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外,一小队骑兵飞驰进入明军大营,旋即被警卫拦下。
与值守的军官交谈几句后,为首的一个和军官便被带入高起潜的营帐。
见到高起潜,便下跪道“监军大人,大事不好啦,昨天夜里,济南城被叛军偷袭,守军防备不及,城池被叛军攻破!”
高起潜正在对着地图研究着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一拍而起,用尖锐的嗓音怒道“休敢胡言乱语,如今叛军都在莱州府,如何越过青州府攻陷济南?”
他确实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青州府北半边已经被收复,叛军想要悄无声息的过去根本不可能,要是从南边绕道,又要经过兖州府,但依然没有相关消息,他对这个消息很是不相信。
不料这个百总却着急的说道“大人,末将说的都是实话啊!末将是标兵参将沈廷谕麾下百总,奉沈参将之命前来汇报军情,昨夜的战事末将也亲历了!子时过后,城内突然有多处起火,兵营附近也有发生了火药爆炸!
而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叛军骑兵,从南门攻了进来,敌军骑兵太多,足足有四五千人,我军又毫无防备,抵挡不住,只得从西门撤退,济南城就此失陷!
我等开始还不知道这支兵马的来历,但他们入城之后,便大量张贴告示,宣布他们是天策军的兵马!”
听他这么一说,有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高起潜倒是有些相信了,虽然还有诸多无法理解的地方,但事情刚刚发生,相信会有后续消息远远不断地送来。
旋即有脸色一沉,冷冷道“此时本官知道了,你来的时候,可曾同其他人提起过?”
这个百总也是吓得一颤,连忙辩解道“此时众人,除了汇报监军大人,末将并未跟任何人提起!”
听到这,高起潜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百总把济南城失守的消息散播出去,要真是这样,必定又是对军心的又一次重大打击。
看来这个百总很识时务,如果他真的宣扬开了,高起潜也不介意治他一个‘叛军奸细’的罪名,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他松了口气道“很好,你奔波三百余里前来报信,相信也累着了!先下去歇着,记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待会总督大人会招你来问话!”
虽然济南的丢失,让他很是吃惊,但他并没有如同刘宇烈那般,受到巨大打击,甚至晕厥过去。
更何况,济南的丢失,对于现在的战事,并无太大影响。
大军的后勤粮草,都是兵部直接调拨的,用不着济南这个府城从中调度,丢了也就丢了,只要不要这个消息扩散开来,打击士气,对于平叛战事几无影响。
高起潜还是沉得住气的,其实也不是他有多大本事,而是没有太多包袱。
他是个太监,也就是皇帝的家奴,除非皇帝要他死,其他时候他基本上都是高枕无忧的,哪怕这十余万大军全军覆没,只要他能够逃出去,这事儿就跟他没多大关系。
总之,只要皇帝还信任自己,还有用得着自己的时候,多大的过错都不会有问题,更何况他头上还有个刘宇烈,出了事儿他背锅就是。
而刘宇烈则不同,他要负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首先就是要把叛军和白莲教彻底剿灭,而且还要尽可能快的完成此时,要是拖的时间长了,或者出现什么范府,杨鹤就是他的下场。
不过高起潜也算是为他这位知己着想,吴襄所部全军覆没,已经让刘宇烈深受打击,如果再让他知道济南城被拿下,以他目前的状态,说不定真会一命呜呼,驾鹤西去。
到时候没人坐镇,关宁军和边军,京营,地方兵马的矛盾也会激化,不说能不能剿灭叛军,能不起内讧就不错了,自己想要进司礼监的希望,也会因此破灭。
所以他一直在替刘宇烈稳定军心,包括把吴襄所部全军覆没的罪责,全部归咎于谭明远临阵脱逃,炮击又军,致使军心大乱,午时在辕门将其斩首,现在又将此事瞒下来。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能瞒住多久,但只要能够在明天之前拿下青州城,就算这些事情被公开,影响必然也不会那么大了。
没错,高起潜想的就是和毛承福一样,偷袭青州,争取一天之内拿下青州城的控制权。
他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有现成的条件,因为和当初孔有德毫不费力的攻下青州一样,现在青州城内也出现了第二个‘朱之裔’,想要反水投诚。
严格来说是两个人,就是山东白莲教的五大头目中的两个--王好达王好飞两兄弟。
就在今天清晨,从青州的缒出一人,打着白旗靠近靠近营地,被巡逻的士兵抓获,说是谈判使者。
后来这人便被送到高起潜的大帐,表明了来意,即使替王好达两兄弟充当使者,愿意献城投降,只要朝廷饶恕他们的罪责,然后给他们封赏个官职,最起码得是副将。
当时高起潜很怀疑他们是使诈,但想着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也就敷衍了事,表示他们至少得派出一个够级别的人来,谈判才能进行下去,跟他一个小喽喽没得谈。
却没有想到,王好飞居然自己出城来谈判了,通过抓获的白莲教俘虏辨认,此人真是王好飞本人。
高起潜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居然真的是想投诚,而且诚意还这么做,直接就派了王好飞来当人质。
事实上,王好飞他们兄弟俩,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投诚,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活下来。
当初祖宽所部,尤其是吴三桂这个前锋给他们造成的心理打击,现在还没有磨灭,一万人伏击一百多人,结果被杀的溃散而逃不说,王好达自己都差点成了俘虏。
可以说,他们对关宁军已经是畏惧如虎,就说乐安成功挡住祖宽的攻击,如果不是换了王林的兵马去,以他们兄弟俩麾下的兵力,估计撑死也就挡住第一波攻击。
这次来的都是关宁军,边军,京军,跟青州城的地方兵马不在一个档次,不是他们能都抗衡的。
而如此恐怖的明军,这次却来了十多万,虽然在王林和天策军手上折损了四五千人,但根本不影响大局。
他们也知道,天策军确实能打,至少比他们能打多了,
继续撑下去,破城只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再想活命,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加上这段日子,他们的本部四万兵马,已经只有一万多人了,其余的不是被关宁军消灭,就是逃跑了,他们在白莲教内部的威望也一落千丈。
徐诗铭王林一派,通过乐安之战的胜利,极大的增强了威望,他们离着教主这个位置是越来越远了。
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让人为冒着杀头的风险搏一搏,现在这个利益明显不是他们的,也没必要为之奋斗了。
索性不如降了,不但能够保住性命,还能混个一官半职。
王好达兄弟俩有诚意,高起潜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直接开诚布公的谈判。
对于他们要求的两个副将位置,明显是不可能的,不过高起潜可以保证他们做到游击位置上,争取一把,参将也不是不可能。
随后就是双方的互相讲价还价,不过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王好达兄弟俩打开城门投降,麾下近万人士兵归顺,战后可以保证一个参将,一个游击,底下的士兵可以留下两千,其余都放还回家。
谈妥这件事情后,高起潜才跟刘宇烈说,倒不是他想架空刘宇烈,而是为了照顾他,照顾这个难得跟自己一个太监合得来的文官。
刘宇烈经受了昨天的打击,现在还没彻底缓过来,这事儿如果还没定下来就跟他说,他自然会很高兴,说不定身体也能恢复如常,但如果之后又出现什么岔子,一喜一悲说不定能要了他的命。
果然,当高起潜带着王好飞来到他的营帐,同时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刘宇烈的身体明显好了许多。
甚至决定亲自上阵,指挥这一次突袭青州城的行动。
当天夜里,刘宇烈亲自督战,率军来到青州的西门外。
子时三刻,西城门和商量好的一样,被徐徐打开,与此同时,城头的吊桥也被放了下来。
“杀!”
刘宇烈一声令下,两万大军便打起火把,朝着西城门涌入。
西半边是王好达的防区,基本上都可以算是他的嫡系兵马,自然也都服从命令,按照他的指示,为入城的明军放开道路,同时头上缠着红布条,免得被误杀。
由于有王好达的配合,明军迅速的控制了西门周围的区域,旋即开始向其他几个城门的方向突击。
徐诗铭和侯八所部兵马,对此毫无防备,直接就被杀的四散而逃,各种火器的响声,喊打喊杀声,痛苦嘶嚎声,兵器碰撞在一次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侯八是个聪明人,看到西门附近没有战斗,明军入城的行动很顺利,就猜到了多半是王好达两兄弟反水了。
咒骂了几句,他就开始组织撤退行动,虽然城内还有七万多人,但城外的明军比他们还多,现在王好达那一万人也反水了,西门也被明军控制,没有城墙作为依仗,他们根本打不过。
这次攻城的两万明军,是副将金国奇和祖大乐率领的关宁军,他们跟这些白莲教的兵马没有任何纠葛,所以杀起人来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但凡有当道的一律格杀,无论是百姓还是白莲教军。
而侯八和徐诗铭,也开始组织兵马节节抵抗,但收效甚微,他们压根就没有做好打巷战的准备,士兵更没有这样的战斗素养。
手下的兵马,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体力体格,战斗技巧,都远远不如关宁军,经常是在一处街口组织四五百人的防线,被关宁军百来号人就冲开,残兵四散而逃。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激战,明军已经顺利的攻击到了北门的位置,北城门被打开,吊桥被放下,更多的明军涌入进来,白莲教的抵抗越来越没有用。
与此同时,明军还朝着东门和南门的方向攻击,意图将白莲教主力全歼在这青州城。
徐诗铭原本驻守在南门,看到局势大为不利,整个青州城一半都被明军拿下,打下去就是全军覆没。
于是果断率军从南门撤退,南门外由于地势原因,根本无法驻扎太多明军,所以徐诗铭的兵马出城之后,受到的阻击并不算大,徐诗铭指挥着自己的亲兵卫队,一举突破了明军的封锁,然后继续向南撤退。
而侯八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本身守在北门,离着南门的距离太远,期间又不停地与明军发生激战,很多道路不通,同时四散的溃兵也为他的撤退造成了阻碍。
最终,他带过来的三千多人,被五千明军包围在济南知府他们附近,双方展开激烈的交战,但终究寡不敌众,经历过一个时辰的浴血奋战,全军覆没。
而徐诗铭率领的近两万人,有一万六千人顺利的青州城南边四十里的临朐,和这里的两千兵马汇合,立刻利用峡谷地形,还有处于巨洋河上游的优势,组建了防线,防止明军乘胜追击。
其余的近万兵马,不是掉队就是被明军的追命赶上,或死或降服。
黎明时分,青州城的战斗也基本接近尾声。
城内七万多天策军,除了逃跑的徐诗铭部一万六千人,还有从其他地方逃跑的两三千人,其余的五万多人,或死或降,青州城重回明军手中。
当彻底收复青州城,一切都已成定局之后,高起潜才将济南城失手的消息,告知刘宇烈。
获知这个消息,刘宇烈先是一愣,但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仿佛丢掉的只是一座小县城一般。
这一天来,他想的很多,也想开了。
事在人为,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他就不信叛军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只要能解决叛军,相信自己的那些担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