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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长生岛总兵官李元庆,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暖阁的淡淡垂暮纱帘之后。
看着十几步外一身大红官袍、恭谨内敛、却又飒爽英姿的年轻将领,崇祯皇帝的眼睛不由紧紧眯起来。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当李元庆进到暖阁来之后,他握着明黄色椅首龙头的左手,因为用力有些过猛,他大手的几处关节都已经有些微微发白了。
此时,崇祯皇帝也有些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其实非常不想见李元庆。
因为在他的下意识里,感觉……感觉现在便见,李元庆,很可能会助长李元庆的‘嚣张气焰’。
就好像……没了他李元庆,巍峨堂皇的大明王朝,就运转不了了?就要因此而陷入崩塌?
但心中最后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他不能不见李元庆!
他不能只凭借他人的一面之词,就去否定李元庆这功大于国的巨大战功,否定李元庆这朝廷栋梁的功勋身份。
他是明君,他可不是昏君啊。
他又怎么能不给李元庆说话的机会呢?
更何况,关宁呈上来的这份战报,并不是毫无纰漏的规整,至少,关宁几个将领,他们本身的立场便并不够端正。
自己屁股下面的那坨屎都擦不干净,反倒来突出李元庆这很可能并算不得过失的小纠结~,于情于理,怕都难以服众啊...
思量之间,几分钟已过。
崇祯皇帝这时也反应过来,“咳咳”清了清嗓子,沉声笑道:“呵呵。李帅,朕~,朕刚才有些走神了。请起。小豆子,给李帅赐坐。”
“是。”
小豆子赶忙小心帮李元庆搬来一个小圆墩。
“臣李元庆,谢主隆恩。”
李元庆又恭敬对崇祯皇帝一礼,这才站起身来,有条不紊的坐在了这小圆墩上。
但李元庆只坐了半个屁股,规整而又恭谨的看向了帘后。
崇祯皇帝一看李元庆这般规整,刚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又咽回到了肚子里,思量片刻,这才笑道:“李帅,朕其实,其实前日、昨日便想见你。只是,诸多琐事杂务缠身,李帅,你不会怪罪朕吧?”
从崇祯皇帝十一二岁、还是个毛孩子时,李元庆便已经与他有了很深处的接触,又怎可能不了解、不明了他的性子?
忙笑道:“皇上,国事虽重,但您也要先保重龙体啊。臣这几日正在思量,去北面的深山里,为皇上打些生猛野味补补身子呢。”
“嘶……”
崇祯皇帝不由一愣,呆了好几秒,这才回过神来。
李元庆刚才这话声音非常柔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磁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崇祯皇帝有了一种错觉,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跟在李元庆屁股后面,听李元庆讲述在辽地战事时候的场景。
片刻,崇祯皇帝忽然摇头失笑啊。
为何,为何他总是一直对李元庆带有偏见呢?
无怪乎是李元庆太过优秀,在一段时间内,他感觉他能追上李元庆的步伐,并成功超越李元庆,但时至此时,他忽然发现,他根本就超越不了李元庆,甚至已经很难再跟上李元庆的脚步。
但他却是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就算李元庆再强,却始终是他的臣子,是大明王朝的柱梁!
仅凭李元庆这句话,给李元庆一个伯爵,那真的就不算什么了。
依照李元庆的功绩,怕是几年之前,他就足够封伯了啊……
“李帅,有劳李帅费心了啊。朕还好吧,呵呵,朕还年轻,感觉还撑得住。倒是李帅您,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只有有您在,朕心里才能踏实啊。”
崇祯皇帝的语气骤然柔和了下来,仿似一下子由遥远冰冷的北极寒冬,一下子来到了暖和热乎的晚春。
一旁,一直在这边伺候着的小豆子不由瞠目结舌啊。
皇上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今日在养心殿内伺候的所有人,哪怕是大些阁老大臣呢,别说说句话了,便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但此时,爷一过来,竟然,竟然一句话之间,便已经扭转了整个乾坤,这……
自己什么时候能得到爷的这一成本事,还用得着每天都提心吊胆么……
李元庆自是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崇祯皇帝的语气和心情变化,笑道:“皇上,此次京师之役,臣一时正好路程交错,误了时辰……是臣对不住皇上啊。”
崇祯皇帝此人……
虽说在很多时候固执的可怕,但他可并不傻。
尤其是此时,崇祯皇帝还年轻,刚刚二十岁,还远不像是崇祯十年以后,他已经刚愎自用到无法形容的状态。
再加之他与李元庆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这里,话说开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化解的呢?
崇祯皇帝当然明白李元庆的深意,笑道:“李帅,此事又怎能怪您?是咱们都没有想到啊,鞑子竟会在您进京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兵。李帅,您可否为朕详细解释下,此次平谷之役的战局?”
崇祯皇帝这语气,即恭谨又柔和,仿似小时候询问李元庆辽地战事那般。
李元庆心中却微微有些发涩,但片刻,他便调整过了状态,将平谷之役的战局,详细为崇祯皇帝分析起来。
对于崇祯皇帝的能力,李元庆是丝毫不会有半分怀疑的。
所以,对明金双方的实力对比,包括双方将领的个人秉性,以及当时李元庆所面临各种状态时的考量,都详细为崇祯皇帝叙述解释。
等李元庆说完,已经用了大半个时辰,口都干了。
崇祯皇帝也反应过来,忙令小豆子给李元庆沏了一杯香茗,让李元庆润润喉咙。
崇祯皇帝此时也走下了龙椅,出了垂帘,搬了个小圆墩,与李元庆坐在一起,面对面说话。
“李帅,依照您的意思,我大明,与鞑子决战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崇祯皇帝皱着眉头,看向李元庆的眼睛。
李元庆品了一口茶水道:“皇上,倒不是战局不够成熟。而是,当时臣的思量,在我大明腹地,与鞑子决战,并不明智。因为鞑子尽是骑兵,而我军又无法完整的对其主力进行合围。若是战事顺利还好说,若是万一不顺,出现了偏差,那我军再想要对鞑子形成威慑,那可能难了啊。所以,臣斗胆,采取了保守之策,恳请皇上责罚。”
崇祯皇帝深深而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元庆这话虽然没有说透彻,但其中深意,却已经是透彻无比了,他又如何能不懂?
平谷之役,鞑子十余万大军主力,皇太极亲临,而明军这边,虽有地利之势,但加起来,尚不足十万人。
虽说还有不少勤王军在往京师赶,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更要不提,鞑子皆是骑兵呢?
崇祯皇帝甚至在想,如果将他换在了平谷城主将的位置,怕是已经……
崇祯皇帝简直不敢再想这个后果啊。
祖大寿、左辅他们到底是什么实力,京师城下时,他可是明明白白的看着呢……
“李帅,那,那我大明,在此时这般状态,到底该如何在与鞑子的对阵中,取得更多的主动权呢?”
…………
李元庆离开皇宫,已经过了子时,今晚,他与崇祯皇帝足足谈了两个多时辰。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怕是直接能将人眼睛都吓的掉在地上。
哪怕是当今阁老首辅,什么时候又能与皇上聊上半个时辰了?
好像上一次,与皇上聊这么久的,也是李元庆……
过了白玉桥,上了马车,杨磊忙恭敬道:“大帅,时候不已经不早。咱们是回去休息,还是去田府?”
李元庆看了一眼天色,“去田府吧。人不可言而无信!”
“是!”
车队很快调转了方向,前往田府方向。
马车里,李元庆点燃了一颗雪茄,将自己英挺的脸孔,遮掩在一片云山雾绕深处。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今夜,崇祯皇帝的态度虽然非常柔和,让人如沐春风,甚至是恭谨异常,并亲口保证了李元庆的伯爵之位和利益,但李元庆却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在崇祯皇帝恭谨的表面背后,他的内心深处,明显十分……十分的紧张。
开门虽是一片红,但让皇帝的心里感觉到紧张,甚至是压抑,这可绝不是个什么好兆头啊。
哪怕他李元庆真的已经对崇祯皇帝非常真诚,又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依托了呢。
可……
也无怪乎,李太白当年言:“高处不胜寒!”
孤家寡人。
可就不是孤家寡人么?
不过~,有海州的大攻略撑着,崇祯皇帝就算不爽,却也不敢在此时对他李元庆不利。
只是,他李元庆现在就像是一只被养肥了、已经学成的雄壮猎狗,只待冲过去、把老林子深处里的那只老虎咬死,其使命,那也就到头了啊……
马车来到田府,田宏遇果真还未睡。
只是,这厮也没想到,这么晚了,李元庆居然还能过来,不由大喜,亲自来到府门外迎接李元庆。
田宏遇的消息比凡人可是要精通不少,李元庆刚出宫门外,他这边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两人寒暄几句,直接来到了客堂主厅内。
“元庆,你今日辛劳,却还要来到寒舍,老哥哥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
李元庆哈哈大笑:“田爷,啥也不说,咱们喝酒便是!”
两人接连喝了十几杯酒,田宏遇早已经准备好的山珍海味也陆续端了上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两人这边都已经放开了些,田宏遇这时才讪讪笑道:“元庆,今夜入宫成果如何?你这伯爵之位,应该差不多了吧?”
李元庆本想搪塞过去,但片刻,却忽然一笑,道:“老哥哥,皇上对元庆如此信任,元庆真是有些受宠若惊那。无他,唯有以此身躯,忠心报效君恩矣!”
田宏遇虽然台面上玩不利索,也不够溜,但他又怎能不明白李元庆话里的深意?
登时便明了,大明当今武臣中的第一个伯爵,就要诞生了啊。
而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
此人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哈哈哈!元庆,为了庆祝你的锦绣前程,也为了咱们的生意发达,来,咱们再喝一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