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意外”获胜,刀未出鞘仅凭气势就克敌制胜,让在场诸人纷纷对他刮目相看。云采菱、燕丹惊异莫名自不用说,近卫团高级军官也齐齐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即拔刀冲入场中,将这头猪大卸八块。只恨团长段璧神思恍惚考虑着什么,根本没有照顾到大伙的情绪。
半晌,段璧那双深邃难测的碧绿鹰眸,射出咄咄逼人的精芒,语气出奇平淡地问道:“请问安兄,妳这套刀法从何得来?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偏偏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安德鲁镇定自若,谦卑地微笑道:“雕虫小技岂敢入伯爵大人法眼,这天下类似刀法多如牛毛,您看错了也不一定。这套刀法不过是小人家传得粗浅功夫罢了,还未曾定名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座位,由于低头且侧脸对着段璧,所以除了正面对着他的我之外,谁也没发现那张胖脸由于过度紧张产生的抽搐和痉挛。不过可敬可佩的是,胖子由始至终声调、步伐、心跳、脉搏、血液流动速度都保持着无懈可击的态势。
段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旁敲侧击地问道:“不知安兄祖上名讳是?”
安德鲁刚刚坐入座位,闻言面露悲戚表情道:“家父名讳是安德烈-欧奈。”言罢眼角分泌出两行让人感动莫名的清泪,端地是情真意切,真如想起慈祥老父的大孝子模样。
段璧丝毫不为所动,步步进逼问道:“不知欧奈老弟一家,是祖祖辈辈一直都定居在巴尔卡堡呢,还是最近几十年才从其他地方迁徙而来?”
我明显感到安德鲁精神剧震,这句话问得高明之极,皆因他的回答不论是真是假,段璧都只需一纸命令,马上即可向巴尔卡堡户籍管理员查明真伪,届时安德鲁才是大祸临头。
关键时刻,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儿,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他身上。
结果安德鲁仍旧表情冷静,且故作苦苦思索状,过了良久才一边苦笑一边唉声叹气道:“呜,这个问题可难倒小人了。我只记得从记事那一刻起,就一直生活在这里,至于祖辈何时迁徙到巴尔卡堡,这就有点……嘿嘿……”
段璧鹰眸不可察觉地闪过一丝失望神色,隔了片刻遂爽朗大笑道:“哈哈,好男儿志在四方。凭借欧奈老弟的超卓武功,若加入我‘钢铁巨人’骑士团,封官拜爵指日可待,不知汝意下如何?”
这句话出口,云采菱立刻露出一抹不愉表情,却不便马上发作,只是一对颠倒众生的媚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德鲁的胖乎乎脸蛋儿。
我笑嘻嘻地瞅着安德鲁,看好戏似地注意这个胖子的反映。
万众瞩目下,安德鲁奇迹般一脸羞涩表情,呢呢喃喃道:“多谢伯爵大人抬爱,可惜安德鲁早有梦中情人依依姑娘出现,一颗心已经沉淀在甜蜜爱情的漩涡里,再也不能容纳其他了。现在我只想立即千方百计得到她的芳心,其他的事情都不在考虑之列。”
这一招奇兵突出令所有人大出意料之外,反应最强烈的是依依,玉颊飞起两片嫣红,刹那间连耳根子都烧得红红的**辣的,芳心更是噗通噗通急促地跳个不停,片刻后,一对星眸喷射出恼羞成怒的利箭,直勾勾地盯着安德鲁恨不得将这个大嘴巴射得千疮百孔。
安德鲁一副被迫说出心事的不好意思模样,低着头却偏偏偶尔偷眼瞧向依依,更让“谎言”惟妙惟肖,甚至连云采菱和燕丹望向依依的眼神都有点半信半疑起来。
帅帐内响起一阵哄堂大笑,近卫团高级军官们表情忘乎所以不说,以至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段璧都忍不住嘴角浮现一抹微笑,暗叹安德鲁真是个活宝。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的时候,我心中陡生警兆,预感到一股前所未有得强大危机即将降临。正待分离一缕精神能察探究竟,帐门猛地被一股狂暴无匹的飓风掀开,遂整座营帐都被无俦气浪连根拔起,下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卷到离地十余丈的高空中,再恶狠狠地抛向地面。
身下是噩梦般的地狱场景,方圆数十丈营寨所属地域莫不陷入一片赤红火海,火焰熊熊燃烧着,人、战马、盔甲、兵器、帐幕……一切物体只要沾上一点点橘红火苗,就再也不能熄灭,直到燃烧殆尽。天际仍就落下纷纷扰扰的橘红火莲,伴随着每一朵火莲降落,都形成一股十二级飓风似的气浪,它席卷冲击着一切建筑物。
身经百战的“钢铁巨人”骑士团骑士们经历过最残酷的战争洗礼,但是当他们遭遇到无情天劫的时候,却彻底失去了冷静,象一团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全无章法地四处乱窜惶惶不可终日。营寨内乱成一锅粥,惨叫声、哭泣声、战马哀鸣声……各式各样的充满悲怆恐惧的声音成了主旋律,它波及到了所有着火和没着火的区域,演绎着世界末日来临时候的序幕。
“蓬!”我借变态精神能的帮助,成功降落在壕沟边缘地界,不过是屁股先着地,震得我五脏六腑差点从嘴里呕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形势,一道庞大无匹的黑影就凌空笔直向我撞来。它来势极其凶猛,我身后就是布满陷阱得壕沟,若放任自流必是一齐坠落死无葬身之地得下场。
我刚要闪躲让过这夺命煞星,猛听得空中那个庞然大物惊心动魄的尖锐嗓音叫道:“老大救我!”那赫然是安德鲁的声音,我心中顿时微微踌躇起来,凭借他惊人体重和气浪冲势,要安全接下他,背后起码得有三丈缓冲空间,可是现在我就站在壕沟边缘,背后连三尺余地都欠奉。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间,安德鲁已经砸至我伸手可及的半空,它携带的无俦气浪吹得我衣袂飘飘,脸上肌肉突突地颤抖,形势再不容我三心二意。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我差点咬碎钢牙,强迫自己由始至终保持着冰雪般的冷静,同时左臂成上弦月、右臂成下弦月,双臂合成一轮空心满月状,蓦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螺旋起来。
“轰!”一声石破天惊剧响,安德鲁安然无恙地一屁股狠狠蹾在地上,紧随其后的庞大冲击波却被螺旋劲气擦边一撞,陡然逆转了方向,笔直投向地面。一步两步三步……我左脚钉子般牢牢长在岸上,右脚凌空虚踩在壕沟翻腾不已的水面上,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全部化解了冲力。
再看地面竟凿出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穴,瞬间喷射出一道两抱粗细的喷泉,笔直冲高十余丈,这才徐徐回落。那肮脏泥水喷溅得四处都是,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靠得最近得安德鲁,他不及做出任何反映,就被浇成一只泥水落汤鸡,整个人都灰头土脸泥泞不堪,只是在那里“呸呸!”不停地干呕着。
我虽距离稍远,不过泥泉喷洒半径过大,结果亦难幸免也是一副灰头土脸得落汤鸡模样。正要调侃安德鲁几句,让他以后减肥少吃点肉类,蓦见安德鲁目瞪口呆地瞪着我身后,惊骇欲绝地大叫道:“小心!”
“嗤嗤嗤!”一阵密密麻麻的凄厉破空声由远而近,速度快至极点。我想也不想,习惯成自然地蜷缩成一团肉球,呈原来雄躯的十分之一左右体积,象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似的飕地贴地掠出十丈距离。同时,身畔鬼魅般多出一条庞大身影,他气喘吁吁地正是不及压惊,又被迫施展全力腾挪的安德鲁。
“噗噗噗!”箭矢一排排一列列深深没入地表半尺,声势密集如狂风骤雨,烈火映照下,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一支支铁翎羽制成的箭尾狂烈剧颤着,也瞬间将我的心沉入绝望深渊。那赫然是为渡横江豋船一战时,早就见识过的黑族制式箭矢。
身畔蓦然传来安德鲁的再次惊呼:“天啊,老大妳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两圈壕沟外围的漆黑暗夜里,蓦地亮起无数明亮火把,火光照耀下,数不清的黑族铁骑、刀斧手、弓箭手整整齐齐地摆成冲锋方阵,那一支支锃明瓦亮的骑士枪、一柄柄锋利耀眼的战刀,还有一张张架着精铁狼牙箭的硬弓,无声陈述着沛莫能御的庞大杀机。
营寨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幸存者都就地隐蔽在尚未燃烧的物体后方,恐惧骇怕地盯着比例相差悬殊的敌人。尽管没有一人走出来投降,但是一股绝望气氛却已弥漫全场,谁都知道若顽抗到底绝无生路。
“哈哈哈哈……”随着一串龙吟般长笑,黑族铁骑冲锋阵中踱出一匹特别高大雄健的乌黑神驹,马上稳如泰山端坐一人。
借着明亮的火光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脸,那是一张完美得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容。刀削般棱角鲜明的轮廓,大理石般光洁白皙的肌肤,宽广丰隆的额头,斜斜飞入两鬓的剑眉,一对燃烧着永恒斗志的厉眸,笔直挺拔的贵族式鼻梁,抿如刀锋笑如春风的冷酷嘴唇。
他穿着一套与诸将迥然有异的漆黑战袍,头戴流光溢彩的暗金王冠,冠分八层每一层都用精致好看的白金花纹分隔开来,显示出睥睨众生的独特构造,腰畔未悬挂任何兵器。
“啊!”我情不自禁惊呼失声,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幕是真的。那名黑族将领竟和另一名让我刻骨铭心怀念的兄弟令狐千年,长得一模一样毫无分别。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孤独傲慢、眼神里充满的雄才大略、落落寡欢的表情,就算将我挫骨扬灰也休想让人遗忘分毫。
沙漠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流落到恺撒帝国成为黑族二号领袖黄泉,这一切的一切充满了疑问,可是我偏偏无法提出半点问题,皆因现在不但是战场两军对阵,而且我方此刻已落入或死或降的两难境地。
令狐千年催马卓立于第一道壕沟前,有如一尊主宰苍茫大地的神诋。
沉默片刻,他好整以暇地道:“尊贵的段璧伯爵阁下,事已至此‘钢铁巨人’骑士团已败相皆露,难道您还想让这些子弟兵都陪您共赴阿鼻地狱不成?”
他的音量一点也不高亢,可方圆数百丈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面对面坐着聊天一样真真切切。这份骇人听闻的功力修为,不但是诸骑士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连我都不禁大吃一惊。阔别两年不见,令狐千年的功力竟已臻至三级圣骑士境界,距离神骑士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
话音才落,营寨西北端传来一声怒喝:“无耻匪类,趁夜放火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胆量和老子明刀明枪较量一场,看看妳当得多少回合?”
“大胆!”数不清的黑族士兵整齐划一地暴喝一声,音波如一轮滚滚焦雷浩浩荡荡散播四方瞬间就震彻大地。
那刚刚发言的“钢铁巨人”骑士团高级近卫军官,哪曾料想到敌人这么训练有素,连怒斥声都如出自一人之口,不禁吓得哑口无言,其余无礼言词统统噎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令狐千年悠然自得道:“大的藏头缩尾,小的唧唧歪歪,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下九流货色。我不知道妳们‘钢铁巨人’骑士团偌大的名头,究竟是怎么搏来的。唉,说实话,妳们真的让我非常非常失望,本来还期待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呢!”
这番话将“钢铁巨人”骑士团贬低得一无是处,好像是一堆垃圾破烂似的,再好涵养的人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顿时听得营寨东北端传来段璧阴沉无比的声音道:“黄泉,妳率领黑族整编第二军团,明目张胆地偷袭西陲边防军‘钢铁巨人’骑士团,这罪名若被摄政王殿下得知,恐怕陀陀可汗也担待不起吧?”
一把妩媚无匹的温柔声音,轻描淡写道:“妳率领黑族群寇夜袭帝**营,难道想造反吗?”那赫然是媚态横生的云采菱特有的勾魂仙音。
岂料被威胁恐吓的令狐千年不怒反笑,若无其事地反问道:“这么说我黄泉是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了?嘿嘿,根据帝国律第二十二条,任何人任何组织不得以任何名义冲击军事单位,违者格杀勿论,造成严重后果者,诛灭九族。哼哼,安上这么大罪名到我头上,妳们很想我死吗?”
段璧幽幽凉凉道:“知道就好,只要此地有一人生还,或者有一丝信息外泄,妳黑族上下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逃过帝国铁骑的围剿,希望妳想清楚严重后果。”
云采菱云淡风轻道:“若妳此时收手,我可以祈求摄政王殿下免妳死罪,留下一条性命苟活!”
两人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一唱一和地数落着令狐千年,期望能以破釜沉舟威胁他就范,当然,为的不是黄泉能释放他们,而是尽量拖延时间,使刚刚放出去的鹞鹰尽快引来距此不远的“钢铁巨人”骑士团援兵,届时突围会合再做打算。
令狐千年闻言哈哈大笑,爽朗豪迈的笑声越来越高亢激烈,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隔了半晌,他轻轻抚摸着肚子,悠悠道:“妳们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一唱一和地是想拖延时间,还是想笑破本大人的肚皮,以达到谋杀不能达到的效果呢?呵呵,巴伊曼,把本大人率领黑族平叛军攻击他们的理由说一遍,免得他们到死都莫名其妙!”
巴伊曼恭恭敬敬道:“是,卑职遵命。”说完,他昂头挺胸、威风凛凛地朗诵道:“根据帝国律第五十九条规定,任何军队任何将领不得以任何私人理由,将奉命集结的部队驶往目的地以外地域,违者将被视为叛逆,其他部队有权及时对其进行征剿。”
令狐千年故作惊奇地道:“哦,是这么规定的啊?那么尊贵的段璧伯爵阁下,您和您的‘钢铁巨人’骑士团都应该奉命去波赛东要塞集结了,为什么偏偏出现在与要塞背道而驰的千里之外的东海呢?难道您想造反不成?”
他不待段璧解释,就滔滔不绝地接着说道:“那么事实就很明显了,帝国最忠诚的卫士,黑族第二军团军团长黄泉侍元帅,率领部队奔赴北疆前线的途中,蓦然发现一股叛军在东海腹地出现,经过元帅算无遗策的布置,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叛军团团包围。由于敌人誓死顽抗,故战场没发现任何活口。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如得神助地烧毁了叛军营寨,使得后人只能从无数灰烬里寻找本帅英雄无敌的战绩了,伯爵阁下,云小姐,妳们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营寨东北端一片默然,没有任何声音搭腔。
令狐千年无趣地摸摸鼻子,笑眯眯地道:“看来我们的客人注定不想和平解决争端了,既然郎心似铁,我黄泉就成全妳们好了。现在开始,我军将报十个数,希望愿意投降的人走到第二道壕沟前趴在地上别动,过期不降者……嘿嘿,妳们刚刚也见识过‘朱雀神炮’的厉害,这一次营寨将烧成一片灰烬。”
说完他猛然挥手,黑族大军整齐划一地报起数来:“一……二……三……”随着报数的声音,令狐千年身后黑族铁骑冲锋阵型潮水般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尊橘红如火的奇异大炮。
它炮管长逾五尺,口径粗逾车轮,通体橘红如火浸透出熊熊燃烧的炽热。那截乍看起来又短又粗的丑陋炮管,斜斜插在一架正方形橘红色精钢四轮战车上,驾辕位置空空如也,大概是生怕牲畜被发射时的气爆惊吓,所以先行撤离了,等待需要移动的时候,再重新绑缚笼头。
我隐隐猜出那就是令狐千年所谓的“朱雀神炮”,也就是刚刚搞得营寨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心中不禁犹豫不决:“是投降,还是逃亡呢?”
忽然耳畔黑族大军报数的声音已经念道:“七!”
安德鲁使劲拉了我一把,压低声音道:“老大,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想杀人灭口,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一下,看看从壕沟能否穿越陷阱群直抵横江吧!那才是唯一活路啊!”
我幡然醒悟,抬头看了一眼冷笑不已的令狐千年,蓦然发现他眼神里充满了浩瀚杀机,根本没有丝毫仁慈存在:“果然是陷阱,要不是安德鲁知机提醒,恐怕现在我们现在早被当成靶子射成刺猬了。”
这时黑族士兵报数的声音已经查到:“九!”,“钢铁巨人”骑士团骑士亦有数十名仓惶喊叫着奔向第二道壕沟,其余人或是准备拼死一战、或是还在犹豫不决,我见局面稍显混乱,那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轻声招呼安德鲁一下,两人象离弦之箭般快捷无匹地弯弯曲曲贴地平射,在阴影与火光耀眼处迅猛冲向壕沟。
“嗖嗖!”我和安德鲁如两条小小游鱼一下子出溜到水里,任由江水淹没头顶,耳畔刚好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十!”紧接着“嗤嗤嗤!”数不清的箭矢破空声响彻天际,继而一声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封闭了所有人的耳膜,“朱雀神炮”终于开炮了。
“轰!”隔着薄薄的水层,我清晰无比地看到了一片象征死亡的橘红火焰,它在整座壕沟表面熊熊燃烧着,瞬间水面开锅般沸腾起来,无数气泡同时诞生湮灭,水温一刹那晋升至不可思议的程度。
安德鲁第一个按捺不住,他疯狂扭曲着肥胖躯体想要窜出水面,强烈的高温炙痛差点使他失去理智。幸亏我及时发现,用右手牢牢按住了他宽阔背脊,同时直接用意识流影响其脑域,说了两个字:“忍耐!”
他挣扎了一会儿,奇迹般不动了。
水中布满密密麻麻的荆棘、蒺藜、鹿仗,那数以千计的防御设施此际成了我和安德鲁逃亡的最大障碍。在水中别说游泳,就是想稍稍松快地移动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妳真的是一条鱼,一条可以见缝就钻的小小银鱼。
现在生路仅剩一条:突围。
我默默潜伏水底,同时利用一缕精神能光速掠过包围圈,侦测着敌人防御漏洞,那是今夜生还的唯一机会。与令狐千年相认解围虽然颇具诱惑力,但我对躲过无数刀光剑影,活着见到他的脸孔感到悲观。
数百名火海余生的“钢铁巨人”骑士团骑士分成数十股,鼓起百折不挠的勇气,四面八方疯狂出击奋力冲向黑族铁骑,期望杀出一条血路逃得生天。可惜那两道壕沟段璧布置得实在太巧妙,不但是外面黑族战士轻易冲不进来,连里面钢铁骑士想冲出去也是难如登天。
黑族战士个个好整以暇地弯弓搭箭、磨刀砺抢隔着壕沟看傻瓜似的一个个射杀着残敌。
那是一幅悲壮惨烈的杀戮画卷,一条条人命毫无价值地消失、蒸发,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导致连一丝波澜都欠奉,黑族士兵无惊无险地占据了绝对上风。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这么严峻场景是我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它也将我准备浑水摸鱼的计划彻底粉碎,此情此景别说逃走,就是稍稍露面都会顷刻被射成一只刺猬魂归天国。
蓦然,战场陷入一片死寂,除了一阵劈劈啪啪的燃烧气爆,听不到一丝人声。
“难道……所有人都死光了?”我狐疑地扫描全场,那缕精神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营寨内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生人气息,连段璧、云采菱等人的气息都没有发现。虽然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朱雀神炮”的威力太恐怖,任何人都无法抵挡它摧枯拉朽般攻势。
“呜呜呜!”三声凄厉悠长的号角响起,黑族铁骑缓缓撤出战场。它们本是一座巨大圆形战阵,此际竟一步步笔直向后退却着,却始终保持着那个圆阵包围圈,如此进退有度、训练有素的部队,我尚是第一次见识,果然不愧是令狐千年的名将手笔。
安德鲁早被憋得狠了,陡见危机渡过,不由蓦地在水面探出口鼻,窒息般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见我犹自发楞,不由微笑道:“老大,他们看不到我们了,上岸去吧!”
我紧皱眉头,直愣愣地看着黑族士兵越走越远,呢喃道:“他们难道不用搜索幸存者吗?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啊!天衣无缝的完美布局,遗留这手大大的败笔,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安德鲁哂道:“黄泉肯定以为‘朱雀神炮’天下无敌,所有人都被烧死了。他怎能想到我们可以居然能憋气藏在水中这么久?”
我面色沉重地摇头,一缕环状精神能光速以我为中心散播出去。火海、尸骸、废墟、断刃……一幕幕惨淡景象映入脑海,当我潜入黑暗地带,却蓦地被眼前骇人听闻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那尊橘红如火的“朱雀神炮”正虎视眈眈地笔直指向营寨旧址。刚刚撤离时,它是第一个被带走的贵重物品,岂料那根本不是撤离,而仅仅是一次转移位置,它仍然严密监视着战场。
“启禀大人,迄今尚未发现任何可疑生还者!”站在“朱雀神炮”身畔的十六名手持“魔镜”的侦骑恭恭敬敬地禀告道。
骑在马上的令狐千年雄躯纹丝不动,脸容波澜不惊地道:“嘿嘿,他们还真能忍耐啊!不过本大人没功夫和他们耗费宝贵时间捉迷藏。来人啊,给我对这个区域进行无差别炮火覆盖。记住方圆五百丈,有一处没轰到,我都拿妳们的脑袋当球踢!听到了没有?”
“是,卑职遵命!”四名炮手必恭必敬领命,开始立即执行覆盖任务。
安德鲁正想大摇大摆上岸,我一把将他狠狠摁入水中,同时低低暴喝道:“大菜来了,想活命马上用胎息潜入水底。”言罢也不管他明不明白,紧随其后沉入水底。
接下来的事情,白痴都知道危险无比了。一只又一只灿烂辉煌的巨大橘红凤凰,接二连三地映显数十丈高的美丽星空。那神话般优美动人的诡异场景,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忍不住跪倒膜拜、甚至热泪盈眶。可是,谁又知道那恰恰是死神挥舞镰刀的刹那。
“蓬蓬蓬!”火凤凰一一爆散开,化做成千上万朵朵金莲悠悠坠落地面。天地被映得一片橘红,橘红火焰熊熊燃烧着,象把地狱业火倏地从魔界搬到了人间,所有物品都被燃起,不烧尽绝不罢休。
巨大的爆炸气浪,演变成一道道排山倒海的飓风,摧枯拉朽地横扫苍茫大地。草、树、石、残骸、破帐、烂兵、碎甲世界末日般在空中盘旋飞舞,黑夜蓦然变得迷迷蒙蒙,视野一片橘红,空间蒸腾扭曲盘旋,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十八层地狱。
令狐千年对“朱雀神炮”的威力始料不及,差点被疯狂飓风卷入其中,吓得连忙带队急急退离危险区,险险以数丈之隔逃脱大难。
“若有人能从这座‘修罗地狱’生还,那我也无话可说!认栽!不过,恐怕得具有蟑螂般恐怖的生命力才行!”令狐千年一边策马追赶大部队,一边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着。
在他身后是一望无垠得橘红火海,无边无尽地燃烧不停。
“哗啦!”水花翻涌泥浆纷飞,安德鲁和我象两只土老鼠般蓦地钻出壕沟地下的泥沙河床。
不知不觉已日上三竿,响晴的蓝天万里无云,让劫后余生的人们由衷地感到生存的喜悦。这块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犹然青烟袅袅,大片大片黑褐色焦土庞大而丑陋地**裸暴露在阳光下,无声地抗诉着人类的虐待。
安德鲁抚着额头难以置信地呻吟道:“天啊,我们昨夜真的在这里喝过酒吃过饭吗?为什么我现在看不出一点曾经有人安营扎寨过的痕迹?”
我一边运功蒸发破烂军服蕴涵的水分,一边轻描淡写道:“妳就当做是一场噩梦好了!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没死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从来都是最公平的。”
安德鲁呵呵傻笑着瞅我道:“不错不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现在我们再不会遇到任何麻烦了。黑族也不会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不放了。老大,现在妳打算到哪里去啊?”
我默默注视着西北方,悠悠道:“帝都笑花城。不论如何,我都得先找到一位朋友,办一件最为至关重要的事。否则恐怕连睡觉都无法安稳。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一定住在笑花城!”
安德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右手稳如磐石握在刀柄上,浑身散发出一股唯有真正高手才具备的凌厉可怕气势。
我平平淡淡道:“发生了这件事后,妳仍然打算和我一起闯荡吗?要知道那是会随时随地丢掉宝贵小命的危险勾当,妳现在回到巴尔卡堡还来得及,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之前平平安安的普通百姓过的日子?”
安德鲁露出深思表情,一对虎眸又咄咄逼人瞅了我半晌,这才阳光灿烂地微笑道:“呵呵,老大的提议我认认真真考虑过了。不过自从昨夜我在帅帐吃过那一餐后,挑剔的肠胃已经容不得任何糟糕饮食。还有云采菱那种级数的超级美女,即使不能一亲芳泽,每天看看都是赏心悦目的美事。嘿嘿,不过若继续留守在巴尔卡堡,这些佳肴美女,将与我这辈子无缘无份。所以,不论将来命运演变成哪种局面,我都要一直跟随老大走下去!”
接着他长长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望着散发璀璨光彩的朝阳,雄心万丈道:“儿需成名酒需醉,这句话是我老爸平时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嘿嘿,连‘朱雀神炮’都炸我们不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我们呢?从今天起,我安德鲁-欧奈这条小命,就彻底交给老大处置了。呜呼……珍馐、美女、金条,我来了!”
听罢末了一句,我差点晕厥在地,直愣愣地瞅着安德鲁道:“小弟,我们目前至关重要得是换身不太起眼的装束,然后饱饱地美餐一顿,最后再考虑泡妞发财大计!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可以无惊无险抵达帝都!”
安德鲁如梦初醒瞅瞅我,再瞅瞅自己身上泥泞不堪,且湿漉漉破破烂烂的帝**服,苦笑道:“我们这副模样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啊!好像和街头乞讨的那些人强不了多少!”
我没好气地道:“知道就好!”
安德鲁蓦地愣了一下,遂狂喜道:“嘿,我有办法了!跟我来!”
得土安城,朴素而整齐的房屋,沿着江畔,从北面的古奈山麓一直伸展到南面的翡翠顶山坡,迤逦十余里,形如一钩新月。它的建筑,没有碎星渊那样的高楼大厦,也没有亚斯沃郡那样风格迥异的花园别墅,它的风景,没有帝都那么大气磅礴,也没有袍哥州那么温馨浪漫,然而它却有与众不同的风格。
它是一座山城,同时也是个水城,并且是一个花城。往往计程马车把妳从一个微微斜陡着的坡路上送下来,停落在载满菩提树和梧桐树的达泥丁河边上,如果妳登上翡翠顶极目四望,妳便觉得置身于小岛,达泥丁河像一条柔软的带子,曲曲折折的围绕着这美丽的城市,如果妳登上古奈山麓,瞭望着那耸立在星罗棋布的建筑群中、高入云天的武卓拉神像,又仿佛置身于崇山之巅。
可惜这一切都不过是我利用一缕精神能环状扫描整座城市后,浮现脑域的自然风景,真正的我却只能穿着残旧獐皮袍,戴着破损狗皮帽,蹬着快磨出洞的老牛皮靴子,顶着凛冽寒风站在佣兵公会门外,等待着信誓旦旦保证成功的安德鲁办妥一切注册手续滚出来。
鉴于我的真面目不宜曝光,所以才派遣安德鲁打理一切外交事宜,岂料这小子一钻进温暖如春的佣兵公会大门,就再也不肯出来似的渺然无踪。
时间已流逝大半个时辰,正当我要失去仅剩一点点耐心的时候,佣兵公会那扇厚重铁门蓦地被推开了,露出半截城墙垛子般躯体的安德鲁,兴高采烈地招手示意我进去。
“蓬!”铁门重重在我身后关闭,我置身于一座朴素厚重、返古气息非常浓郁的大厅里。
厅里以一座长方形柜台隔成两半,一端是四名穿着一袭华丽长袍的靓女接待员,一端是三三俩俩的佣兵们。他们刻意压低声音,迅速地交换着意见,不时还互相传阅一张张字体纤细精巧、密密麻麻的卡片。
安德鲁再次招呼我走过去,立即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这就是我的老大,碧胜蓝先生。他可是一名拥有深不可测实力的超级高手。”
那名靓女先是轻蔑地瞅了一眼我的穿戴,遂看到我雄壮如山的身躯稍稍变得有点惊诧,等到我抬起半遮在狗皮帽子下那张英俊无匹的完美脸容,她已彻底迷失在我那双深邃难测的龙眸里。一股晕红自然而然染遍她所有裸露在外的娇嫩肌肤。
我彬彬有礼道:“美丽的小姐,我需要一份直抵帝都的工作!妳可以帮助我吗?”
她明显没有听到,仍痴痴呆呆地钉着我,我叹息一声不得不重复一次说话,而且暗暗添加一点精神能刺激对方神经中枢。
她娇躯剧颤,表情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娇羞地道:“您需要一份工作?噢,是到帝都去的,我马上帮您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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