处遥遥飘出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宁青青左右张望,看那些绞在一起的丧幡和喜幔。
“音之溯夙愿得偿,自是一刻也等不得,”谢无妄淡笑着说道,“着急要给心爱之名份。”
宁青青观他神色,不见一丝嘲讽。
难得。
她的视线在一片被故意撕裂的红幔上顿了顿,心下了然:“药王谷刚刚横死了百余,旁都沉浸在痛苦之中,谷在这个时候执意娶亲,自然要引发不满。”
谢无妄颔首:“正好方便信殿打探消息。”
宁青青:“……”
难怪短短数日,谢无妄就把音之溯的过往翻了个底朝天,原来是因为音之溯一意孤行,失尽了心。
再往前,便看见神色复杂的药王谷门聚在喜堂外,一个带笑的都没有。
众的身上也全无喜庆的颜色。性温和不愿开罪谷的弟子,便穿着青色的药袍。长大部分弟子都着白袍,部分穿着黑衣来赴婚宴的,便是明晃晃地表示不满,存心要给音之溯添堵了。
喜堂周遭倒是不至于挂着丧幡,不过众脸上的阴云漫到了半空,汇成沉重的低压笼罩在整个喜堂上方,到了处,提足、喘都颇为吃力。
喜庆的吹打声也时断时续,仿佛吊着一口般。
“道君?”一名弟子愕然开口,打破了群的沉寂。
药王谷门发现来了尊大佛,急急施礼退向两侧,让出一条直指喜堂的通道来。
“道君。”“见过道君。”
一名脸色不忿的黑衣弟子踏出群,似是想要上前告状,被身边的同伴急急攥住胳膊拉了去。
“别傻了!道君管天管地,管得着别无无义?道君驾临药王谷赴宴,这是谷的体面。”同伴倒是没压着声音,显然就是要说给周遭的听。
黑衣弟子红着眼圈张了张口,默默垂下了头。
是啊,对于那些云端上的大物来说,底下这些弟子就如蝼蚁一般,惩治凶手已经不错了,指望着他们把那些性命当事,那可就过分天。再说,谷娶的可是西阴神女,就连道君都要给他面子。
这般想着,更是心灰意冷,觉无趣。
谢无妄自是听到了。
他轻笑一声,大手从宁青青肩头滑下,扣住她的手指,大步向喜堂走去。
众渐渐被他二的风姿攫住了心神。
道君自不必说,不看那绝世出尘的容貌,也不看那渊渟岳峙的势,单凭‘道君’这两个字,便已自带着万重光环,令屏息垂首。
再看被他牵在掌中的女子,容貌乍看西阴神女相似,但细看时,会发现她的五官比神女更加精致,质更加空灵飘逸。她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但眼眸微微一晃间,立刻便泄露了清凌凌的单纯和灵动,像是不染凡尘的仙子来到了间。
一对璧执手走来,周遭的喜色似是也被他们吸引,一点点映在了二眼角眉梢。
大挺拔的男子牵着娇小可的女子,径直走进了喜堂。
倒像这二才是一般。
众的视线追着谢无妄二落入喜堂,再望向喜堂中那对新的身影时,便觉男的不正,女的不端。
音之溯已不再是神游天外的模样,兴许是扛着满谷压力执意娶亲的缘故,身上溢出些张狂戾。而云水淼习惯了步履妖娆举止娇媚,如今端着架子装神女,不经意间总会带出一两分从前的习,难以察觉,但是足以影响观感。
喜堂外的静默惊动了这对新。
音之溯首,瞳仁微微收缩。
“道君?见过道君。”
谢无妄浅笑温柔,和声开口:“本君特来贺音谷,续弦之喜。”
一听这话,音之溯的脸色不禁又难看了三分。旁再如何不忿,也绝不会在这大吉之日公然提及续弦二字——这不就是戳着他的脸,说连雪娇尸骨未寒那事儿么。
一众门交头接耳。
那个满脸不忿黑衣弟子率先张口喊道:“贺谷续弦大喜!”
陆陆续续便有应和。
这么一喊,倒是冲散了压积在喜堂上方的阴云。
音之溯脸色愈沉,拱着手道谢。
等到贺喜之声平息,谢无妄不紧不慢道:“来得匆忙,不曾备上贺礼,便为二位新题一幅字,如何?”
音之溯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谢无妄广袖一挥,身前“唰”地凌空摊开一张雪白的大宣纸,手一招,自乾坤袋中取了笔来,游龙走凤,挥就四个大字——
“续弦大吉”
道君亲赠的墨宝,自然要悬挂在最醒目的地方。
音之溯俊秀的面皮涨得通红:“道君这是何意?”
谢无妄状若恍然:“音谷提醒得是,是本君遗漏了新名姓。”
大宣纸自他胸口飘落到腰间,谢无妄懒懒地拎着笔,随手歪歪斜斜地添上几个字——
“贺音之溯、云水淼”
续弦大吉。
有弟子喃喃念出了声:“云水淼?这不是天下第一炉鼎么?什么内什么媚天成,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的那一个?”
“谷娶的不是西阴神女吗,怎么会是那水炉鼎?”
“天下第一炉鼎配天下第一神医,嗯,绝配!”这句就特别阴阳怪了。
宁青青这些年都宅在玉梨苑,直到时才知道,云水淼竟是闯荡出了这么大一个名头。
见那“西阴神女”藏在袖中的双手不住颤抖,她不知道自己何处露了馅,惊惶之下,不敢出声为自己辩驳,躲在大红盖头底下一味装傻。
场面一片混乱。
新郎官面皮红得发紫,胸脯剧烈起伏。他向来寡言语,急之下更是一时说不上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吾妻不姓云!”
谢无妄怜悯地笑了笑。微勾着唇浑不在意的模样,叫音之溯心头发寒,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谷怕不是给骗了吧?!云水淼不是曾从昆仑骗走不资源么?”
“都知道谷喜欢西阴神女,这是投其所好吧?”
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谢无妄搅完了事,不耽搁,径直带着宁青青飘然离去。
留下一地鸡毛。
出了谷,宁青青眨巴着眼睛,不解地望着谢无妄:“这葫芦里面又卖什么药?”
他懒懒地挑着眉笑:“给这蘑菇立功的机会。”
宁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