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家的大儿子拨火棍jing瘦jing痩的,风吹都挺不住,人们都说风吹他起来就象吹一大片粽叶一样。吞噬小说 www.tsxsw.com可他偏不事稼穑,要干起猎人的行当。人们劝他,他倒说了,怎的呢?西楚赵王李元霸,痩么,第一条好汉呢,要不挨雷劈,鬼奈何得了他?等见得劝不住,老七也就没法子了。
拨火棍看上去麻篙一根,倒还真有些能耐的,七八岁打地脑袋,一鞭子下去,细碗口大的地脑袋一蹦三尺高;十一二岁拉弹弓,蚕豆大的铁珠子发出去,树上便长出一颗眼珠子;二十一二岁同人围猎,伤野猪疯了,拼命抢过来,他也疯了,不跑不躲,cāo一根拨火棍迎上头大扫,竟把野猪的头打得烂锅一样响。除了痩点,他是一块做猎人的好料,一块好料。
做猎人是有仪式的。老七打老远的墟上买回两把崭新的铳,一盒子硭硝,一袋子铁散弹。拨火棍央铁匠**子王打了一把钢刀。他自己还做了一把箭、一副两节棍。准备停当那天,他净了身,三拜了山神冥冥同,起来将老七递过的公鸡一钢刀斩了脖子祭山神、祭刀,用箭shè穿了晒着的熊皮虎皮,用两节棍打死了绑在屋檐下的一头狼,再举铳瞄准挂在树上的蟒蛇,一铳过去,散弹中的一颗中了它的腰,没死,等他用另一把铳瞄准,敲扳机时一顽童在人群中东钻西钻,正好钻到了他那儿,摇动了他,铳响了,蛇没倒地,倒把挂它的绳子打断了,蛇没闲着,一掉进柴沟里便跑,众人下去寻了大半天,蛇只是留下了几滴血,便不翼而飞了。
走了蛇,虽然美中不足,留着隐隐的担惊,但拨火棍还是做成了一个不沾稼穑的猎人。
那时候我公公的公公的爸爸还在,见状不言不语,杵着拐杖走了。几天里yu口又默,后来憋不住了,拉着我公公的爸爸说,拨火棍做不得猎人,他会遭灾的,走了蛇。我公公的公公碰巧听到了这低声细语,朝老爸爸横了眼,老糊涂了,做都做成了,别瞎**乱说,以后真有个好歹,算你咒的,你一把老骨头,哪担待去?到时还不是我该死。
他爸爸不久就死了,无缘与人说了。我公公的公公就拉住自己的儿子的手,好说歹说后又凶道:莫对人说,露了半点,叫你屁股开梅花,头上长菇子。我公公的爸爸真没说,等自己做了公公,才说了。
开初,拨火棍在村子周遭练身手,不走远,打些兔子、麂子,捉些鱗鱗甲、豪猪,网些锦鸡什么的,收获小,但次次不空手。一年半载后,他独个儿发现村附近来了头几百斤重的野猪。这野猪倒有些怪,到村远处觅食,天黑来村四周走走,不害庄稼不骇人,仿佛只是走走,不是猎人还发现不了它的踪迹。
久猎小东小西,拨火棍觉得村里人瞧他不起,总想逮着机会露一手,偏巧发现了野猪,他偷笑了好几天,还不时地对自己说,显山露水的时候到了,到了。这几天他细细寻着野猪的路径、窝处,野猪则出没无常,于是他们捉起了迷藏。
老七家养了一头大母猪,邻村太子壁木根家蓄了一条大公猪。这公猪包管了山上十几村的几十头母猪,偏是母猪发sāori子相近,木根家的公猪应付不得,只能一村一村轮着来,由于邻村倒是近水搂台先得月一般,人们想反正近,一时半会儿就来了,如此一想,反倒最后才轮得上。
猪毕竟是猪,发情了就是发情了,不晓得忍耐,老七家的母猪又是吵又是闹的,仿佛在叫下雨,可天偏偏干燥着。于是它撞开栏门,象野猪一样冲出来。众人围上了它,但没法赶它进栏,母猪显然是yu火中烧,受不得人怠慢,一怒一叫,撞倒了几人,刺溜溜往山上跑。众人在后头没命追,母猪在前头夺命逃,也是事不凑巧,拨火棍装的野猪夹,没夹住野猪,也没夹住母猪,倒把老七的后脚根夹住了,痛得老七又是惨叫又是破口大骂,天收的,做你娘的猎人,铁夹子装在这儿,怎不装在家门口夹个便当,天收的。
出了这茬子事,众人笑着叫着,撒了母猪,齐刷刷围着老七,幸好夹得不成功,老七只伤落了几块老皮,骨肉倒无损。等老七叫囔着要去追母猪,就这母猪婆早没影了,拨火棍受了这般鸟气,哪还有脸回家去,自个儿往山里钻了。众人附近找了一通,见没戏,嘻嘻笑着东一个西一个回了家,只留下老七坐在村头,cāo老娘一个劲地骂,半吊子气地咒。
拨火棍觉得母猪出逃成功跟自己有脱不了的关系,暗暗发誓要找回这头该死的老母猪。
他一个山梁一个山梁寻,可这老东西连根毛也没给他留下。他准是到哪儿发情去了。一想到这个,拨火棍一闪念,想到了野猪。野猪和母猪,公野猪和家母猪,可能的。小时候可听说过公狼和母狗弄花的事,据说母狗还生下了狼不狼狗不狗的东西,一大摞子,其中一只还狼叫着咬人,后来只得将它们一网打尽。
野猪和母猪,说不准真能发生这档子浪荡事。拨火棍脑子没停,脚没闲,过山峰,跨沟坎,四处寻着,到天黑饿了,在一块自家地里挖了几只红薯,那几只红薯镢头柄那样大,他在一个山涧洗净,吃了,便懒懒地躺在一旁歇息。
天已经全黑了,他起了身,却发现还饿,又去挖红薯,进了地,雾光里他看到两头猪,都在掘薯地呢。拨火棍兴奋了,这下有戏了,有戏了。他习惯xing地去摸身后,捞了几手,空的,没带铳子。他泄了热气,憤憤然一阵,一猫腰,轻手轻脚退了好久一段路后,他风一样往村路跑。到了家,没理会老七的喷嘴大骂,摘了铳,又跑了。
拨火棍重新猫腰回到薯地,吓,乐死他了,那两头东西还在,紧贴身在一起,他认准了上头那一头,在它即将扭身下来之时,铳响了,那东西倒了地。拨火棍忙不迭放了铳,再一敲它不动了。那母猪也没闲着,不过乖顺得很,自顾自往村里走。
人们听到铳响,举火把照灯笼,朝这厢涌来。路上碰到母猪,诧异异常,不过老七就骂开了,瞎了你的狗眼啊你,它也打,死了,拉你陪葬去,一块煮着吃。老七没随人前涌,只在那儿骂,等众人见到了野猪,有人大叫,七叔,你别骂了,拨火根打死了一条大野猪呢。老七听闻,倒真停了口,蔫不拉叽一瘸一拐转回家去了。
人们赞叹了好一阵拨火棍,又感慨了一夜,好大的野猪,并在感慨之中吃了它的肉,唯独没去想那头自己进栏的母猪。拨火棍口封得紧,竟没将母猪的**韵事透出半点风声。
木根家的公猪终于轮来了,人们将它赶进了母猪栏,还嬉笑着,让它们培养一会儿情趣。公猪倒热乎了一阵,母猪却不依不挠,终于恼了,凶了起来,公猪也没兴致,撞门要出来,众人好生惊讶,念叨“今儿个怎的了,花儿也不想弄了”之类的话,只有拨火棍在一旁偷着乐:等着吧,好戏好在后头呢。
母猪没让公猪上身就排下崽女,一时间村里乱哄哄的,活脱一场戏。七嘴八舌地囔着,见鬼了,见鬼了,但谁也没往野猪那头想。猪崽一共是八只,只只似猪非猪,稍大便不吃猪食,滚栏,四野里捣蛋,野xing十足。又大了些,死关都关不住,跑得越来越远,又没有人来买这些猪崽,弄得老七成天价ri地叫爹喊娘,可拨火棍却在一旁笑。
老七眼见这不是个事,只好白送人,却没料想到人连这个人情也不领,一发狠,今天杀一只吃明天杀一只吃,仅留下四只准备养着过年。
声势一小,猪崽便收敛了些xing子,跳出栏也只在不远处供掘,到了傍晚便进栏。连接几天,总会有一只较小的没回。拨火棍便下沟去找,后来进了屋后的洞,我的天,一条手臂杆大的蛇在里面呢。它没等拨火棍转出来,就挪动了,拨火棍唬脱了魂,跑出来,蛇也出了洞,天煞的,竟了拨火棍对视了良久,这才慢慢悠悠地进了林。
拨火棍醒过来,又是一声我的天,在那个腰身上还有个疤,我打的呢,一溜烟几年,长这么大了,真大,真大,该死。不该说它大,一声大让它长一轮,福气它了。
老辈的人说,见到蛇,再大,也不能说它大,只能叫它真小,它便长不大了,若叫了它大,它便能飞也似的长。可人见着大蛇,总是惊叫着它大,没办法,蛇便借口长大了。
拨火棍见着大蛇的消息风一样传开了,第二天人们进了洞,发现了猪毛,也发现了蛇蛋,便一把火把那儿烧了。
拨火棍自一个人打到了野猪,名声便有些响了,他胆子也大了,进山的深度也ri复一ri地增加起来。真有他的,他打到了熊、虎仔、八面怪,不过他时常发现自己附近总有些不妙,爬树去看,四处却没有东西。
年关了,老七将那头那恨得咬牙切齿的猪放了出来,也不管这该死东西才长到四五十斤,就是要开刀了。那畜生被逼到了死角,让老七揪住了尾巴腾空了后脚,可那东西也发了狠,趁势回头一咬,可怜老七,手臂上烙下了两个血孔,我的天,老七大叫着这不是猪,是野猪,瞧着青面獠牙。拨火棍不放心了,一急,cāo大棒一下过去,打死了。人们撬开它的嘴,可不是,真是野猪牙啊。
为这档子事,拨火棍难过了好几天,后来便说出了那晚母猪和野猪野合的事,惹来众人惊异、愤怒、责备,惹得老七大骂、大打。事情平息后,拨火棍发现人们都在指指点点他,他变得落落寡合,在村里的时光变短,在山里的时光变长,渐渐还留宿在山上。
他在山上有好几处窝,窝都在大树上。清早,山间清新透凉,坐在树上一边吃山果一边看林间,拨火棍虽然感觉不到这就叫美,但也觉得舒心的。可就在这时,一股山风过来了,小树杂柴两厢倒,我的天,大蛇呢,海碗口粗,我的天,几丈长,我的天,它不走了,就在他的树前边,妈呀,腰身上那个扁锄柄大的疤。
蛇开始盘树,是拨火棍这一棵,还好树大,拨火棍又是果子又是铳子,蛇放弃了努力,下了树,走了。拨火棍悻悻然,嘴里念年唧唧:想报仇?看我哪天不收拾你,剥了你的皮做胡琴。
说归说,拨火棍胆还是小了,几个小一点树干的窝都不敢睡了,竟留下三个大树窝,即便这样,蟒蛇也没死心,无论他睡在那个窝,它总是不远处出现着。拨火棍终于泄气了,丢人现眼地回家去住。
中秋没几天了,蛇要进洞冬眠,拨火棍胆子大了些,要进山去,他走到他曾经点火焚烧的洞那儿,坐下来准备抽几口烟斗。他装上了烟丝,吸了一口,象往常一样,闭目悠然,悠然中又吸了一口。这时他感觉到有东西了,忙睁开眼,迟了,那条那蟒蛇已经结结实实缠住了他的腰,他大叫着“来人啦,来人啦”,还在挣扎着,等人涌来了,大蛇已经缠到了他的脖子,众人傻了眼,怎救?开铳,怕伤到人,近博,怕伤自己。还是老七,他举来了火把,往蛇身上一杵,焦臭味出来了,但火把也灭了,幸好人又拿来了火把,一齐去烧,蛇吃痛松开了,想走,迟了,大石下来,铳打来,大刀下来,头尾都丢了。再看拨火棍,气若游丝,七窍流血,血眼还在看着蛇笑,笑笑便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