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之后, 老兵终于接受原霁是他们当年将军的儿子,这位原七郎,来了解当年之事。
关幼萱分外不好意思,因他们是来找人问话, 原霁却把人打一顿。然而等关幼萱殷勤地出门寻了药回来, 见小七郎已经哥俩好般地搂着年龄大他一轮的老兵肩膀, 嘻嘻哈哈说说笑笑。
老兵多年不与人这般亲近,有些拘束。但是原霁性情豪爽, 老兵又挂念曾经将军的儿子, 便一路不安地忍了下来,慢慢地也在原霁的话术下放松下来。
原霁背过老兵, 对关幼萱扬下巴, 颇有些得意地眨眨眼。
关幼萱抿唇偷乐,喜爱看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样。
小夫妻与老兵这般熟稔下来, 到了快天黑的时候, 他们才磨得那老兵开了口。老兵迟疑着问:“这么多年了,小七郎都这般大了……我还记得当年,你母亲巾帼女英, 你阿父出世将才, 特别配……将军与夫人这些年可还好?”
关幼萱与原霁排排并坐, 与老兵一起坐在黄昏下的篱笆台阶前。到了这个时节, 凉州已经格外干冷。晚前清寒,家家炊烟袅袅燃起。老兵眯眸看着旁人家的院落, 再想到自己的孤独……只是看原霁与关幼萱的样子,大约将军与夫人还生活得算是幸福吧。
原霁诧异。
他扭头看老兵:“你不知道?”
老兵糊涂了:“知道什么?”
原霁盯着这位壮士端详片刻,才缓缓道:“我母亲和我父亲并没有成婚。我母亲在我七岁时就死了,我阿父琵琶别抱, 在玉廷关一战后,他变了心去尚长安来的公主,抛弃了我母亲。
“这些年……我阿父和长乐公主没有旁人打扰,在长安过着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大概他是过得挺好的。”
原霁话中的嘲讽,分外明显。关幼萱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晃了一晃。原霁转过脸,就对她扮一个鬼脸。
关幼萱眼眸睁大,噗嗤被他那无所谓的样子逗笑,但立即捂住嘴,怯怯地望老兵一眼。
老兵却没有注意到这对少年夫妻在眼皮下的玩耍。老兵听原霁的话后呆住,喃声:“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将军原来和我们一样啊。”
关幼萱糯糯的声音代原霁问道:“我与夫君翻当年玉廷关那一战的内情,却翻不到什么。大哥你现在又这般说……大哥能不能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因为我夫君也是要打仗的,也是要面对漠狄兵的。如果他们有什么手段,我们提前知道不就有准备么?”
老兵无措:“我、我只是一个懦夫……我什么都不知道……”
原霁:“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他说一不二,问话的架势颇具压迫,如审问犯人一般:“例如,当年玉廷关一战险胜,但是险胜之后,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远走他乡。为什么不当兵了?被漠狄人打没了斗志?远走他乡,离开凉州,都在逃什么?”
老兵脸色发白。
他目录惊恐,浑身忍不住地发颤。他起身要走,却被原霁按住肩头动不了。老兵痛苦万分地捂住脸,艰难道:“别问了、别问了……”
关幼萱看他状态不好,就道:“夫君……”
原霁冷喝:“有什么不敢面对的?你们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什么样的秘密比漠狄人还可怕?生在凉州,长在凉州,你们全都愿意当逃兵,不敢面对过去么?玉廷关一战是很艰难,原淮野……我阿父是混蛋,但是你们总是赢了的!”
原霁猜测:“是朝廷给的压力?是朝廷要给你们治罪?”
玉廷关一战打成那个样子,长安是很大可能要给凉州治罪。凉州军在那一战之后没了精神,如同被打断脊梁骨一般。原淮野逃去长安之后,凉州军更是一路撤退,生生将战线死死缩回了玉廷关,再退无可退。
原家儿郎们不断战死沙场,不断用性命去重塑凉州军的脊梁骨……到二堂哥原让上位,凉州军在原让手中,休养生息多年,才慢慢恢复了过来,有点儿找到当年雄伟时的样子!
星光下,老兵被逼得无路可退,一直说着“别问了”。原霁的火气,就这般腾腾腾向上冒。
星光下,原霁站起来:“凉州铁蹄,横扫天下!这是我从小就听着长大的话,是无数将士们在沙场上用性命拼出来的话……可是我从小就没有见到过凉州铁蹄天下无敌的那一幕。我看到的,就是我们龟缩在玉廷关内,战线一直收缩,出不去关……
“你们都说原淮野是凉州的英雄,可我看来,他是罪人!如果不是他打输那一仗,如果他没有打断凉州军的脊梁骨,我们现在就不会这般畏畏缩缩!在他之后,我死了多少叔叔伯伯、哥哥姐姐……我有多少婶婶嫂嫂是孀居在家,以泪洗面!
“原淮野就是罪人!”
老兵:“不!和将军无关!这不是将军的错,是我们、我们……”
原霁冷漠道:“他带你们打仗,却让你们连勇气都没了。这就是将领的错。”
老兵愤怒站起:“不!”
原霁寸土不让:“不会带兵的将军不是真正的将军,自己的兵带出去就带不回来的人不配当将军。打输一场仗就逃跑的人不配留在凉州,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的人就是懦夫!他根本不配……”
老兵脱口而出:“所以将军不是赎罪去了么!”
关幼萱跟着站起来,她看出两方剑拔弩张。她伸手去拉原霁,但老兵脱口而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在场几人都呆住。包括躲在篱笆外树上、拖着“十步”一起听人聊天的束翼。
束翼脸色一变,他扒开树叶向下望。见立在院中的三人中,老兵双目赤红,全身紧绷,粗嘎地喘着气。老兵因强忍而面色狰狞,原霁将关幼萱护到自己身后。原霁直面老兵的怨怼神情,而老兵也终于不再掩饰——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好,我告诉你!是乱兵残杀,互相厮杀!是所有人杀红了眼,自己人杀了自己人!那就像是做一场噩梦,我们杀得忘了所有,就觉得一阵愤怒,想杀光眼前人、杀光所有人……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将军将我背出沙场的,我身边还躺了许多人。我们都是被打晕过去,被背出沙场的。
“砍了同伴的人,是自己的兄弟。杀了自己的人,是平时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我们说不出原因,只是那段时间,就像梦一样,现在想来都浑浑噩噩……”老兵哆嗦着,泪水纵横流下。
他往前走,原霁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天寒之下,一片雪花自头顶飞落。关幼萱怔怔地站在原霁身后,她与原霁交握的手,摸到他手掌的忽然冰冷。
老兵发着抖:“你让将军怎么办?不光是我们杀自己人,漠狄人也一样。大家都在乱杀,那场战争,我们活下来的人没多少,漠狄人也一样……我们要说是漠狄人的阴谋,朝廷信么?这么多人死在自己人的手下,长安来的督军一查,就知道凉州军杀红了眼。长安还怎么放心这样的凉州!
“小七郎,你过得这么幸福,根本不知道当年的情况!我只是一个兵,本应该问罪的……我被关在牢中,可就是我这样的人,都听到风声,说长安要裁掉凉州军。长安在思考,要不要丢了凉州,不要管凉州了。我不知道更多的,可是我们全都人心惶惶……但我们惶恐的不是那些,我们每天晚上最怕睡觉,最怕做梦。最怕梦里见到曾经的兄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杀了他们,可他们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我顶不住……我真的顶不住啊!”
五大三粗的男人厉声大吼。
寒鸦飞起,束翼将“十步”紧压在怀里。漫空冷下,雪花絮絮飞落。
老兵透过泪眼,看原霁。他诡谲的,阴鸷的,因多年痛苦而散发着太多爬自地狱的恶意——
“我都天天晚上梦到这些,你阿父有没有梦到这些?你母亲死了,你阿父怎么还活着?我就说,当年战场,怎么不记得有你母亲,明明金玉瑰也是能上战场的。是不是原淮野提前知道了什么,把金玉瑰从里面摘了出去?
“你说你阿父这些年在长安过得很好……他怎么能过得很好呢?他就没有梦到过什么吗?他就没有杀过自己人么?我不信。
“打仗?还打什么仗?原淮野再也上不了战场了吧?你不说,我都知道他为什么上不了……他也会做噩梦吧,他也会看到战场就害怕吧?漠狄人真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但是,原淮野是被毁掉了!”
老兵疯癫一般,喃喃自语。他起初何其尊崇原淮野,如今他就浑浑噩噩,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诅咒着原淮野。
他哈哈大笑,发着怔:“那天,就像今天这样,是个大雪天。我在将军的背上醒来,看到将军长得可真他妈好看。地上全是血泊,全是倒在血泊里的自己人……我就知道将军完了,凉州完了。哈哈,果然,果然……”
泪水又从老兵眼中掉下。
他怔怔地望着虚空,想到那雪地中一步一步背着他的青年将军。喘气声,血腥味,厮杀气……全都扑面而来!
大家都做错了什么?
老兵惨叫一声,蹲在地上捧着头嚎啕大哭,哭声凄惨干哑。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怎么在死亡的阴影下日日被凌迟。
原霁猛地别过目,他突然抽出手,拳头紧握。孤鸦哀鸣,他一下子扭头,向外走去,不能再听老兵这样的话。
原霁快步走,关幼萱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她还是提着裙裾向原霁追过去。
关幼萱心里堵着棉花一般,竟有些后悔听到这些。她追原霁,手指抓住他的衣袖,声音急切的:“夫君、夫君……少青哥哥,你等等我……小七!”
她大着胆子喊了他一声“小七”,看他背影僵硬,终于缓缓地回了头,望向她。
黑夜中,原霁侧脸如雪,睫毛浓长。关幼萱怔忡地看着他,想到原霁分明这般好看,老兵却还说他不如他阿父……公公得有多好看呀。
然而再风华绝代的人,也只活在别人的故事中。
原霁声音僵着,艰难的:“萱萱,你别跟着我,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心乱得很,我要好好想一想,萱萱……”
关幼萱望着他,她心中酸涩,潮湿。她凝望这个眉眼间尽是意气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
他立得笔直如剑,剑锋破云破冰。他皱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仍是桀骜的,不逊的。那般神情何其动人,让她想拥有。她张口想留他,可她怕自己留不下他。
于是关幼萱眨去睫毛上的水,轻声:“好。”
原霁看着她,呼吸凝滞。
关幼萱仰着脸,伸手拂去额前发上的清雪。
雪拂鬓角,她对他露出婉婉笑容,娴雅又干净:“夫君,没关系,你不开心的话,就走吧。我还不能太好地抚慰夫君,对夫君的心情感同身受,因为我没有陪伴夫君那么久……就让束翼哥跟着夫君,好不好?
“夫君把‘十步’留给我吧。我和‘十步’在这里等夫君和束翼哥回来。”
原霁凝望着她,喉头轻轻滚一下。他心乱如麻,又在麻乱中,融化在她的目光中。乱糟糟的心事是模糊的,他思绪空白,不知如何面对……而关幼萱站在黑暗中衣袂轻扬,芬芳自暖。
原霁松开关幼萱的手,仓促别目,说:“我明天就回来。”
狂风皓雪吹不去噩梦,他掉头便走。束翼现身,张开手臂让“十步”向关幼萱飞去,束翼匆匆地跟关幼萱打个招呼,就跑去上马,追原霁去了。
“十步”在空中盘旋,欢喜地围绕着关幼萱。它不解关幼萱为什么今日不对它笑,而关幼萱仰头看天上的飞雪。
飞雪晶莹洁白,人心的阴晦处,又岂是只言片语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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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让和束远被薛师望的人骗进了陷阱。接下来一日,二人都被喂了药,被蒙着眼一路捆绑。再次见到天明的时候,原让和束远眼前的黑布被扯去,二人发现自己立在漠狄人堆中。
原让抬目,他旁边站着的人,漠然无比,是将他和束远骗过来的人。
漠狄人,原让是认得的。漠狄人几百上千,将他们这些大魏人围在中间。漠狄人队伍散开,一个人昂首而出。原让淡声:“漠狄王,老当益壮。竟是你亲自布下的陷阱。”
老漠狄王大笑:“原二,谁也没想到,你会是情种!”
原让面无表情,看向老漠狄王身后被人推着走出的关妙仪。关妙仪脸色苍白,她如他记忆中一般美丽,比他记忆中更加羸弱。她总是蹙着眉,病恹恹的,恳求她的时候,眼中像是噙着泪。
而今这双美丽的眼睛,躲开原让的目光,看向原让身后的男人,迸出无限柔光:“师望,你回来了!”
薛师望眼中漠色稍褪。
束远咬牙切齿:“贱人!”
关妙仪的脸色更白,她身子轻轻一晃,终是艰难地看向原让和束远二人。她唇微颤,因这时的相遇而难堪。原让神情平静,束冠下的长发微乱,雪簌簌地飞落在他周身,他清冷不语,狼狈也与旁人不同。
老漠狄王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人的纠葛。
他不怀好意:“原二,你要感谢我。听说你死了个夫人,现在看来,你未婚妻可没死,是跟人私奔了……你可是受骗了啊。哎,堂堂西北兵马大元帅,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跑了……原二啊,你可真窝囊。”
薛师望打断道:“将妙仪交出来,我把原让给你们。”
漠狄王眯眸思考半天,笑:“不敢,怕你们大魏人有诈。照我的法子来!”
包围圈与被围在中间的人隔着距离,老漠狄王凌空扔来一个药瓶子,被薛师望抬手接住。老漠狄王道:“软筋散。你把药喂给原二,我就把这个女人给你送过去。”
薛师望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药,他转身面向原让。原让垂着眼不语,薛师望一步步走近。薛师望淡声:“原将军,我得要妙仪。”
这般羞辱,原让能够忍受,束远却气得全身发抖,暴怒:“欺人太甚——”
话音一落,绑着束远的绳索被突得挣脱,束远凌空翻起,纵向老漠狄王,掌风挥出。变故突起,老漠狄王愣了一下,一掌被激得后退后,四面八方的人才反应过来。
乱箭飞射,武士尽处。
束远在其中游走,拖住几个人当垫背。他身子摇晃,被众人扑上围杀,被按倒在地。乱步之下,束远压着口腔中的血腥,拼力抽出一人腰间的刀,两掌相托,那刀锋利,划得他两掌流血。
“噗——”
后方两脚直踹上背,束远手中相合的刀送出,他咬牙大喊一声:“二郎!”
老漠狄王顿觉不好:“来人——”
束远抢到机会,岂能就此错过?绑着原让的绳子被挣脱,原让跃上半空,接过束远送来的刀。他凌尾一摆并不远逃,而是就势入漠狄人的包围圈。他摆着救束远的架势,手里的刀,却是向漠狄王杀去的样子。
同一时间,薛师望与他的人手也动了。薛师望一把接过关妙仪,踹翻一漠狄人抢到了武器,这帮他领着的马贼,当即和漠狄人翻脸,横刀迎上。
劲风乱舞,天空中一声厉啸,“十杀”向下飞纵,啄向那几个压着束远的人的眼睛。
老漠狄王脸色扭曲:“原二——”
刀锋刃急,白光血影。原让纵横与他相杀的身影,哪有先前的弱势?老漠狄王:“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是陷阱还敢进来……”
原让短促地笑了一下。老漠狄王不好对付,杀戮场随机应变。
天地皓雪,闪电破开尘光!
风雪直逼漠狄王眉眼!
原让微垂的眼眸,像雪光下冷而无声的刀刃:“你想杀我,为你儿子扫清道路;我亦想杀你,为我七弟腾出康庄大道来……你大约忘了我们家的侦查鹰!‘十杀’在天上,什么看不清?
“我心甘情愿地入你们的陷阱,不过是因为——我亦想杀你!
“只要有办法杀掉大王,刀山火海,我都愿意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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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漠狄兵马分出一支小心翼翼地乔装打扮,入了凉州。他们与木措的人接应好后,摇身一变,凶形毕露,攻向白河镇。他们为了找出蒋墨,大开杀戒,浑然不怕凉州军前来支援。
他们心知肚明,木措带兵攻打武威,原让深陷漠狄王的陷阱,凉州军要支援,也会先紧着他们的元帅和武威郡。凉州军短期内,顾不上来!
光天化日,白河镇沦为了杀戮场。
关幼萱呆呆地立在张皇四逃的人流中,雪漫下来,她一时间僵硬着,好似看到自己梦里的血涛城战。百姓四下逃亡,敌人闯入见人便杀。妻离子散,妇人被奸。关幼萱僵立在这里,喘不上气。
“十步”发出很清脆悠长的叫声,强行唤醒关幼萱。
关幼萱脸色发白,努力让自己忍住恐惧,不要想梦。这和梦一定不一样,她不是梦里那个举目无措与阿父走散的无助小娘子……她嫁了人的,她和自己的夫君在一起……
是!她现在有习武,她不会像梦中那般弱!
原霁是将军,她是将军夫人,原霁不在的时候,她有理由来护住白河镇……关幼萱匆匆地对“十步”嘱咐:“十步,你快去找夫君……白河镇被屠杀了,漠狄人在放火!”
“十步”从她手掌上飞出,关幼萱扭头便向混乱的人群中跑去,她压抑自己的恐惧,高声:“大家不要乱!听我说,我们的兵很会会来救援,我是原七郎的夫人……”
关幼萱努力帮百姓们疏散着逃跑,并躲避那些漠狄人。她人声音柔,力量小,便是眼睁睁看到横尸遍布,也只能忍住胆颤躲开目光。她帮助一户人家躲到地窖中,转身要再去救人时,一只手从那塌了的木门后伸出,拽住了她的衣角。
关幼萱蹲下来,吃力地与下面被压着的人一起,将门推开。
蒋墨咳嗽着,从稻草和木门下钻出,尘土沾在他睫毛上。他脸上伪装的妆容已经被汗水抹没了,他抬起脸来,与跪在地上扶住他的关幼萱对望。他俊美至极的面容沾了风尘,不损美貌,反而莹莹如一地月光,清薄无比。
火光赫赫在天边燃起,大雪漫漫在天地间挥洒。
关幼萱喃声:“五哥!”
蒋墨弯一下眼后,身子轻轻一晃,下巴磕在了小淑女肩头。以为性命垂危,谁想云破月来,又见转机。
蒋墨哑声闭目:“都说不要叫‘五哥’了。要叫‘柏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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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昏暗,大雪连城。原霁和束翼牵着马,行在被雪覆盖的戈壁中。地上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头顶飞雪将敌人踪迹掩藏,也将己方的消息阻绝。
天地苍茫,四下阒寂,荒无人烟。
“十步”从天上直冲下来时,原霁和束翼正蹲在地上,从雪地中将半块不完整的砖挖了出来。原霁手中拿着砖,半晌后道:“来自玉廷关的砖。”
束翼:“玉廷关破了。”
二人站起来,望着四方空茫——
后方是被屠杀、需要援兵的白河镇;前方是燃起狼烟求助的武威郡;边关传来的消息是元帅已失踪两日。
三方同时危机,困在雪地中,他们到底救哪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