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一意孤行, 有犹豫的,也有觉徐宴疯了严词拒绝的。毕竟北迁并非一件简单的。他们如今所在的赣南城池,城内有不到三千人。全城百姓北迁根本就不切实际, 且不说运送过程难度有多大,这么多人得需要多少银子才能维持?双方争执不下,光是官员便分几派。
如今他们所在地乃赣南的婺城,婺城下属村庄遭遇洪灾严重, 但城内却没有受太大的影响。换言之,城中人没亲眼见到洪涝的惨状, 并不愿背井离乡。
实上, 除了救济站无家可归的人听从徐宴的指挥,城中人不愿跟徐宴北迁。
“大人, ”刘觅忧心忡忡,这几日,亲眼看到救济驿站的情况恶化,刘觅如今比徐宴还焦心。不过耽搁十日,从二十三人已经增扩到三十七人,“这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徐宴再三地提出解决方案被各种理由推迟,他不会再等, “明日就去城中将情始末贴出公告,让所有愿意离开的百姓带上粮食行李,准备启程。我等先在婺城的西北门等着。给百姓三日收拾, 三日一过,所有到达的人一起出发。”
“万宝园那边如何?”廖原有心担心,万宝园这人非常有意思。一面瞧不起徐宴,一面又将最难的情推给徐宴。明明本身没有多少才能,却抓着权势不放。赣南这边的洪灾情况已经这般严重, 他本身不曾亲自下乡去解。人就龟缩在婺城这一亩三分地,一拍脑袋便做决定。如今徐宴将疫情的实况都递到他的边,他还依旧选择闭目塞听,认为这是徐宴在故意耍段夺权。
“不管他么?将这些人丢在婺城行么?”
“万大人想必自有妙计,不牢我等操心。”徐宴十分冷酷,“明日去粮仓调粮,能带走多少带多少。”
廖原闻言就笑。他惯来就喜欢徐宴做的方式。夏虫不可语冰,有些人值得你费心,有些人则不值得。对于递到手里木浆不要还恶意打翻的这些人,确实没必要救。
耸了耸肩,廖原唯一担心的,“或许调不走太多粮食。别的好说,粮食可是大忌。还别说,大人您这般行,指不定正好应万宝园的小心。他不是一直看不惯您?这回好了,正好抓着您的大把柄,往京城参上一本。届时若是再出个什么,都推到大人您的头上,博一个一心为民为朝廷的好名声。”
徐宴闻言不禁笑:“那正好,等着他参我一本。”
万宝园如今优哉游哉的态度,无非是在等大雨彻底停,再疏通河道,应付应付便算治了水。他的心,徐宴看透透的。以为雨停一切都好解决,徐宴抬头看着天空,不禁冷笑。
赣南这边的大雨从去年十一月下旬便下到三月中旬,断断续续的也有小半年。下下停停,虽说初初没有造多大灾害,但下个两三日,中间停个几日又会再下。如此,反复几回。久灾。上游的河道花了些时日疏通,水位涨了不少,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排洪。
盯着雨幕许久,徐宴头也不回地问:“按照规律,这雨,三日后该停吧?”
“应该是的。”廖原也缓缓走过来,抬头看起了漫天的雨幕,“再过不久,就该入夏。”
南边有梅雨天,一般是入夏以后。今年的反常天儿,谁也不确定赣南今年的梅雨天还会不会像往年一般多雨。不管有没有梅雨,三月已过,再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便要入夏。春耕时节已经耽误,南边粮食减产甚至短缺已经是定然的局面。
“那便三日内安排好所有宜。”徐宴抬手接了一点雨水。冰凉的雨水打在手心,已经没了冬日的寒气。徐宴说着话,命人去请备马车,“粮食的情,本官去跟万大人谈。”
说着话,徐宴便趁着雨势,乘马车赶去县令府。
万宝园确实是厌恶徐宴,实上,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嫉妒。万宝园虽是万家子嗣,但也是走科举举士的路子上来的。不同于徐宴年少英才,三元及第。尚未入仕便被首辅万国凡老爷子看中,至此仕途一帆风顺。万宝园是从十九岁下场科举,一直考到三十三岁才步入仕途。
十三年的科举,最终也只是以同进士出身,步入官场。
家中长辈的多番照拂,靠着族中叔公的人情,入仕十五年,人情往来不知砸了多少银钱,他才在快五十岁将将取一点成就地位。结果徐宴这个寒门出身的毛头小子,就轻轻松松走到了跟他平起平坐的位置。两厢一对比,他心中委实接受不。
出京城之双方客客气气,一到赣南婺城,万宝园便毫不掩饰自己对徐宴的厌恶。尤其是在看到徐宴不慌不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做派,他就觉膈应万分。
不可否认,否决徐宴的提议他是有搓徐宴锐气的私心,但更多的还是徐宴猜对了。他确实对这雨水不以为然。南方多雨是自古以来都有的,大历水经注里就注明了这一点。只要是饱读之士都清楚,南方的雨水来来回回的下,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情。今年的雨水格外多,确实造一点点问题。但只要他们将河道疏通,让暴涨的河水南下入海,这很快就不是大问题。
所以对于徐宴的危言耸听,万宝园从一开始就是嗤之以鼻的。什么要让百姓北迁?什么瘟疫爆要出大?不过是未经的读书人异想天开罢了。
“你要粮食,本官可以给你。”万宝园觉自己对徐宴已经足够客气。若是旁人,明摆着带一个年轻官员出来混资历,定然是要有不忿的。他不仅没有限制徐宴的种种可笑行为,还采纳了一些他的建议,足够说明他心胸宽广了,“但是城里的人也要吃,本官给不你多少。”
“三千石,”徐宴一张口便是一个惊人的数,“婺城有五个粮仓,下官只要三千石。”
万宝园都惊呆,瞠目结舌地看着徐宴。
“大人,”徐宴丝毫没有为自己狮子大开口心虚,不仅如此,他还张口要,“下官会带走一批无家可归的难民,去北边安顿。这些粮食并不算多。除此之外,下官还要些人手。”
婺城是个鱼米之乡,多雨靠南的气候让这一片地域的粮食产量比北边多上一倍。说实话,婺城的粮仓确实算是仓廪足。但三千石粮食,等于端空足足一个粮仓,徐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万宝园脸色极其难看,他干瘦的身子从座位上坐直起来,盯着徐宴:“你再说一遍。”
“大人大可不必如此,下官既然要这么多粮食人手,自然会带走相应的灾民。”
徐宴笑,“再说,赣南的灾情您已经上呈朝廷。朝廷清楚赣南的情况,必然会予以相应的支援。不久之后,便会又朝廷的拨款粮食送到,您何必为这一个粮仓的粮食与下官斤斤计较?”
万宝园其实心里清楚,过不久,朝廷赈灾款粮食都会送到。但是他就是不想看到徐宴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模样。这种人与人之间差地别的区别,让人十分恼火。
两人对峙许久,但最终,万宝园还是选择将粮食人手都给徐宴。这可当今嫡公主的驸马爷,万岁爷的嫡亲女婿。他一个小小的不器万家子弟,也不可能跟皇亲国戚僵持不下。但东西虽然给,不代表他不会将徐宴的狂妄自以为是上奏给内阁。不过一个小小的洪灾,他便能危言耸听到此等地步。可见此人心浮气躁,不堪大任。
万宝园怎么想,徐宴管不着。他拿到了想要的粮食人手,立即就着带人北迁。
“大人,救济站的那匹人怎么办?”刘觅这段时日一直在救济驿站,严密监控灾民的情况。不仅仅一个救济站,已经有两个救济站的人发生腹泻热的状况。
廖原忙着走街串巷,除了命人在城外挖沟渠,还负责将北迁的消息传遍城内。
因着在城内转悠,对目前的情况了解比刘觅要多更多。其实不仅仅是救济站的灾民,城内的北街那边也有人出现类似状况。大夫草药早已经不够用。如今是雨势阻止疫情的扩散,等雨一停,这些人出来东窜西窜,定然会酿成大祸。
“不必管了,”徐宴冷酷道,“此次北迁的人,务必保证每个人都是身体康健的。”
“那,那些人还活着……”
“留下点粮食水,”活着也没办法,他们没有时间等这些人痊愈。一旦雨停,这些人出门走动,情就会一不可收拾,“告诉救济站的人,所有死人务必焚烧。一旦发生高热和腹泻状况,让他们不要出现在人。对了,城外的沟渠挖没有?”
“沟渠?”刘觅一愣。
廖原却点了点头,“早已挖好了。”
“嗯,”徐宴淡淡道,“尽人,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