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自己留下是精神烙印,六耳猕猴一次空间转移就来到了遮天大阵前,轻而易举进了黑洞之中。
来到这里,是因为六耳猕猴要发泄,要嘶吼,要释放。就连悲痛,他也只能在这黝黑的洞中,无人得见的地方,才能痛痛快快的发疯。
打滚、咆哮、哭闹,癫狂,最后一切归于寂寥,然后是死寂!六耳猕猴将自己的仙力神力都消耗一空,像条狗一样飘在黑洞之中。仿佛过了永恒,又仿佛只是瞬间,六耳猕猴渐渐恢复,盘膝而坐,进入深沉修炼之中。
“他好像一条狗!”“嘘,狗会咬人的。”
灵山脚下,一对男女,看着那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兹毛拉卡的猴子评头论足。一个光头和尚走了过来,金色的身体犹如机械,怔怔的看着猴子,良久,将手上的葡萄递出。
“张嘴!”和尚眼眶微红。
“咬碎。”和尚眼中带泪。
“吞下。”和尚哽咽难言。
“大师兄,你说句话,我是老沙,你说句话啊!”和尚跪倒在地,匍匐在猴子面前:“对不起,对不起~!大师兄,你打我,骂我,杀了我,你说句话啊!”
猴子眼神根本没有聚焦,也许,他的魂已经没了。和尚哭的伤心,只是引来那对男女的嘲讽。
“又来一条狗呃!”“小声点儿,被人听见了你我都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又来一个和尚,身着锦襕袈裟,右手九锡禅杖,左手紫金钵盂。这和尚天圆地方一脸福相,双目如星熠熠生辉,径自走到那对男女身边:“施主,可否化个善缘?”
灵山脚下佛陀面前,这对男女怎么敢不给,一人掏出几枚铜钱放进紫金钵盂之中。那和尚见脸上神色不变:“施主,可否化个善缘?”
那对男女一看紫金钵盂,里面空空如也,只能再掏钱。没有零碎,那男的掏出一锭银子,颇为不舍的放进和尚钵盂之中。和尚再次开口:“施主,能否化个善缘?”
那男的苦了脸:“大师,我们身上没了,真的没了。”
和尚微笑:“玉佩也是可以的。”
男人将玉佩解下,一脸苦涩放入和尚钵盂,拉着女人逃也似的离开。那和尚伸伸手:“施主......”
“真的没了!”那对男女跑的像被撵的疯狗,转过寺庙拐角,传来两声惨叫。
和尚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们,那边在修茅房,挖了好大一个坑。”
和尚转身,将紫金钵盂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悟净,去给你大师兄买几坛猴儿酒,买两只烧鸡,再来十串烤羊肉。加辣,你大师兄喜欢辣的。”
悟净捡起钱和玉佩:“师父,戒律不许吃荤腥不许喝酒。”
“唉,跟了为师这么久,你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为师刚刚说的是荤腥吗?那是素荤。猴儿酒是酒吗?那是素酒!快去快回,为师还要去做早课呢!”
悟净哦了一声离开,咔咔的动作声不绝于耳。和尚摇摇头站到猴子对面:“为师收了三个徒儿,一个比一个笨,你是最笨的。这么久都没悟透,还齐天大圣呢?吹牛倒是厉害,牛魔王都被你吹天上去了,把悟能的缺给顶了做了天蓬元帅。说起牛魔王,铁扇公主倒真是女中豪杰,说离婚就离婚,一纸休书净身出户。你要是还有什么想法得赶快了,我听说太上老君的牛又跑了,追的铁扇公主满世界跑。这铁扇公主真是厉害,对畜生的吸引力怎么就那么大捏?我不是说你啊你别介意,不过你要是还杵在这儿兴许就没机会了。话说当年你们是不是那啥那啥了?师徒俩就不必瞒着了,你的事顺风耳早就满世界宣扬了。顺风耳除了耳朵大没想到嘴巴也那么大,改天见了他让为师给他缝合一下......”
悟净拿着酒菜回来,用个篮子装着,上面盖着布鬼鬼祟祟。“师父您快点儿,一会儿迦叶阿难看见了。”
和尚瞪悟净:“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怕什么?紫金钵盂我没拿回来吗?他们俩敢在为师面前哔哔吗?不知道咱们现在什么地位吗?如来老二见了咱们敢吭气儿吗?也不看看咱们是谁?咱们是取经四人组,佛教功臣,怕个鸟啊?”
悟净不敢顶嘴,嘀咕一句:“还不是怕你唠叨吗?你要是不唠叨,二师兄也不会被打。”
和尚听见了:“哪,悟净,连你也嫌为师唠叨是吧?为师唠叨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三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打烂了如来的夜光杯是谁帮你唠叨让你免受责罚?打碎玉帝的琉璃盏你就守了几百年流沙河,打碎佛祖的夜光杯你守几万年都没人去救你。八戒**女尼,要不是为师唠叨他就不光挨打了还要挨撤,撤掉了他净坛使者的封号咱们吃什么喝什么?最可气就是悟空,斗战胜佛,我看是斗鸡眼。行了行了不吃了没胃口,拿给你二师兄补补。”
悟净忙将东西收起,又做贼似的流进寺庙。和尚指指猴子,一甩手骂骂咧咧走了,路过佛龛,咳咳咔咔,好大一口浓痰啪一声落在里面的佛像上。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位于灵山脚下最偏僻一角的真经禅院,只剩下四个神经。一动不动的猴子,没有主见的悟净,经常挨揍的八戒,那絮絮叨叨疯言疯语的,正是取经的领头人,如来的大徒弟,金蝉子的转世,旃檀功德佛玄奘法师--唐僧!
赤脚大仙在空中看了许久,咬咬牙还是落进了院中。来到猴子身边,赤脚大仙挥挥手,一阵清风将猴子身上的蜘蛛网,灰尘,落叶什么的都吹了个干干净净。
猴子还是一动不动坚如磐石,也对,他本来就是块石头。一块九孔七窍,天生地养,得天独厚的石头。
可惜,身为石头的他却有了一颗跳动的心。那颗心,不光跳动,还声若擂鼓,一刻不歇。
就算他一动不动,就算他自我封闭,那颗心跳动的声音依旧无比清晰。赤脚大仙叹了口气,再次回到这方天地,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叹了多少次气。
“六耳猕猴回来了,你不想见见他么?”赤脚大仙凝声成线,也害怕被人听了去。“我还劝他放下,原来放不下的那个,是你。一路降妖伏魔,以为取了真经修了正果就能逍遥自在,没想到却是将自己锁了起来,想不通也是正常。但别忘了你是谁,你是顶天立地的齐天大圣,你是永不言败的美猴王,你是如来神掌都拍不死的孙悟空,你是人人敬仰的盖世英雄。我相信你能走出来,大家都在等你。”
猴子还是没有反应,世间万物,白天黑夜,都已经不在他的眼中。赤脚大仙只能再叹气,呆立良久,挥挥衣袖架起祥云,眼中含泪,离开了这灵山佛地。
寺庙一间厢房之中,唐僧定定的看着这些,等赤脚大仙离开,骂了一句:“阿你弥的陀佛!”
赤脚大仙离开灵山,略一思索,朝那五庄观飞去。镇元大仙法力滔天,又是孙悟空的结拜大哥,想必能有什么办法。
说到镇元大仙,这位可是地仙之祖,六圣见了也得行个半礼。虽是地仙,却渡了九九八十一次散仙劫,与天地同寿,日月齐辉。孙悟空也是得了机缘,取经路上见大仙,不知所谓偷仙果,恼羞成怒毁灵根,大闹五庄神仙府。若不是观音出手劝和,恐怕镇元大仙轻饶不了猴头。现在猴头自闭,也不知镇元大仙晓不晓得。
几万里路眨眼间已经过去,赤脚大仙到了五庄观前,门口两个小道童早已恭候。赤脚大仙这才想起,镇元子精通卜天之术,想必前因后果他都已经知晓。但既然来了,就听听他怎么说吧。
赤脚大仙进了观中,一眼就见到了那棵名满三界的人参果树,蔫不拉叽,哪有天地灵根的半点儿风采。道童引路,来到人参果树下,镇元子正仰着头数:“一、二、三、四,还是四个,唉!”
赤脚大仙恭敬的行礼:“晚辈拜见镇元大仙,不知大仙为何事苦恼?”
镇元子转身:“天地初开,这果树就蕴养灵果,从未间歇,如今只剩这四枚,树却断了灵根,看来今后是无法开花了。”
赤脚大仙吃了一惊:“人参果树断了灵根?难道是?”
镇元子挥挥手,石桌石椅茶具显现,做了个手势,邀赤脚大仙坐下说话。“已经断了,又怎么合上?”
“大仙早就知道,被孙悟空打断的果树不可能成活,为何当初却放了那唐僧师徒,还与悟空结拜了?”赤脚大仙有些不解,以镇元大仙的实力,就是拍死当时的孙悟空也易如反掌,可他却放了唐僧四人。
“你自己知道,又何须问我?”镇元大仙倒了杯茶给赤脚大仙:“我若与他为难,门下散仙弟子还能安生?再说了,得观音大士相助,我这仙果还能剩下几枚,若是撕破了脸,恐怕连这几枚果子也保不住啊。”
赤脚大仙这才知道,为什么以镇元大仙这等身份也要折节和孙悟空结拜,不是什么化干戈为玉帛,而是怕和如来翻脸。五庄观和灵山同在西牛贺洲,算是左右邻居,要是闹僵起来,谁也讨不了好。为了息事宁人,镇元大仙才选择忍气吞声。这样看来,镇元大仙对孙悟空没有什么情谊,恐怕恨意倒是不小。
赤脚大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时间面露难色。镇元大仙也不点破,只是劝茶陪着,老神在在。
剪不清理还乱,赤脚大仙也没脸开口求情,看着那枯叶泛黄,濒临死亡的人参果,一时间有些愣神。难怪孙悟空会想不通,这一路得罪了多少人,做错了多少事,都以为心中有着取经的执念。结果到头来,背了黑锅顶了缸,却只得到一个看家护院的工作,谁又能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