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登州本就是朝廷投入重金,用于打造火炮的军事重镇,红衣大炮都造了二三十门,其余各种火炮也有三百多门,搞出一些性能更加优越的火炮也不奇怪。
他在观察这些火炮的性能,相比于红衣大炮,攻击力方面倒是差一些,但三分之一的重量,意味着转运更为便捷,应该是用于野战的火炮,反而守城方面,并不比红衣大炮更为突出。
所以,这些火炮虽然是个麻烦,但也没有必要那么担心,就是不知道叛军还有哪些隐藏手段。
刘宇烈很淡定的观察着,但一旁的神机营副将萧泰却不淡定的问道“督师,敌军炮火凶猛,我军是不是也开炮还击,压制敌军炮火?”
却没想到刘宇烈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不可!”
“可是我军现在伤亡不小,若是继续任由敌军火炮肆掠,哪怕最后能攻下来,也必定伤亡惨重啊!”
萧泰这么着急也不是没理由的,他是神机营副将,现在神机营总兵空缺,他实际上就是神机营的半个头头,带来的三营兵马就是他的嫡系,这一仗打完,混点战功爬到总兵不是问题。
但神策右营全军覆没,神策左营正在攻城,如果嫡系兵马损失太多,以后他就是能当上总兵,也很难掌控局面。
刚好军中有红衣大炮,如果压制城头的敌军火炮,就能让神策左营的伤亡降低一些。
刘宇烈放下望远镜,冷冷的盯着他问道“萧副将,你能保证所有的弹丸都落在叛军头上,而不是我军将士的头上?”
“属下知错了,是属下未考虑周全!”萧泰连忙说道。
他也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个时候居然没想到这一茬,红衣大炮有四五里的射程不假,可两军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十丈,打过去的炮弹很有可能落在自己阵中,那样的话一炮下去就是十几个人,非但帮不上忙还添乱。
刘宇烈心底暗骂一声废物,就没再搭理他,而是继续关注城头的战局,反正这次进攻派出去的都是炮灰,死伤多少他都不担心。
此时,邵阳率领的神策左营士兵,在付出了六百多人的代价之后,终于靠近到了三十丈的距离,进入了鸟铳的射程,部分明军在军官的带领下,停下脚步朝着城头还击,其余的仍旧借助攻城车的掩护,逼近城墙。
在西面城墙防守的,主要是天策军第五师的兵马,根据当初的整编,第五师不单单有步兵,火铳兵,还有属于自己的骑兵,炮兵部队,可以应对大多数局面。
但让底下的战士们感觉奇怪的是,上面却下达命令,让每一个小队只派出三分之一的人攻击,其余的都休息。
现在敌军攻势凶猛,却让他们减小攻击力度,这样的命令确实让人费解,不符合常理,但三四个月的训练下来,他们都本能对上级命令无条件服从,不问为什么,只管按照命令行事就好。
虽然反击的兵力减少,但继续作战的战士仍旧士气高昂,哪怕不时的有人中弹倒地,他们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朝着城下的敌人开火。
炮兵也放满了攻击频率,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火炮在开火,其余的都装填完毕,等待开火的命令。
跟炮兵们用数量庞大的散弹获取战果不同,城头的狙击手们,更喜欢玩精度射击,虽不说能做到一枪一个敌人,但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命中率也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这一面城墙,孔有德只安排了一个狙击手小队,一共五十人,每人配备一名专业装填手,负责在战斗的时候给他们装弹,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果相当显著。
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敌军的军官,明军的军队体系中,军官相当容易分辨,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目标。
于是在他们的精确打击下,一个又一个的军官被放倒,但现在数量还不够多,效果还没有显现出来,等到他们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时候,已经晚了。
随着天策军的反击力度降低,城墙下面神策左营渐渐稳住阵脚,在攻城车的掩护下,也来到了城墙脚下。
看到这个情况,高广率领的保定兵也跟了上来,接下来就是他们表演的时刻了。
当初刘国柱参与第一次平叛的时候,带走了一万出头的兵马,这次高广也带来了四千多人,相比于刘国柱的那一批兵马,确实要强一些。
毕竟老大参与平叛,如果不顺利的话肯定还需要增调兵马,高广作为副总兵,自然是要忙活着训练剩下的士兵,免得到时候带过去的是一群乌合之众,丢脸事小,万一把自己命搭进去就不划算了。
他们的武器装备也还算齐全,基本都配备有盔甲,火器装备不多,主要都是些冷兵器,用于城头的肉搏战很不错。
保定兵本来就在神策左营后面,距离城墙的距离也不远,得到攻城的指令后,都憋着一股劲,想着杀敌建功换赏钱,朝着城墙快速奔去。
期间有不少人倒在散弹和子弹之下,但对于四千人的大军,并不算什么,前排的士兵很快就来到城墙脚下,将云梯搭在城头,然后顺着梯子就开始攀爬。
看到这个情况,高起潜兴奋道“高广好样的,居然这么快就要攻上城头了!”
说起来,高广能拿到参与首战的机会,跟高起潜也有一定的关系,高起潜可是他干爹来着,虽然高起潜比高广还要小几岁。
这年头,不光是武将喜欢认干儿子干孙子,太监也好这口,高起潜作为一个有权利欲望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不单单是高广这一个干儿子,吴襄的儿子吴三桂,祖大弼的儿子祖泽潜,祖大寿的儿子祖泽远,都认了他当干爹,其余的各种干儿子,加起来有十多个。
当初吴三桂全军覆没也没有收到责罚,除了本身的功绩,也有他从中说和,现在看到高广这个干儿子不负所望,都快带兵攻上城头了,他当然高兴。
“督师,高参将果然勇武,末将请求率军出击,助高参将一臂之力,尽快拿下昌乐,活捉叛将孔有德!”祖大乐也开口请战。
看到高广带着一群‘乌合之众’都快要攻上城头了,祖大乐也急了,着急自己捞不着战功。
事实上他都没料到高广的攻击,居然会这么的顺利,原本还存着看笑话的意思,但战局发展就是这么诡异。
如此看来,这叛军的实力,好像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啊,竟然连这些三流都算不上的军队都压不住。
照目前来看,顶多再过半柱香,就会有四五百人冲上城头,叛军基本上就没有反击的机会了。
叛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火器在近战受到的限制要多,一不小心就会达到自己人,并不如刀剑好用,只要这些保定兵贴近了肉搏,完全就是一边倒的碾压,等到他们在城头站稳阵脚,后续兵马跟进,然后打开城门,这场战斗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然而,这么大的功劳,却要落到保定兵手里,他是不服气的。
所以现在得赶紧想办法,派兵马上去捞一波战功再说,现在高广他们还没有站稳城头,派出骑兵上去还来得及,怎么着也不会让他独吞功劳,如果能够活捉孔有德,说不定头功还算算在他们关宁军头上。
他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孔有德也忒不中用了,如果稍微厉害点,把这些保定兵打退,他们关宁军就能大展拳脚了。
满心希望的等着刘宇烈给出肯定的答复,但后者却平静的说了句“原地待命,没有本督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督师,这万一叛军反扑,高参将他们抵挡不住,被打退下来,这么好的机会就溜掉啊!之后再想拿下昌乐,活着孔贼,怕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既然祖副将如此有见地,不如本督这个位置让给祖副你将来做?”
刘宇烈冷冷的一句话,打断了祖大乐的。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是属下多嘴了!”祖大乐讪讪地说道。
刘宇烈瞥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被吸引注意力的众人,也将目光投向了城头。
刘宇烈之所以拒绝祖大乐出战的命令,主要是有所顾虑,眼前的情况着实有些反常。
既然叛军能全歼吴襄所部,能突袭拿下济南,肯定是有真本事的,而高广的实力远不如吴襄,兵马也更少,还是处于攻城这个不利位置,但进攻行动却如此顺利,其中肯定有蹊跷。
这个时候只能静观其变,以免这个时候动起来,却发生什么变故,打乱部署可就糟了。
他打算等高广所部在城头站稳阵脚,再派兵增援,那时候就算出现什么变故,已经影响不到大局了。
刘宇烈又举起望远镜看去,高广的部下已经有一些快要登上城头了,也有一些叛军从垛口探出来朝着他们射击,一些爬的块的士兵被击落下来,但还有更多的士兵在向上攀登。
从他的位置看去,整个昌乐的西城墙,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就像是成群的蚂蚁在上树一般。
“传令下去,引爆地雷!”
“地雷一响,全力反击!”
“第四营做好战斗准备,等候出击命令!”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孔有德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这一仗,他要打出气势,打出天策军的威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明军主力眼皮子底下,全歼这一批八千多人的明军攻城兵马。
这些保定兵能攻击到城墙脚下,并且开始爬城墙,完全是天策军放水的缘故,故意引诱他们过来的。
如果真的拼尽全力阻挡,以眼前这些明军的战斗力,可能连靠近城墙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攀登攻城了。
孔有德要的就是放近了打,以最为迅猛的攻势,直接一轮把他们打懵,然后让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他的命令被传达下去,地道内的士兵,拉动了连接着地雷的先生。
和招远之战用的地雷不同,这些地雷不是靠火绳引爆,而是用线绳拉动引爆,线绳一端连接在地雷的触发装置上,然后从连接起来的镂空竹竿内一直连到城墙下面的地道内,只要一拉动线绳,就能牵动另一头的燧石,撞击铁片,擦除火花,引燃地雷中的上百斤火药。
相比于老式的火绳点燃,新方法有效,至少不需要担心火绳埋在地下受潮没法点燃,而且是即时出发,不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引爆时机可以掌握的更好。
刘宇烈一直在静静地关注着战况,他心底总是有一阵隐隐约约的不安,因为他们的进攻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反常。
平心而论,保定兵和神机营并没有多强,至少比不上范景文的通州军,出征的时候他路过通州,去看了看剩余的通州军,单单看军容气势,都不是前者能比的。
如果连他们都能如此顺利的攻上去,招远之战范景文也不会落得惨败,天策军也不会一步步做大,拿下登莱全境,全歼祖宽,吴襄两部兵马,还派出一支奇兵突袭拿下济南。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孔有德本人并不在昌乐,安排的也只是一些残兵弱旅,而不是精锐兵马,所以挡不住攻击,要么就是敌人故意为之,没有全力阻击,放任进攻的兵马冲上去。
然而第一种可能并不大,若果真是这样,昌乐城头也不会有这么多比佛郎机还要精良的火炮,这样的做法等于是白白的给他们送武器,孔有德要真是这么蠢,也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旋即,他想到了一种可怕的情况,那就是孔有德打算全歼这支进攻的兵马,就是把他们全部拉到近距离,然后一战全歼。
联想到刚刚叛军的火力明显减弱,无论是火炮还是火铳,发射速度和声音都降低了不少,肯显然就是故意为之,营造一种他们抵挡不住的假象。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不寒而栗,这孔贼实在是太歹毒了,同时也很后悔,自己一开始居然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然而,等他想要下令撤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间,他瞪大了眼睛,看到前方的地面上,突然爆起一团黑烟,士兵们开火产生的硝烟也被这股黑烟所掩盖,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士兵飞上了天,然后重重的摔下来。
“轰隆……”
差不多过了一息的时间,才从前方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