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该死!”
这声响下来, 四周的声音都安静了。玉箫本就心中慌乱,如今看的地上的盘更是吓得面上一片惨白。
然而,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身侧的宫女就拉她拼命地往地上磕头:“奴婢该死, 奴婢该死。”
额头磕在地上,一声声的闷响。整个人就像是将头往地上砸, 光是听声音都感觉的到这一下一下的有多疼。
玉箫跪在地上, 被拉袖被迫低着头, 她能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更能察觉到那些眼神之中的危险。
“哪个奴才这么大胆?”
王全厉声一喊,玉箫身侧的几个宫女浑身都开始在发颤。玉箫离得近,她更是能够直面地感受到,那种令人发抖的恐惧。
脚步声渐渐地传来, 那掉了的盘还砸在自己的面前。
玉箫呼吸一顿, 头跟磕在了地上:“奴……奴婢该死!” 她跪在地上, 弯腰头往下磕,整个身子几乎都低微到了尘埃中。
这一刻,无人知道她正感受前所未有的侮辱。从未有这一刻的感觉,像是让她恨不得原地死去。
她如今只庆幸, 无人知道自己是谁。特别是玉笙,她祈祷对方永远都不要如今跪在她面前的是自己。
她们一在月楼长大, 她从小就与玉笙在比较, 明里暗里的, 她学过玉笙打扮, 更学过她的姿态, 为人处世, 举手投足,乃至于是说话她都背地里跟揣摩过。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比玉笙矮一头。
自打玉笙失踪, 她跟贺文轩之后,这种感觉更甚。贺文轩是知府的儿子,来了京城又高中的探花郎,年纪轻轻又生得俊朗,关键的是前途一片光明。
玉箫知道,自己能够跟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反观玉笙呢?她一度以为要么就是人没了,就算是活只怕是伺候哪个老头子,或者相貌丑陋的男人。
玉箫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这一起长大的姐妹中过得好的一个,无人比她过得更好。
可如今……咬着牙,她闭上眼睛还是能够察觉到对方的高高在上。
太子的良媛。
她玉笙区区一个见不得光的瘦马出身,这才一年时间,浑身的气度却与四周的高门贵女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这种感觉,只怕普通人是难以领会。
就像是一无所有的乞丐,面对一群日进斗金,令人仰望的富豪,却也能够在对方面前自信的侃侃而谈。
这种人不是蠢笨,就是背后有资本。
就像如今的玉笙,分明半分家世都没有,却能面对这些毫不逊色,还不是被人疼宠,背后有人给她撑起一片天?
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玉箫只觉得如今自己彻底被比了下去,高高在上的她正受万人瞩目,而跪在地上的自己,犹如一个跳梁小丑。
“哪个宫里的?”王全拧着眉心,站在玉箫的身侧,他本就是东宫的太监总管,气势颇足。抬脚下意识地就踹了过去。
长靴踩在她的肩头,玉箫疼得浑身几乎一哆嗦。
却咬着牙,忍住了拼命不发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咬着牙一声声磕在地上,姿态与声音都仿若低到了尘埃之中。
“问你哪个宫里的?“
王全拧着眉,还想再踹。
玉笙瞧见他这模样,立即开口:“算了,都下去吧。”那宫女的声音听着像是立马就要哭了。
王全见状,笑呵呵地收回了腿:“玉良媛心肠好。”其实他那一脚根本就没用力,只不过这宫女没眼色了些,玉良媛这晋封的大好时候,她偏要闹出这样的动静来。
好在这玉主子不计较。
王全往下腰,亲自将人给提溜了起来:“起来吧。”他面上带着笑意轻声道:“今个儿多亏了玉主子给求情,还不快去谢谢玉主子。”
牙齿上下哆嗦着,玉箫后背都湿了一半,她不敢抬起头,更不愿意面对玉笙,垂脑袋飞快的道:“多……多谢玉主子。”
她声音带颤,可那扬州口音的声调还泄了出来。
玉笙眉心下意识的一皱,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身侧的太子便道:“都下去吧。”一群宫女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玉箫走在最后一个,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她对上了一双熟悉又平静的双眼。
呼吸下意识的就是一瞬,玉箫膝盖一软,脚步立即加快往前。
直到出了翡翠阁好远,玉箫才借此机会躲了起来。
双腿一软,她再承受不住,直接就跪在了台阶上。四周没有人,玉箫才抱着自己开始上下发颤。
玉笙在这东宫成了正三品的良媛娘娘?
金尊玉贵,浑身上下无一不奢华,连那令人仰望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帝王都对她宠爱有加。
还有……还有贺文轩,脑里什么东西一闪,玉箫只觉得自己脸上越来越白,难怪贺文轩这几日总是不对劲,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还……还曾甩开过她的手。
甚至,甚至都不愿意给她一起住了。
脑里那些细枝末节开始一点点地开始放大,哆嗦着的手指掏出袖口里的香囊。
生硬的指尖好像开始变得不再灵活,她废了好大一通力气才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来。
“许久未见,甚是挂念,恒亲王布下天罗地网正在寻,切记小心!”
熟悉的字迹,下面没留名字,可玉箫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浑身颤抖捂唇,几乎都要干呕。她看自己的身上,浅绿色的短衫,袖口滚一圈白狐毛边。
来的时候,贺文轩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如今总算是看得懂了。
他千方百计,思虑周全,为的不是别的,他考虑的从来只是玉笙。他带她来这东宫是另有目的,他让她穿着宫女们几乎一模一样的宫女服,是怕她会连累到玉笙。
从头至尾,她跟了他大半年,却无一刻时间有这么清醒。
在他眼中,她从来都只是她的替身,自己这半年来所有的开心,高兴与感动,如今一看,就像是个笑话。
咬着牙,玉箫浑身颤抖,颤抖指尖一下一下的将那纸条给撕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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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回了合欢殿。
承徽晋封良媛,这样天大的好事、院子里上上下下早就知道了,她人还没进去就被奴才们堵做了一团,小宫女小太监们个个面上都带笑意,跪在地上磕头讨赏:
“奴才们恭喜良媛主子,贺喜良媛主子。”
一个二个的面上全都是喜气儿,玉笙被围着跟笑了笑:“赏,都赏。一人赏三个月俸禄。”
在这阴冷,需得步步为营的东宫,跟一个前途光明的主子,只怕是这些做奴才的开心的了。
奴才们个个一脸喜意地下去,等屋里空荡之后,玉笙面上的笑意才算是僵了下来。
“怎么了主子?”三七捧着茶盏上前,问:“刚在路上的时候就瞧见心重重的。”玉笙拧着眉心仰起头,眼神往三七那儿看了一眼。
三七正要开口,玉笙静静道:“我刚好像看见玉箫了。”
声音那么的像,关键是……那侧过来的半张脸也是十分的熟悉。玉笙眯着眼睛,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玉……玉箫姑娘?”在这东宫一年了,三七对那记忆中的月楼已经许久没去回忆过。
“主子。”三七是四周看了一眼才小声儿道:“这是东宫,主子您如今都是良媛了,这扬州月楼的可万万不能再提了。”
瘦马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当初殿下带着她们主子回来的时候是特意瞒的。如今这一年过去,主子地位越来越高,那便有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她们主子。
若是让旁人知道主子曾是瘦马出身,只怕这东宫都要闹的天翻地覆来。
玉笙点了点头,又抬手揉了揉眉心:“知道了。”高处不胜寒。地位越高,越要防止行差踏错。更何况,如今元承徽怀孕殿下都没给她晋封。
这唯一的机会都给了她,玉笙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比不得嗣重要,更别说是别人了。
摇了摇脑袋,玉笙把脑里的思绪甩出去。大概是她看错了,胡思乱想的吧。
撑扶手站起来,玉笙道:“去一趟广阳宫吧。”今日她晋封良媛,本该要去给太子妃行礼。
素嬷嬷走了来,道:“主子先别忙活了,太子妃不在。”
玉笙捧起茶盏看过去,就见素嬷嬷继续道:“前两日陛下亲自封了个乡君,今日那乡君按规矩要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派人过来,将太子妃叫去了。”
放下茶盏,玉笙的眼神往窗外瞟了一眼:“这眼看天都要黑了。”窗外乌云密布的,玉笙眉心拧着,一脸的纳闷:“这个点了都还没回来?”
“是啊。”素嬷嬷跟在一旁点头:“再不回来,都要关宫门了。”
正阳宫门口
洛长安推在轮椅坐在正阳宫的大门之处,浑身上下冻得几乎铁青。
她坐在这儿,整整一个下午了。
面前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她从来的时候开始,这道门就没有打开过。深秋的天,已经快要入冬了,狂风刮在身上冻得人快要僵硬过去。
“小姐,走吧。”
嬷嬷在她身后劝,小姐忍得住,她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要忍不住了。冷风吹多了,就像刀一样刮的肉都是生疼的。
更别说洛长安前两日受了伤,那被拧断的手腕如今还没好。
“我……我不走。”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那是被冻得控制不住的下意识反应,洛长安使劲地摇头,忍剧痛来回搓弄双手。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只怕是要浑身都要僵了。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嬷嬷咬着牙,受不住,小跑赶紧去躲在了廊檐下面去。
独留洛长安一个人在这冷风之中。
晋升乡君,须得翌日再去给陛下行礼,然后再去广阳宫给皇后娘娘磕头,这才算是礼成。
可皇后的正阳宫一直不开,她今日不行礼,这乡君之位便都不算是名正言顺。
洛长安咬着牙,口腔里溢出一丝血来浑身才算是暖了一些。她今日就算是冻死在这,她也要守的皇后娘娘开门。
她是洛长安,乡君之位是她的,除非……皇后娘娘想在正阳宫中看见一具尸体。
“娘娘。”
秦嬷嬷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狂风刮着像是要下雨,她那张脸上开始急起来:“那洛小姐还是不肯走。”
再这样下去,只怕人都是要僵了。
“死了好,免得脏了本宫的眼。”屋里敲打木鱼的声音停了下来,一向端庄贤惠自称的皇后娘娘面对佛祖却满是不敬:
“洛家的贱.骨头,跟她姑母当年一样令本宫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