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白摸索着走下石台的时候,他并没有特意去放轻脚步,他甚至觉得,如果他能弄出大一点的动静,说不定能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从而帮简十三减轻负担。
然而,对于一个三感被屏蔽的人来说,他判断事物的能力似乎也失去了水准,他并不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动作究竟发出了什么样的声响。
这就是那时简十三听到的砰然声,而且他还对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关白的名字。不过后来他才明白,墓室里的那些粽子兵士,并不是靠听觉或者视觉来分辨他们的位置,即使他在墓室里放上一挂啄木鸟,也不会对粽子兵士的判断产生影响。
这也应该就是那个男子之所以在墓室里设下这种机关的原因。
简十三终于和关白汇合,并且将两人的各一只手腕绑在了一起。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并不聪明,两个人都被限制了一半的行动力,在巨大的危险面前,行动力的丧失就意味着自乱阵脚。
但简十三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虽然他自身也未必能保,但他不能就这样放任一个又盲又聋又哑的关白不管。即使他自己可以全身而退,那也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缠好两个人的手腕,脑海中不断地琢磨着如何用一只手来对付黑暗中的粽子。在闪过了若干个让人热血沸腾的画面之后,他觉得就算只有一只手,他也能在保护好关白的同时,打倒那些闷声不响只会偷袭的粽子。
粽子毕竟是粽子,他们不是活人,虽然他们身强力壮,悍不畏死,不屈不挠,像是战争机器,但他们并没有活人的智慧。
不过这种胜券在握的振奋只持续了几秒钟,简十三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他实在是不该忽略的,但他紧绷的神经一直在记挂着关白的下落,和如何应对袭击他的粽子,此时神经稍一缓和,这仿佛潜藏在暗处的巨大怪兽才向他露出血腥的獠牙。
石椅上那个突然发难的男子,此时去了哪里?
当他发现,他安排好的粽子兵士都不是简十三的对手,那他会怎么做?
和那些粽子兵士相比,那个男子会是一个更厉害的粽子呢,还是说,他会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比如说,他有智慧?
刚刚想到这里,简十三心里立刻有了一个决定。
他必须现在、立刻就带着关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了未知恐惧的隐藏墓穴,离开这座素夫人墓,回到人间去。
以他和关白现在的状况,他们就算再聪明也还是瞎子哑巴聋子,比不过一个普通智商的健全人。当然,那个男人肯定不是普通的智商,也不知道还能否被称之为人。但若想保护好关白,撤退无疑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而且撤退并不是逃跑,他和关白恢复了正常之后肯定还是会再卷土重来的如果他们还能恢复的话。
想到这些的时候,简十三已经在做了。他摸索着走到了墓室的墙壁之下,一只手摸着墙壁,一只手隔着缠绕的布条拉着关白的手腕,脚下不停地向前走去。
墓室里的空气几乎是停滞的,那几个被他解决了的粽子兵士似乎没有再反扑,这让整个墓室里显得更加令人窒息。
简十三充分地运用着自己全身感知系统,想要找到那下来时的狭长通道。他恨不得自己能化身为蝙蝠,用喉咙发出超声波,再依据超声波的回声来辨别方向,找到那个不知道在哪堵墙上的通道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摸完了一面墙,走过了转角之后,他不禁暗暗腹诽为什么这个隐藏墓室不能建得小一点。
然而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头。
有什么东西好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一般兜头直落下来,目标就是他和关白。他虽然自持有了近身格斗技能,但那是用来对付人的,活人或者死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一张网。
那的确是一张大网。简十三和关白都看不到,那是一张用细麻裹缠着少量蚕丝和金丝织成的网,经线和纬线之间所留的空隙非常小,让着张网看上去更像是一大张带着花纹的布。
但这张网非常结实,结实到即便简十三和关白两个人没有丢掉手里的扶桑之刃,也未必能轻松地割破。
就在简十三发呆的时候,关白也感觉到了大网的落下。他立刻将那一丁点灵力灌注在他和简十三的身上,希望能够在他们头顶形成一个半空的罩子,阻止大网的降落,从而让他们可以有时间逃出网的范围。
然而这张网并不是普通的渔网,它直接穿透了关白设置的灵力罩,径直向二人包拢而去。
在金丝网裹住他们二人的瞬间,两个人都死命地挣扎着,又踢又踹又滚,但那网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招,竟然裹得更紧了。很快他们两个就变成了胖子穿着黑色网袜的大腿,肉都从空隙里挤了出来。
虽然他们两个谁都看不见,但那种黑暗中的狼狈至极却是真实存在的。
简十三和关白放弃了挣扎,任凭金丝网死死地将他们裹住,然后他们感觉到,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拖拽着金丝网向前走。说是前,实际上他们已经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个方向。
拖了没有多久,简十三就听到一声咔啦的轻响,好像有谁推开了一扇门一样。可是他想了半晌,也没想起这墓穴里除了墓道口的那扇酸枝木门之外,哪里还有门。
可根据他们被拖拽的距离,他判断那绝不是酸枝木门。
他和关白被放在某一个地方不动,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无声,除了他可以感觉到关白手腕的脉搏还在突突跳动之外,他甚至错觉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还有极轻极轻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吱嘎的响动,隔了几秒便听到一声悠长的滑动声,好像什么东西互相紧贴着在摩擦,最后是一声闷闷的落地声,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简十三因为被金丝网捆得牢固,无法动弹,但他有一种感觉,在这深海底一样的沉寂之中,好像有谁在近距离地盯着他看。虽然他听不到除了自己和关白以外第三个人的呼吸,但这种感觉还是格外地清晰,清晰地他尽管盲了,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杀要剐给句话,这么捆着很难受的你知道吗?”
简十三用被捆得有些扭曲的嘴,费尽了力气说了几句话。他觉得他必须得说话,要不然这种死寂会让他有点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但如他所料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也许那个男人是个不会说话的死粽子。
又过了片刻,简十三和关白都同时闻到了一股独特的气味。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月亮又大又圆的晚上,坐在平整的草坪上喝着烈酒,旁边就是熊熊篝火上烤着乳羊,身边有人在低吟浅笑的那种味道。
简十三不知道关白怎么想,他就是毫无道理地想起了这样一个和气味没有什么关系的画面。而随着这个脑海中画面的逐渐清晰,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前也慢慢开始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