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大人看着手中空了的碗,想了想离开了房间。
这幢房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仅仅两间连在一起的房屋,这让占用了其中二分之一的骑士大人顿感羞愧起来。
正值初春,空气还有些凉,连绵细密的雨朦胧了这片天地,庭院中凋零了一季的树木开始抽芽,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翠色。
身上被换上的白色底衣比之死霸装还要轻忽空荡,根本挡不住春寒的袭击。骑士大人的皮肤在初春清风的吹拂下泛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打了个小小的寒噤。
这里很美――美中不足的是,骑士大人没找到厨房。
“你在乱跑什么啊妖怪。”
骑士大人看了一眼从旁边的一扇门后露出头的白发少年,敏感的察觉到戒备。他放松的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用过的碗,“我在找厨房。”
“毒死我们然后吃掉我们吗?”瘫在地上的白色卷发的少年爬起来,敏捷而迅速,他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尘,随手拎过墙边倚着的刀,淡淡的看了依旧友善微笑着的男人一眼,“看在你是天然卷的份上,带你去。”
“我不吃人。”骑士大人心情良好的为自己辩解,顺便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尼索斯,是个神殿骑士。”
“以为加上神字就能脱离妖怪的世界吗,愚蠢的妖怪哟。”
“……”骑士大人看着完全没有认真考虑过他辩解的真实性的少年,耸耸肩。
妖怪是什么意思骑士大人还是明白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会认定他是妖怪――就算他出场的方式奇怪了点,也该认为他是个法师才对。
……虽然法师很少有像他这样强壮的。
事实上厨房距离他们并不远,少年驻足于飘出浓郁食物香气的厨房前,转身看着跟在他背后并没有任何出格动作和言行的男人,嘁了一声。
正当尼索斯疑惑的时候,少年手中显得破旧的刀戴着刀鞘指向他,“坂田银时。”
骑士大人愣愣的点头。
“记住我的名字。”少年很有气势的说,“银桑我是即将杀死你的男人!妖怪!”
“……”骑士大人看着坂田银时,视线落在对方那一头卷毛上,动作迅速的在少年来不及躲避的时候用力摁上去,揉了揉。
跟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银时,去叫晋助。”
“哦……”
骑士大人收回□□坂田银时脑袋的手,跟从厨房里出来的男人视线对上了。
银灰色的长发,穿着朴素的和服,以及,轻柔温和的笑――跟蓝染一样,却比他真实得多。这是骑士大人对于吉田松阳此人的第一印象,总体来说,很不错。
男人很年轻,从面相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出头的样子,整体印象是十分平和温柔的人。
“需要一碗汤吗?西洋来的先生。”
“啊……不用了。”骑士大人走进厨房放下碗,疑惑的看着对方,对方身上并没有魔法波动,为什么会知道他来自西洋,但尼索斯很自觉的给对方找了个借口,忽略了这个
西方的海洋――这是骑士大人对于西洋的理解,事实上也没多少差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尼索斯的确是西洋来的。
理解差异造成的误会并没有给两人带来任何交流的阻碍,骑士大人相当愉快的再一次自我介绍,并成功的获得了善意的回应。
“我是吉田松阳,这座私塾的主人。”
“私塾……?”
“学习的地方。”对于这种常识性的询问,吉田松阳却丝毫没有觉得奇怪,从善如流。
骑士大人点点头以示理解,顿了顿,他看向开始分配饭食的吉田松阳,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吉田先生,我想留在这里。”
“诶?”
“我无处可去。”骑士大人耸耸肩,顺便提了一句自己的特长――或者说他仅仅能够拿的出手的东西:“我会打架。”
“……”吉田松阳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对方说的意思。
吉田松阳并没有选择马上回答,这个男人来历不明不说,从三个学生口中得知的那些信息也让他不明所以。人,松下村塾是养得起的,但也得养个有用的友好的人,要是不小心养出了敌人那就糟糕了。
吉田松阳忧心的不只是自己的三个得意弟子,还有藩主派系下明显紧张起来的气氛将会给他带来的影响――在这种时候,一旦冲突起来,必然是天翻地覆。
他不怕这些事情发生,也不怕自己覆灭在那一波激烈的冲突中,他也相信银时和桂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继承他的思想和意志。
但他不能肯定的是高杉会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崩溃掉,银时和桂都是放不下同伴注重大义的人,如果高杉执意与藩中派系争斗甚至刀刃相向,说不定他最得意的这三个弟子会紧随着他步入黄泉。
那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吉田松阳清楚地知道那个优秀的弟子高杉晋助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视和依赖,却无法在这种时刻提点跟另外两个弟子,如果将自己都猜测说出来,情况大概会马上变成最糟糕的样子――桂和银时还做不到冷静地看待全局并作出最有利的判断,三个人中最适合的高杉却有可能带着另外两个人一起走向灭亡。
他们缺乏历练和处世经验,而这些事情却是他这个老师教导不了的。
“如果……”吉田松阳将两份饭食端起来,看着很自觉端起另外两份的尼索斯,脸色凝重严肃起来,“如果,你能够制止晋助做出很糟糕的事,那就留下来。”
这个简单,敲晕就好。头脑简单的骑士大人开心的笑了,用力点点头,“以骑士的荣誉向您宣誓,我会做到您所要求的事情――这是承诺。”
跟自己学生一样对于这样的礼节和言语不熟悉的吉田松阳点点头,他能理解尼索斯誓言的肃穆严谨,以荣耀起誓跟以武士道起誓相当于同一个等级。
………………
名正言顺留下来的骑士大人坐在回廊里听着吉田松阳讲课,关于大义、忠诚和一些兵法,而骑士大人一边发着呆一边感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那些学院。
有系统的教导跟自己摸索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地,尤其是某些顶尖学院里的老师本身就是极为著名的强者,并且教学经验丰富。他们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激发学生的斗志,知道怎样引导学生走向正确的道路……
尼索斯想着教导自己斗气的人,眯着眼,心却慢慢沉了下来。
那个人给了他最初最深的羁绊,然后在他最为动摇的时候给了他狠狠一击――曾经有多信任后来就有多憎恨。明明平时话不多的人却在那个时候用冷淡的语言将他推入深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奥尔甫斯也许就不会出事,他们会一起并肩战斗,作为佣兵或者其他,直至生命消逝。
骑士大人记得在离开玛卡大陆之前去探望那个人所见到的景象。
对方依旧拥有强大的斗气和体魄,却如同他一样苍老了许多,小小的孙儿在他身后怯怯的打量着前来的骑士,那个人脸上依旧平淡无波,目光中却添了一抹牵绊和柔软――与曾经那份年轻的冲动截然不同的,是年月沉淀后的收获。
那个人过得很幸福――也许在他离开后不多久就听从神祗的呼唤魂归极东之地。
骑士大人低头看着自己年轻的身体,抿着唇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弧度,怎么说,他都比那个人要幸运的多。
骑士大人探出头看了一眼里面与其说是听课不如说发呆更多的学生们,笑了笑,回头拨弄着手中的里拉琴。
里拉琴的琴架已经不像最初制成的那样粗糙,长期的触碰将它的表面磨得平滑了许多,能够让人清楚的感受到时间的沉淀和持有者的用心呵护。
骑士大人最常做的,就是在空闲的时候拨弄这把琴,或者只是单纯的抱着它,慰藉自己如潮的思念。
连绵的阴雨一直不停歇的下了许久,见晴的日子到来时,松下村塾的住客们齐齐松了口气。
松下村塾是藩主点头承认的,也称得上声名极盛,吉田松阳对于前来求学的学生也十分宽厚,尽量会给予他们最好的帮助。
骑士大人看着将书桌搬到阳光下细心誊写书籍的男人,耳边是私塾的学生们用竹刀彼此拼斗的撞击声、呼喝声。
松下村塾的气氛总是轻松的,吉田松阳同样总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只是偶尔会流露出明显的焦虑和担忧。
看吉田松阳这样伏案誊写却是第一次――更多的时候他会呆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入。跟蓝染那种肃穆沉稳的感受不同,吉田松阳更多的是如流水般的清凉惬意。
一张张薄薄的宣纸上誊满了骑士大人看不懂的文字,在廊间晾着,空气中飘荡着浅淡的墨香。
“我总感觉你像在准备遗物。”骑士大人平淡磁性的声音被一阵竹刀相交的撞击声盖过去,只让身边安静跪坐书写着的人听到。这个人眉宇间的愁绪焦躁日渐增多――想必几个走得近的少年们也都发现了,只是按捺着没有问。
吉田松阳蘸墨的手顿了顿,却什么都没有解释,自顾自的继续写了下去。
骑士大人抬头眯眼看着漂浮着云朵的天空,同样保持沉默。他知道最近有非松下村塾的人屡屡进出,并跟吉田松阳进行密谈,从这人的脸色看来,似乎他们谈论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有听过吉田松阳的讲课,对方的思想在他看来有些无法理解,但在这座岛屿上也并未受到官方的认可却颇受一批志士的重视。
骑士大人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只是他们密谈的地方距离他休息的地方实在太近――五感灵敏的骑士大人哪怕是不想听也会被强制性的听完。
比如……他们谈论某些政治形势,并且有些人会激烈的提议由吉田松阳领导加上那几个优秀的学生进行刺杀以阻止最近有签订不平等条约苗头的幕府大佬。
总之,都是些很危险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