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的后果就是每个人脸上都明显带着疲倦之色,眼底下的乌青无论怎么用铅粉涂抹都掩盖不了。零点看书lingdiankanshu婉宁扶着良妃在乾清宫外候着,直到红漆大门从里往外被推开,便见太医院的院判们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让一干人等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皇上怎么样了?”佟贵妃扶着太后往前一走,便拦下院判们问道。
为首的梁院判是在太医院呆了几十年的老人,他跟身后的几位同僚彼此对视了一眼,才拱手说道:“皇上是怒急攻心以致昏厥。这原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皇上年岁毕竟摆在那儿,前阵子落下的病根还没养好,恕臣等直言,皇上此次的病情怕是不容乐观。”
“不管用什么药,你都务必给哀家治好皇上!”太后摆脱佟贵妃扶着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是。”梁院判心里发苦。皇帝的病情远没有现在看上去那么稳定,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也许皇上未必只是怒急攻心,指不定还有中风之症。只是皇上还没醒来,他也不好判断。拱手行礼之后,梁院判留下两位平日给皇帝诊平安脉的太医随时监测病情变化,自己则跟一众同僚回太医院斟酌药方。
遣退了太医,太后才转过身对在场的人道:“皇上病重,朝堂上不能没有料理政事的人。哀家这就回去动用中宫笺表下旨,由太子监国,直到皇上苏醒重新执政为止。余下人等各自回宫回府,不得传出半点风声。若是让哀家知道有谁趁着皇上病重而兴风作浪的话,别怪哀家翻脸无情!”
太后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狠话,饶是直亲王也不敢违背她的话,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心只能暂时按捺住,只得拱手称是。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回府之后你们也警醒些,暂时不要见客了。”良妃拍了拍婉宁的手,低声吩咐道,“皇上如今病得这么重,想必直亲王心里肯定有些意动的,你也记得提点一下胤禩,别让他跟直亲王一条道走下去。”
“妾身明白的。”婉宁小声回道。
良妃又将富察氏召到身边再吩咐几句,便打发她们出宫。
“好好的家宴闹出这样的事儿,回去肯定有不少人来打听消息了。”回府之后富察氏并未第一时间让婉宁回去休息,而是将她叫去主院说道,“我已经打算这阵子闭门谢客,除了寻常的采购之外也不叫下人四处走动,你觉得如何?”
“妾身也赞同福晋的做法。”婉宁说道,“不仅要闭门谢客,妾身觉着咱们也该约束好下人,但凡有人敢随意议论的,严惩不贷。另外还有齐佳氏她们,也得召过来特意吩咐一遍才是。”她们一晚未归,想必府里也是人心浮动,不好好安抚怕是不行。
“这个自然。”想到后宅那几个女人富察氏也有些头疼,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婉宁见状便道:“福晋一夜未睡想必也是很累的,不如先歇息一下吧。”
“也好。”富察氏挥挥手,“你也回去吧。”
“是。”婉宁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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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监国,第一时间便是召见九门提督,严格检查进出城的人员,以免再出现当初白莲教混入京城的事情来。因着皇上尚未清醒,早朝也停了下来,胤禩干脆留在韶秀院,除了每日进宫请安侍疾,便只是当起了教书先生,专门负责几个孩子的功课。
“爷先喝杯茶吧。”婉宁给胤禩泡了杯武荑茶,双手奉到胤禩跟前,说道,“妾身瞧着您这些天都瘦了。”
“汗阿玛一直没醒过来,我心里有些焦急。”胤禩抿了口茶,“听说最近很多人上门求见,都叫福晋给回绝了?”
“是的。福晋说过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还是少跟外头沟通消息比较好,良妃娘娘先前也提点过的。”婉宁移了移位置到胤禩身后给他按压肩膀,“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医院的院判们都是杏林圣手,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希望如此吧。”胤禩叹了一声,“今日进宫又见到了大哥,我瞧他是越来越急躁了。”
太子是汗阿玛亲封的储君,又有太后帮他稳定后宫,连惠妃都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夺嫡,直亲王如今只能求助于他人,比如胤禩这个自小由惠妃养大的兄弟。胤禩本就想着置身事外,他是看清楚了,太子如今储位稳固,谁能撼动他的位置?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汗阿玛有什么意外,太子更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满朝文武大臣都支持太子登基,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为着浮云一样的从龙之功而以卵击石呢?
“直亲王怎么还想不通,难道就没人劝一劝吗?万一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只怕会落得跟十四贝子一样的结局。”婉宁叹了口气。她跟吴雅氏这些年已经少了往来,只是毕竟曾经是一场好友,她也是不忍心看吴雅氏像上辈子那样幽禁在府郁郁而终。
“大哥那脾气谁能劝得住,惠额娘难道没劝过吗,如今却是母子心生罅隙。”胤禩说道,“就盼着大哥能自己清醒过来了。”
直亲王要是能自己醒悟过来,上辈子就不会被圈禁至死了。婉宁默默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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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皇上病倒已经过去十天,就在直亲王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醒了,召集众位阿哥进宫觐见。胤禩连忙整理仪容换好衣服,上了马便往宫门赶去。婉宁目送胤禩出门,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泛起一阵不安。直到到了平时宫里下钥的时间依旧不见胤禩回来,婉宁终于意识到宫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爷还不回来?”一众女眷都齐集在富察氏的院子,郎氏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出声说道。她知道皇上病得严重,京城早就风声鹤唳,而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胤禩身上,见胤禩这么久都不回来,她担心会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更担心会不会连累到整个王府。
“也许是皇上有事情吩咐,你这么急不可耐做什么。”富察氏皱了皱眉,本就焦急的内心又多了几分不耐烦。
婉宁见状便使了个眼神给屋内的丫头,哪丫头也是聪明,连忙倒了杯热茶搁在富察氏面前,婉宁跟着说:“妾身瞧着福晋嘴唇有些干裂了,先喝杯热茶吧。皇上刚刚苏醒,想必是有要事吩咐,所以爷才晚了出宫的。”
安氏跟个鹌鹑似的坐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倒是齐佳氏接着婉宁的话说道:“侧福晋说的是,福晋还没进膳,不如先去传些吃食吧。”
话音刚落,便见随着胤禩进宫的一个侍卫先行回府,只说皇上有旨将诸位阿哥留在宫中休息一夜,明早才能回来。得了确切消息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婉宁仍旧心有不安,想起了上辈子皇上病逝前,似乎也是有过相同的旨意。
“主子,仔细脚下。”白芍见婉宁从主院出来就一直神色恍惚,在行走至石阶处时连忙出声提醒道,也让婉宁从上辈子的回忆中醒了过来,“主子可是累了,不如奴婢回去之后给主子按按肩吧。”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乏罢了,回去歇息一下就好。”
婉宁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依旧没办法安然入睡。
胤禩是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回来的。伴随着诸位阿哥的出宫,一道旨意也随之传了出来:皇上身体抱恙,无法再度临朝,定于三月初五传位于太子。而后婉宁才知道,皇上虽然已经清醒过来,可半边身子却没了知觉,无法动弹。一个残废了的皇帝于朝堂无益,就算康熙想要继续亲政,只怕朝臣们也不支持,更何况梁院判也说康熙如今的身子尚未痊愈,根本不可能再继续像从前那样彻夜处理朝政。康熙考虑了半宿,才最终决定退位,让太子继承皇位。
婉宁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胤禩,轻声道:“爷昨晚没睡好吧,不如早些用膳,让妾身服侍爷就寝吧。”
“倒不是说没睡好,只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胤禩闭着眼说道,“等着太子登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皇上苏醒过来也是好事,只是十四贝子如今还禁足府中,太子登基时会放他出来么?”
“汗阿玛压根就没提起过老十四,”胤禩回道,“四哥虽然想为老十四求情,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及,怕再次惹汗阿玛生气。”
“那就只能等太子登基之后再说了。”婉宁道。
“哦,对了。宫里的丽答应被诊出有了身孕,你明儿记得跟福晋说一声,该怎么做按照旧例去办便是。”胤禩道,“咱们府也该修缮一下,等太子登基之后就能将额娘接出来。”
胤禩与良妃这二十几年来一直聚少离多,而且良妃也是胤禩入朝领差事之后在宫里的日子才好起来。康熙既然有意在太子登基之后让成年并建府的皇子将生母接出宫去,胤禩自然要将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娘娘喜欢清净,妾身觉得东南方的兰琦园就很好,该怎么修缮爷也该跟福晋商量一下。”太子登基肯定会加封诸位兄弟,指不定这郡王府很快就要改建为亲王府了。婉宁伸手轻抚过胤禩的额头,心里盼着太子登基那天早日到来。
三月初五,天大晴。婉宁穿着朝服跟在富察氏身后进宫,在坤宁宫中随着女官的声音给新任皇后瓜尔佳氏请安叩首。坤宁宫外还隐隐约约传来礼乐之音,想必是前头太子登基仪式的乐音。婉宁有些恍惚,从上辈子在廉亲王府郁郁而终,到如今见证了太子登基的全过程,前世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
“主子,该回了,王爷还在宫门处等着呢。”白芍扶着婉宁的臂膀,轻声道。
“也对,该回去了。”婉宁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宫墙,多少人盼着可以入主这座紫禁城,可谁又知道为紫禁城是用无数人的学跟肉筑造而成。夺嫡之争向来残酷,成王败寇,输了的人永远都无法翻身。
她感谢老天爷让她有了重走一遭的机会,能跟胤禩长久在一起,已是她最大的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