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衣婆婆听说肖飞是无心法师的徒弟,知道无心法师还活在人世,出家为僧做了和尚,不由得心情大为激动,舞动那根精钢打造的拐杖,演练了一套泼风拐法。展示了高超的武功,然后收起架势,问肖飞:“小哥,你看我老了吗?”
这问题不好回答,但肖飞想知道她想听假话,知道她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不由得心里暗笑,真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婆。老就老了,为什么一定要说自己年轻呢?但不想扫老婆婆的兴,言不由衷地说:“你一点都不看老,正年轻着呢。”
白衣婆婆放下拐杖,重新坐下,说:“所以啊,你不能叫我婆婆。婆婆,婆婆,难听死了。应该是很老很老的人才称婆婆是不是?”
“是,是。”肖飞连声答应,但她不让叫婆婆,还能叫她什么,便问:“那我叫你什么呢?”
白衣婆婆皱着眉头思考,说:“是啊,让你叫我什么呢?他叫我小妹,你不能叫我小妹,你又不是他。再说我年龄比你稍微大一点点。这样吧,你叫我小姐姐,对,就叫小姐姐。”
老婆婆高兴了,为自己想出这个称呼高兴地笑了。“我叫你小哥,你叫我小姐姐。”
肖飞心里别提多别扭了,年龄大他好几轮,还小姐姐呢。但她话中提到的那个人,引起了肖飞飞好奇,他说:“婆婆,啊不,小姐姐,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师父啊。你们好像认识?”
白衣婆婆不屑地答道:“傻话!我叫她梁哥,他叫我小师妹,没人的时候,他叫我小妹,你说我们认识不认识?”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啊。肖飞说:“小师妹?你和我师父同门学艺?”
白衣婆婆有点不耐烦了,说:“小哥你真蠢,他是我父亲的徒弟,你说算不算同门学艺?”
肖飞点点头,忽又说:“嗨,我说这不对啊,你和我师父是师兄妹,那我应该叫你师姑才是啊,这辈分可不能乱的。”
白衣婆婆摆摆手,很烦的样子,说:“这话说的!谁在乎什么辈分了?师姑?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很老呢。”忽然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我不就是想显得年轻一点吗?”
肖飞有点想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说:“这样也行。其实你一点都不老。我就叫你小姐姐了。”
白衣婆婆笑了:“还是小哥懂我的心!”
天!受不了!肖飞身上一阵发麻。但随即为白衣婆婆的痴心而感动。她这一辈子都快过去了,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了,她还是初心不该。这样的坚守,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肖飞看一眼洞外翠绿的山林,有些动情地说:“小姐姐,我听出来了,你和我师父有故事。”
白衣婆婆摇摇头:“没什么故事。都是老生常谈啦。”忽然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呀你师父,也就是我的梁哥,他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来都没离开我。”
肖飞迷惑了,他没法理解白衣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几十年没有见面了吗?他说:“小姐姐,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白衣婆婆小声地说:“你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罢起身,进了另一个小洞,不一会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放在面前的石头上。那木盒被漆成大红色,上面刻着精致的浮雕,那是一个心形的图案。白衣婆婆郑重地打开木盒,里面是黄色的油布小包,打开油布小包,里面又是红布小包,再打开红布小包,放在肖飞面前:“看,这就是你师父,我的梁哥!”
肖飞愣住了。那红布里包着的是半寸长一截东西,灰黑色,比筷子略粗点,像一截晒干的泥鳅。猴子疑惑地看着白衣婆婆:“小姐姐,这是——”
白衣情绪激动,眼中蒙上晶莹的泪水,颤声说:“这是梁哥那半截手指。我带在身边四十多年了。每年腊月十三,他的生日那天,我都要拿出来看看。小哥,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他早就死了。我早就死了心了。根本没想到他还能活着。那天晚上我们分别的时候,他……”
白衣婆婆完全沉入了回忆之中,青春年华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但那些往事却像刚刚发生在昨天。她不管肖飞是不是在听,自顾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往下说。她被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控制着,脸上不时泛起少女一般羞涩的红晕:“你是他的徒弟,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他一样……”
猴子起身,把那石头朝白衣婆婆身边挪一挪,靠近婆婆身边。他说:“小姐姐,你慢慢说,你这个故事一定很好听。我喜欢听你的故事。”
白衣婆婆摇头摆手:“不讲不讲。没有什么好讲的。我要去找他,搧他几个大耳刮子,问他干嘛做和尚。做和尚还怎么娶老婆?”
接下来,白衣婆婆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猴子倾诉,头一句脚一句,只顾说下去。一会神采飞扬,一会黯然伤神。
那是些久远的往事。当年为了抵御外侮,他们献出的热血青春,让肖飞听得如痴如醉。
她说的凌乱颠倒,我们没法把她的话如实录下,只能把他的话稍加整理。让读者朋友读的顺溜一点。
那年傅瑶琴只有十七岁,但和二师哥梁亮已经相处了十年。
傅家从先祖傅青主开始,从不参加科举考试,不做外族的官。但历代读书练武,书剑传家。
晚清政治腐败,官场黑暗,列强欺凌,民不聊生。傅瑶琴的父亲傅天成忧国忧民,却是报国无门。后来北京闹起了义和团,傅天成毫不犹豫地率领三个徒弟,进京参加了义和团。
临行那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在傅家的练功房里,二师哥梁亮紧紧抱住小师妹傅瑶琴,难分难舍。
小时候,白天跟着二师哥玩耍,练武,晚上往往在二师哥的怀抱里进入梦乡。长大后,瑶琴要在二师哥道一声晚安后才能安眠。
幼年种下友情的种子,这时已经长成爱情的大树。这一生离死别,这棵大树还能开花结果吗?
这一去,天涯海角,刀枪染血,二师哥梁亮还能平安归来吗?千言万语化作几声嘱托。
“梁哥,你打仗注意安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嗯,知道。”
“梁哥,饭要吃饱,身体是自己的。我没法照顾你。”
“嗯,知道。”
“梁哥,冷了记得加衣服。冻坏了没人疼你。”
“嗯。知道。”
“梁哥,外面好女孩很多。你不要忘了我。”
“不会的,小妹,我只有你。”
“梁哥,我们最后一次合练无相心经吧。”
傅家这一秘传功法,只传给了瑶琴和二师哥梁亮。这是需要情侣合练才能达到最高境界的功法。傅天成把无相心经传给二人,其实就是义结秦晋意思。瑶琴和梁亮都知道这个意思,但是,国难当头,两个情深意重的情侣,却不得不分开。
瑶琴说:“梁哥,瑶琴舍不得你走。”
梁亮说:“小妹,哥也舍不得你。”
瑶琴说:“梁哥,瑶琴永远等你……
梁亮说:“小妹是比我命还重要的人,等我回来,我用大红花轿娶你。”
瑶琴说:“哥,我等你,我等你到老,别忘了回来娶我。”
这时傅天成带着两个徒弟,在大雨中已经淋了一个时辰。他们在等梁亮,等着梁亮想瑶琴告别二师哥之后,一同奔赴战场。傅天成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梁亮应该是个英雄。英雄不乏柔情,但国有大事,英雄就应该超脱柔情,以赴国难。
梁亮一走,苦了小瑶琴!
最后诀别时间已到,梁亮“唰”地抽出短刀:“小妹,留点东西,给你做念想!”
瑶琴大惊:“哥,你要干什么?别呀!”
但梁亮的短刀已经切下。他留下了半截小指。梁亮带着一路血光出门而去,紫光一闪,一声炸雷。风雨吞没了梁亮的身影。
“梁哥——”瑶琴哭倒在电闪雷鸣之中……
此一别去,生死茫茫,竟是四十多年音信全无。
后来,清廷反目,竟然和洋人一起镇压义和团。
后来傅天成英勇战死,他的三个徒弟亡命天涯。
再后来,瑶琴背上一琴一箫,带着梁哥的断指,踏上了寻找梁哥之路。
他在江湖上,吃尽千辛万苦,走遍了关里关外,寻遍了黄河上下,踏遍了大江南北,却始终打听不到三位师兄的任何消息。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变成了四十岁的妇人。
直到有一天,瑶琴走进深山。她决定放弃寻找,他确信二师哥已经不在人世。她决定在这深山结庐而居,直到终老。
忽然,瑶琴在这千沟万壑的天籁之音中,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声,循声找去,在一个狼窝里,发现了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孩。
没人知道这女孩来自哪里,也没人知道这女孩为什么会在狼窝里。瑶琴抱走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长成了现在的狼女……
讲到这里,白衣婆婆已经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肖飞听罢,也是潸然泪下。
白衣婆婆喃喃自语:“谁知他还活着!还做了和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