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真要查其实很容易, 以白家在金陵几百年的势力,没两日便将结果查出来。不过出手弄这些小动作的人,不止一个。甄婉那个姑娘找人动的手, 但背地里还有那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定国公府二姑奶奶苏芳娘在煽风点火。真要论主谋,这事儿就该算苏芳娘。
白老爷子听了下人的汇报都以为是听错了,想了想,颇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意思。
说来, 这个芳娘跟白家还是有不浅的关系。苏芳娘的亲生母亲定国公夫人是白家三房的姑娘。虽说十年前三房分出去了,但国公夫人也是在金陵本家待过的。论亲近, 不是特别亲近, 但确实是血亲关系。四月初的时候,芳娘还带着相公来白家拜访过, 说是想让她相公进豫南书院读书。
豫南书院是白家的基业,也是白家屹立在世百年不倒的根基。招收学生从来都是严苛地根据规矩来的,并不会因为跟白家沾亲带故便随意往书院里放。正是因为后代严格遵循规矩办事,豫南书院才这么多年不辱名声,且越来越好。
白老爷子见了芳娘的那个相公,唯唯诺诺,畏畏缩缩, 一眼便是不喜。但三房的姑娘不远千里来金陵求入书院,他不能因喜好便一口否决。便将那侄孙女婿请到书房,好生地考较了一番。
然而那姓李的侄孙女婿丝毫本事没有, 一张口就露怯。别说四书五经了,他话都问了两遍这侄孙女婿才畏畏缩缩的开口回一句。
回一句也不打紧,但这侄孙女婿词不达意,茫然不知所措。那情貌,不像个读书人, 反倒像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这叫老爷子如何答应?这样的人放到豫南书院,岂不是要连累的把家人被人笑死?!白老爷子自然一口回绝,这样的人,绝不可能进书院。
老爷子固执得很,不论这芳娘如何打感情牌都不行。
没想到这芳娘倒是好,白家这边行不通,转头就去柳家那边拿官家姑娘的威风。拿定国公府二姑奶奶的威风说事,让柳太守来白家这边说合,非得让她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相公进豫南书院。
短短一个多月,白老爷子见识了这个侄孙女的难缠,倒是没想到她跟徐宴又有什么瓜葛。背着手在书房里转悠了几圈儿,扭头看着徐家小夫妻俩眉头又皱起来。
徐宴缓缓放下杯盏,苏毓不想回苏家,有些话就不方便提:“没有太大瓜葛。”
苏毓闻言看了一眼徐宴,徐宴安静地与她对视。
白启山一听徐宴这口气就心里来火,徐宴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急人了。人沉着冷静是一回事,但什么事都不着急就过了分!金陵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虽说离京城是远。但白家在这,豫南书院也在这。天南海北那么多勋贵的精英子弟聚集此地,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坏名声传开了可是一发不可收拾。闹得过了火,被有心人再利用一下,徐宴将来的仕途都不一定走得下去。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没有太大瓜葛’?!
“宴哥儿!”白家人不信,哪有人无缘无故就拿徐宴开刀的?白崇安也急了,“你可要考虑好了才说!这是事关你前程的大事,可不能轻易糊弄了!”
徐宴垂下眼帘,避重就轻:“师兄多虑了。我自然是晓得轻重,只是这个苏芳娘,确实与徐家没有太大的瓜葛。流言蜚语不管传的多难听,找到源头,破开了便好。背后传流言的人既然找到,好生警告一番,让她往后不敢轻易生事便是。至于这缘由,倒也不必太追根究底。”
他这一番话落地,白老爷子都要气冒烟儿。
白崇安连忙扶住气得不轻的白启山,也是无奈:“宴哥儿你可要想好。”
徐宴不愿说,白家人也没法逼他开口。还是坐在一旁安静的苏毓开了口。
跟徐宴在一块久了,她如今说话也有种清凉的味道,一出声便将人安抚下来:“老师,师兄且稍安勿躁。这事儿宴哥儿不愿说,是顾虑我。”
苏毓这么一说,倒是叫老爷子愣了一下。
他目光落到苏毓的身上,眉头蹙起来。
徐宴眉眼闪了闪,握住苏毓的手。
苏毓抬眸与老爷子对视,老爷子眉头紧紧拧着。若当真这事儿跟苏毓有关,那倒也有几分说得通。毕竟宴哥儿一个常年在外读书的大男人,甚少跟妇道人家打交道。那芳娘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自己也有相公,总不能还为徐宴这一张脸坏事。
既然选择说,苏毓便也不藏着掖着了。毓丫是童养媳的身份,想必白家人都知晓。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苏毓直言不讳:“若说有瓜葛,大体是她曾经与我一道被卖去双门镇。我去了徐家,那芳娘被卖去了李村,给李村的一个富户人家的儿子当了童养媳。”
这话说的突兀,白家人没太懂这话什么意思。
苏毓其实今日来之前便做好了几手准备。这时候说起来,她顺手从身后将徐宴画的那副画拿出来,缓缓将画展开:“去年腊月初的时候,有一伙儿外乡人拿着画像来双门镇,说是要寻十四年前走丢的姑娘。家家户户都来问了,芳娘,就是被寻回的姑娘。”
“这是当时他们拿来寻人的画像,宴哥儿见了,觉得画中人瞧着眼熟便留了心眼誊了一份。”
白老爷子与白崇安对视一眼,心里疑惑,两人垂眸往那副画上看去。
画上一个歪着脑袋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小巧清秀的鹅蛋脸。看模样也看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就听苏毓继续道:“如今看来,那伙人应当是定国公府的下人。”
话说到这,白家父子俩也不是蠢人,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事了。不外乎一个理由,那便是国公府找错人。此事两人再一看苏毓,心里冷不丁就咯噔一下。原先就觉得徐家这小妇人面善,如今被苏毓这么一说,不由更就觉得苏毓十之八.九就是了。
正巧苏毓指了指画像中小姑娘右手小拇指,顺势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展开。一个一模一样的黑痣,就这么映入白家人眼帘。再一想,苏毓姓苏……
白老爷子立即正色起来,扭头看向白崇安:“你这侄女的生辰八字你可知晓?”
白崇安哪里知晓?当初他跟这个堂妹就不大亲近。这个堂妹跟他亲妹妹白清欢和宫里那位坚毅聪慧不同,白清乐是个糊里糊涂又柔情似水的性子。随清欢和那位一起入京以后再也没跟白家联系过,白家人也就知晓她嫁了定国公,生了几个孩子都不知晓,他如何还记得白清乐次女的生辰八字?
摇了摇头,白崇安不清楚:“要说长相,那芳娘的那个长相,确实不像白家人。就是不清楚她是不是像苏家人,子嗣相貌这事儿,也说不得准。”
……这倒也是,但白启山又看了一眼苏毓,还是觉得事儿没有那么凑巧。
“毓娘可还记得年幼时候的事儿?”白启山越看越觉得苏毓像白家人,这一双桃花眼,白家人十个里有八个都是桃花眼。非要那么说,他还觉得毓娘长得像别院的那位,不像白清乐呢!
苏毓摇头,不记得确实不记得。
白启山吐出一口气,且不说那芳娘是不是定国公府的,但他偏向于苏毓才是。沉吟了片刻,他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查,糊里糊涂的,将来定然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崇安,你去封信去京城问问。你那二侄女生辰八字是哪个,话都问得清楚些!”
这不必白启山交代,白崇安自然也会去问的。若是里头真有认错亲这一项,那眼前的毓娘,说不定还是白家的血亲。因着这个事儿,白启山如今看苏毓是越看越亲近,忍不住就瞪了一眼徐宴。
徐宴被瞪得一愣,就听老爷子骂了一句:“尽糟蹋人!”
这话说得,徐宴自然是认。
看他态度不错,老爷子心里舒坦了:“这个事儿还是得查,但宴哥儿你跟毓娘的婚事就不能随意办了。婚书这边你们既然已经送去衙门备案,婚事我嘱咐你师娘立即着手办起来。至于流言蜚语这事儿,你也莫多管了,往后可要好生得对待毓娘。”
其实不必白启山出手,徐宴自己也有法子收拾,且已经着手做了。早在白老爷子将小夫妻俩叫来之前,徐宴就从林清宇的手里拿到了事情始末的全部消息。但这背地里的事情徐宴就不拉到台面上来说,这边乖乖听了老爷子的安排。
就在白家这边事情商量完,与此同时,李家相公在书馆造徐宴的谣被抓了个现行。
孙子文领着一帮纨绔子弟踢踹了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猥琐书生,肥墩墩的肉一颤一颤的,操着大嗓门地当众奚落道:“哟,看着没二两肉,说起徐家的事情头头是道,你是大才子徐宴什么人啊?怎么连他在家跟媳妇儿怎么过都一清二楚?”
李树才自从当了定国公府的女婿就没被人这么欺辱过,此时他涨红着一张黄脸,磕磕巴巴地呵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敢对我动手!”
“噢哟,你是什么人啊?”孙子文别看断袖纨绔,奚落起人来,那是要多会有多会,“哪里来的土包子!以为穿个绫罗绸缎,就真成贵人了?瞧瞧,瞧瞧,一首诗都念不全乎,还自诩读书人?跟徐宴同窗?人家豫南书院首席,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定国公府的二姑爷!定国公府知道吧?京城的贵人!”李树才怒极,跺着脚就大声喊,“你再敢动我一下,我让官衙砍了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