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说:防御术教授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晚上八点三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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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我必须离开一下,”邓布利多严肃地说道,“我承诺过奎里纳斯……我是说,我承诺过防御术教授……绝不亲自或委托他人探究他的真实身份。”
“那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白痴的承诺?”疯眼汉穆迪抢白道。
“这是他接受这个职位的条件,不可更改,他是这么说的。”邓布利多瞥了一眼麦格教授,脸上闪现出一丝苦笑,“而米勒娃明确地向我表示过,今年霍格沃茨绝对需要一个能干的防御术教授,哪怕我必须把格林德沃从纽蒙迦德监狱拉出来,请他念在旧情上担任这个职位。”
“我可没这么说——”
“你的表情替你说了,亲爱的。”
于是,很快,校长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四个人——哈利,麦格教授,魔药学教授和阿拉斯托·穆迪,又名‘疯眼汉’。
很奇怪,当校长不在场的时候,校长办公室感觉似乎……失去了平衡。如果没有一个满脸皱纹的古代大师让一切显得庄重的话,就只剩下在一堆奇怪而吵闹的小玩意中试图严肃地开会的四个人。从哈利所在的那个椅子扶手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切断了的圆锥体,像是一个被掰断了头的圆锥,缓慢地绕着中心的脉冲光源旋转,罩住了光源,但是并没有挡住光线;内部的脉冲光每次律动的时候,这个组合就会发出噗噜-噗噜-噗噜的响声,听起来奇怪地遥远,闷闷的,像是从四面实心墙后面传来的,尽管这个旋转的部分圆锥体离他只有一两米远。[16]
噗噜……噗噜……噗噜……
而且还有那几个仍在呼吸的哈利·波特,他在收拾这场在不止一个意义上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混乱时,把这些身体堆在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只有一个身体没穿隐形衣;但是作为隐形衣的主人,他只需稍微集中注意力,就能发现其他隐形衣下的自己——之前他非常小心地不这么做,他想要自己做出决定,因此不能接收来自未来的信息。)可悲的是,到了今天,看见躺在角落里的自己的身体感觉已经没那么疯狂了。这只是……霍格沃茨而已。
“那么,好吧,”穆迪说道,听起来相当恼怒。这位疤痕男人从皮甲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这是阿米莉亚的人搜集到的资料拷贝。她几乎肯定知道我们拿到了这些资料,但这是心照不宣的,清楚了吗?无论如何——”
然后穆迪告诉了他们魔法法律执行司对‘奎里纳斯·奇洛’真正身份的看法。一个貌似普通的霍格沃茨学生(不过相当聪明,曾以微小的差距落选男生学生会主席),毕业后去了阿尔巴尼亚度假,失踪了,二十五年后才回归,然后卷入了魔法战争——
“对门罗家族的杀戮让老伏出了名,”穆迪说道,“在此之前,他只是又一个黑巫师,拥有的只是对光荣的幻想和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在那以后——”穆迪嗤鼻,“这个国家的所有白痴都争先恐后地投奔他去了。你会希望威森加摩在意识到老伏连他们这些神圣的大人物都敢杀的时候,会从此认真起来。而那帮混蛋正是这么做的——希望其他混蛋会从此认真起来。那帮胆小鬼没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门罗,克劳奇,博恩斯,和隆巴顿,这几乎就是魔法部里敢于出言得罪老伏的所有人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家族获得了贵族的荣誉,波特先生,”麦格教授庄重的声音插了进来,“有一条古老的法律,如果有人终结了一个最古老的家族,那么为这个血债复仇的人就会成为贵族。当然,波特家族原本就比一些号称最古老的家族还要古老。但是你们家族是在战后才成为英国贵族的,是为最古老的门罗家族复仇得到的奖励。”
“心血来潮的感激之情罢了,”疯眼汉气愤愤地说道,“没有持续多久,不过至少詹姆和莉莉得到了一个漂亮的头衔和一枚没用的奖章,可供他们带进坟墓里去。但这就略去了八年的完全恐怖,在门罗失踪,雷古勒斯·布莱克——他是门罗在食死徒中的线人,我们相当确定——被老伏处决之后,形势就像大坝决堤,血流成河,把整个国家都淹没了。阿不思·特么的邓布利多只得亲自接替门罗的位置,即使这样也不过让我们勉强撑下来而已。”
哈利听着,感到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其中的一些感觉是对的,和观察到的现象相符——特别是奇洛教授在圣诞节前的演讲——然而……
他们说的可是奇洛教授。
“好了,这些就是警方对你们防御术教授的身份推断,”疯眼汉穆迪结束了他的叙述,“那么你怎么看,孩子?”
“呃……”哈利慢慢说道。面具之后也可能还有面具。“下一个明显的想法是这位‘戴维·门罗’确实在战争中去世了,是其他人在假装自己是扮成了奎里纳斯·奇洛的戴维·门罗。”
“这叫明显?”麦格教授说道,“梅林在上……”
“真的吗,孩子?”疯眼汉穆迪说道,蓝色的眼睛飞快地旋转着,“我要说,这就有一点点……多疑了。”
你不了解奇洛教授,哈利想,但是没有说出来。“这个理论很容易验证,”哈利说道,“只要看看防御术教授记不记得真正的戴维·门罗应该知道的战争细节就行了。不过我想,如果他扮演的是一个正在扮演其他人的戴维·门罗,那么他就有很好的借口,假装他是在假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有一点点多疑,”疤痕男人说道,提高了声音,“根本不够!保持警惕!想一想,小伙子——如果真正的戴维·门罗一直没有从阿尔巴尼亚回来呢?”
一个停顿。
“我明白了……”哈利说道。
“当然你明白了,”麦格教授说道,“请不要在意我。我就在这里默默地发疯好了。”
“在这一行,如果你能活下来,就会知道黑巫师有三种。”穆迪严峻地说道;他的魔杖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略微向下,但是仍然握在手里。从他进房间的那一刻起,他的魔杖就没有离过手。“有些黑巫师有一个名字。有些黑巫师有两个名字。还有一些黑巫师换名字就像你我换衣服一样。我见过‘门罗’干掉三个食死徒,像掰断小树枝一样轻而易举。很少有巫师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就这么强。邓布利多也许可以,但是能做到的人不多。”
“也许确实是这样,”魔药学教授在他藏身的角落说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疯眼汉?无论他的身份如何,门罗总是黑魔王的敌人。哪怕食死徒以为他已经死了,我仍然听见过他们诅咒他的名字。他们非常怕他。”
“至少作为防御术教授,”麦格教授正色说道,“我会接受,而且满怀感激。”
穆迪转回身怒视着她。“但是这个‘门罗’在消失的这些年他妈的去哪了,嗯?也许他以为能靠反对老伏在英国出名,在发现搞错了以后就销声匿迹了。那他现在回来干什么,啊?他的新计划是什么?”
“他,啊……”哈利试探地说道,“他说他一直想做一个伟大的防御术教授,因为所有最好的战斗巫师都在霍格沃茨教过课。而且事实上,他确实是个非常好的防御术教授……我是说,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伪装的话,他根本不必这么用心,也能蒙混过关……”
麦格教授坚决地点点头。
“天真,”穆迪断然说道,“我估计你们谁都没想过,也许是你们的防御术教授设计了整个门罗家族的灭亡?”
“什么?”麦格教授嚷道。
“我们的神秘巫师听说一个英国最古老的家族的孩子走丢了,”穆迪说道,“于是伪装成‘戴维·门罗’,但是和门罗家族很疏远。但是最终这个家族一定会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于是这个骗子就设法让老伏把他们全灭了——比如把他们给他的安全系统密码泄露出去——然后他就成了威森加摩的成员!”
哈利内心的不同角色正在吵架,赫奇帕奇一号从来就没有信任过防御术教授;而赫奇帕奇二号对于哈利的朋友——奇洛教授——极为忠诚,决不肯因为穆迪的一句话就相信这样的事。
不过,这其实挺明显的,他内心的斯莱特林指出。我是说,难道你真的相信在自然状况下,会有人是高贵而最古老的家族的最后一个后裔,而且伏地魔杀死了他的全家,而且他必须为他的武功师父报仇?无论如何我要说,把他的新身份设计成这种故事里的理想英雄,实在太过头了。这种事在现实生活里不会发生。
而这是一个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孤儿说的,哈利内心的批评家评论道。还有一个关于他的预言。你知道吗,我不认为我们读过任何一个故事,两个同样命中注定的英雄在比赛谁更老套,更配打败坏人——
没错,哈利的主要部分透过噗噜-噗噜的背景噪音答道,我们过的是非常可悲的生活,而你在帮倒忙。
现在只能做一件事,拉文克劳说道,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有什么可吵的呢?
但是,哈利答道,我们如何用实验的方法测试奇洛教授是否最初的戴维·门罗?我是说,真正的门罗和假扮的门罗有什么可观测的不同行为?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疯眼汉?”麦格教授追问道,“我又不能——”
“你可以的,”疤痕男人说道,目光灼灼地瞪着她,“把那个见鬼的防御术教授解雇掉就行了。”
“你每年都这么说。”麦格教授抱怨道。
“没错,而且我总是对的!”
“无论是否保持警惕,阿拉斯托,学生总得有人来教啊!”
穆迪嗤之以鼻。“呸!我敢发誓,这个诅咒一年比一年严重,因为你们这帮人越来越不愿意请他们走路。你们珍贵的奇洛教授必须得是格林德沃假扮的,你们才会舍得把他送走!”
“会吗?”哈利不禁问道,“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他就是——”
“我每两个月检查一次老格的牢房,”穆迪答道,“三月的时候他还在那里。”
“牢房里的人有没有可能是个替身?”
“我会通过验血确定他的身份,孩子。”
“用来比照的血样存在哪里?”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布满疤痕的嘴唇咧开了,掠过了一个仿佛笑容的表情,“你考虑过毕业后到傲罗办公室工作吗?”
“阿拉斯托,”麦格教授很不情愿地说道,“防御术教授确实有……健康问题。我估计你会认为这一点就很可疑——但是你根本不可能确定他会因为做坏事而导致我们不能和他续约。”
“是啊,他那些小小的瞌睡时间,”穆迪阴沉沉地说道,“阿米莉亚认为他被一个高阶恶咒打中了。我觉得更像一个失败的黑魔法仪式留下的后遗症!”
“你根本没有证据!”麦格教授抗议道。
“那人就差在头上顶个牌子,用发光的绿色字母写上‘黑巫师’几个字。”
“啊……”哈利说道。现在问穆迪先生对‘并非所有祭献仪式都很邪恶’这个观点有什么看法恐怕不太合适。“抱歉,但是你刚才说奇洛教授——我是说原来的戴维·门罗——我是说七十年代的戴维·门罗——无论如何,你说过这个人用过死咒。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只有黑巫师才能使用这个魔咒?”
穆迪摇摇头。“我本人就用过。它只需要法力和某种心境。”扭曲的嘴唇咧开了,露出了牙齿。“我第一次施展这个咒语是对一个名叫杰拉德·格赖斯的巫师,[17]等你从霍格沃茨毕业以后再来问我他干过什么。”
“但是,那它为什么是不可饶恕的咒语呢?”哈利问道,“我是说,切割咒也能杀人。为什么粉身碎骨咒要好过阿瓦达索——”
“闭上你的嘴!”穆迪厉声说道,“有人也许会误以为你在念咒。你看起来还太小,应该还不能施展,但是有种东西叫做复方汤剂。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小子,这个咒语之所以被列为最黑暗的咒语之一,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死咒直接攻击灵魂,而且在打中之前会一直向前。直接穿过护盾,直接穿过墙壁。在门罗法案之前,傲罗在和食死徒战斗的时候不许使用死咒,是有原因的。”
“啊,”哈利说道,“这个理由确实非常充分,禁止——”
“我还没说完呢,孩子。第二个原因是死咒不只需要一点强大的法力。你必须是存心的。你必须想让一个人死,而且不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杀死格赖斯救不回布莱尔·罗奇,救不回内森·雷富斯,也救不回戴维·卡皮托。这不是为了正义,也不是为了防止他再次犯罪。我想让他死。你现在明白了吗,小伙子?你不用是黑巫师也能使用这个法术——但你也不能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如果你用这个魔咒杀人被捕的话,没有任何可能的辩护。”
“我……明白了,”大难不死的男孩喃喃道。你无法因为杀死一个人的工具价值[18]——以便在将来得到某些正面的后果——而施展。你无法因为相信这是必要的邪恶而施展,你必须真正因为想让他们死而让他们死,把杀戮作为你的效用函数的最终目标。“一个优先选择死而不是生的魔法意愿,在纯粹的生命力位面进行攻击……听起来确实是很难挡住的法术。”
“不是难,”穆迪抢白道,“是不可能。”
哈利严肃地点点头。“但是戴维·门罗——或者无论是谁——在全家被食死徒杀死之前,就对几个食死徒施展过死咒。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那时就已经痛恨他们了?比方说,那个功夫场的故事或许是真的?”
穆迪微微摇了摇头。“孩子,关于死咒的一个黑暗真相是,你一旦施展过第一次,下次就用不着那么多仇恨了。”
“它会破坏你的心灵?”
穆迪再次摇了摇头。“不。破坏心灵的是杀戮本身。杀戮会撕裂灵魂——但是即使用切割咒也是一样的。死咒并不会令你的灵魂破裂。然而只有破裂的灵魂才能施展死咒。”如果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出现了悲伤的表情,反正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这说明不了门罗是怎样的人。邓布利多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施展死咒,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破裂——他们很罕见,非常罕见。一点点裂痕就够了。”
哈利感到心头一阵奇怪的沉重。他想知道莉莉·波特在临死之前试图对伏地魔施展死咒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当然这是情有可原的,一个母亲当然应该痛恨来杀她的孩子,并且嘲笑她无能为力的黑巫师。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你身为父母却无法施展阿瓦达索命,那才不正常。而且任何其它魔咒都不可能穿过黑魔王的护盾;如果这是救你孩子的唯一办法,你必须至少努力痛恨黑魔王到为杀他而杀他的程度。
一点点裂痕就够了……
“好了,”麦格教授说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穆迪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把防御术教授开掉,看看你们的问题是不是全都神奇地消失了。我跟你赌一个金加隆会是这样。”
麦格教授的表情很痛苦。“阿拉斯托——可是——那你能不能来教这门课,如果——”
“哈!”穆迪说道,“如果哪天我答应了这个要求的话,检查一下是不是复方汤剂,因为那不是我。”
“我会通过实验测试,”哈利说道。然后,当大家都看着他的时候,“我会问奇洛教授一个真正的戴维·门罗知道答案的问题——比如一九四五年还有哪些斯莱特林学生之类的——然后尽量让我的意图不要太明显。这不是决定性的证据,他有可能研究过这个角色,但仍然是证据。不过,穆迪先生,即使奇洛教授不是最初的门罗,除掉他恐怕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他救过两次我的命——”
“什么?”穆迪追问道,“什么时候?怎么救的?”
“有一次,他打倒了一群正在把我召向地面的女巫,还有一次,他发现摄魂怪在通过我的魔杖吸取力量。而且如果奇洛教授没有设计谋害德拉科·马尔福,他就救了德拉科·马尔福的命,如果不是他的话,事情会严重得多。如果防御术教授并非所有这一切的主谋——那他就不是我们能够随意舍弃的人。”
麦格教授坚定地点点头。
假说:西弗勒斯·斯内普
(一九九二年四月八日,晚上九点零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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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哈利和麦格教授站在了缓缓旋转的楼梯上,只是旋转,还没有开始下降;或者至少是,一个哈利站在了楼梯上——另外三个他还留在校长办公室里。
“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当哈利认为他们已经离校长办公室足够远,不再有被窃听的危险时问道,“特别是,不能让校长知道。”
“好吧,”麦格教授答道,几乎没有叹气,“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不能做任何违反我职责的——”
“是的,”哈利说道,“这正是我需要问你的问题。在威森加摩面前,当卢修斯·马尔福说赫敏不是波特家族的一员,他不接受赔款的时候,你教赫敏发下了那个誓言。我想知道,如果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的话,你的第一职责是帮助霍格沃茨的学生赫敏·格兰杰,还是凤凰社的首领,阿不思·邓布利多。”
麦格教授看上去就像几分钟之前有人用铸铁锅打了她的脸,如今被告知那人还要再来一次,而她不可以畏缩。
哈利自己也畏缩了一下。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他需要学会如何不用最伤人的方式来描述一件事。
墙壁在他们周围旋转,在他们身后旋转,而不知为什么,他们在下降。
“哦,波特先生,”麦格教授低低地吐了口气,说道,“我……希望你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哦,哈利,我当时没有思考,根本没有。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帮助格兰杰小姐的机会,然后……我毕竟被分到了格兰芬多。”
“现在你有思考的机会了,”哈利说道。这么说的感觉完全不对,但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说出来,因为——“我不是在要求你对我忠诚。但是如果你确实知道——如果你能肯定——当你必须再次在无辜的霍格沃茨学生和凤凰社之间做出选择时,你会怎么做……”
但是麦格教授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变形术教授悄声说道,“即使在那时,我也不知道那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对不起。我无法决定这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如果这件事再次发生的话,你总得有所行动,”哈利说道,“犹豫不决也是一个选择。你不能想像一下需要立刻决定的情况吗?”
“不能。”麦格教授答道,听上去坚定些了;哈利意识到自己不小心为她提供了一个出口。教授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哈利的担忧,“这样的选择太可怕了,波特先生——我想若非绝对必要,我宁可不去选择。”
哈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他没有权利预期麦格教授说出其他的话。在这样的道德两难困境中,无论怎样选择都会失去一些东西,无论怎样选择都会令人感觉不好,所以如果拒绝选择的话,就可以暂时逃避一些精神上的痛苦。代价是你无法提前计划任何事,造成无所作为,直到为时已晚的严重倾向……但你不能要求一个女巫明白这一切。“好吧。”哈利说道。
然而一点也不好,真的不好。邓布利多也许会希望移除那笔债务,奇洛教授也会希望哈利从那笔债务中脱身。而且如果防御术教授确实是戴维·门罗,或者可以令人信服地扮演戴维·门罗,那么伏地魔就没有在事实上根绝门罗家族。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也许就能让威森加摩通过一项决议,取消波特家族的贵族地位,因为那是通过为最古老的门罗家族复仇得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赫敏为贵族家族效忠的誓言也许就是无效的。
也许不会。哈利对于魔法界的法律细节毫无了解,特别是如果赫敏被送进阿兹卡班的话,波特家族能不能把钱拿回来。从法律上来说,失去一件东西不一定意味着你能把付出的款项取回。哈利不确定,他也不敢去问魔法律师……
……在面对这种问题的威胁时,如果能至少信任一个大人站在赫敏一边,而不是邓布利多那一边就好了。
他们所在的楼梯停止了旋转,他们到了巨大的石像鬼背后;石像鬼轰隆隆地让开了,大厅展现在眼前。
哈利走了出去——
一只手握住了哈利的肩膀。
“波特先生,”麦格教授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让我观察斯内普教授?”
哈利再次转过身来。
“你让我观察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变化,”麦格教授用急迫的语气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波特先生?”
在此刻,哈利花了一点时间才回想起他当时为什么那么说。哈利和纳威从几个恶霸手里救出了莱萨斯·莱斯特兰奇,接着哈利在走廊里遭遇了西弗勒斯,然后,至少按魔药学教授本人的话来说,他‘差点就死了’——
“我得知了一些令我担忧的事,”哈利在片刻之后说道,“我向令我得知这些事的人发过誓,不告诉任何人。”西弗勒斯曾要求哈利发誓不向任何人提及他们的谈话,而哈利仍然受到这个誓言的束缚。
“波特先生——”麦格教授开始说道,然后吐了一口气,声音里的严厉一闪而逝,像出现时那样迅速消失了,“算了。如果你不能说,就不要说吧。”
“你为什么这么问?”哈利问道。
麦格教授似乎犹豫了一下——
“好吧,我说具体一点,”哈利说道。自从奇洛教授几次这么对付他之后,哈利也开始掌握了窍门。“你已经在斯内普教授身上看到了什么变化,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哈利——”变形术教授说道,然后闭上了嘴。
“我显然知道某些你不知道的事,”哈利鼓励道,“你看,这就是为什么在遇到可怕的道德两难境地的时候,我们不能总是逃避做出决定。”
麦格教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捏了几次鼻梁。“好吧,”她说道,“这是一件微妙的事……但是令人担忧。该怎么说呢……波特先生,你有没有读过很多小孩子不该读的书?”
“我全都读过。”
“你当然读过。好吧……我自己是不太理解,但是自从西弗勒斯来这个学校教书,穿着他那件可怕的脏斗篷走来走去,就一直有一种女孩渴望地盯着他看——”
“你怎么说得好像那是坏事一样?”哈利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确实从那些书里学到了一件事的话,那就是你不该去质疑别人的喜好。”
麦格教授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哈利一眼。
“我是说,”哈利再次说道,“根据我读过的书,等我再大一点的时候,有大概10%的概率,我也会发现斯内普教授很有魅力,而重要的是我必须接受自——”
“无论如何,波特先生,西弗勒斯对这些年轻女孩的目光一直视而不见。但是现在——”麦格教授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举起双手解释道,“请不要误会,斯内普教授肯定没有去占任何年轻女巫的便宜!绝对没有!他甚至从没有对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笑过,反正我没听说。他叫那些年轻女孩别再盯着他看了。如果她们不顾警告继续盯着他的话,他就会移开目光。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呃……”哈利说道,“抱歉,我读过那些书并不代表我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注意到了,”麦格教授低声说道,“这是件微妙的事,但是我看到了,确定了。这意味着……我非常担心……把西弗勒斯和阿不思的使命连结在一起的纽带……可能已经变弱,甚至断掉了。”
2+2=……
“斯内普和邓布利多?”这时哈利听见了刚刚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连忙补了一句,“倒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
“不是!”麦格教授说道,“哦,我的天——我没法向你解释,波特先生!”
另一只鞋子终于掉下来了。
他还爱着我妈妈?
这听起来不知道是凄美还是可悲,而在大约五秒钟以后,第三只鞋子也掉了下来。
当然了,那是在我给他那些热心的恋爱建议之前。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之后,哈利小心地说道。有的感受是‘哎呀’无法完全表达的。“你说的对,这可不是好兆头。”
麦格教授用双手捂住了脸。“无论你现在正想什么,”她用闷闷的声音说道,“我都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也是错的,而且我永远不想知道。”
“所以……”哈利问道,“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把斯内普教授和校长连结在一起的纽带已经断了……那他会做什么呢?”
长长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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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做什么呢?
米勒娃垂下手,低头看着大难不死的男孩仰起的脸庞。一个简单的问题本不应令她如此不安。她认识西弗勒斯很多年了;以某种奇异的方式,他们被俩人同时听见的预言连结在了一起。不过,从米勒娃所知的预言规则看起来,她怀疑自己只是碰巧听见了。是西弗勒斯的行为令那个预言变成了现实。这个选择带来的内疚和心碎折磨了魔药学教授很多年。她想象不出如果没有这些,西弗勒斯会变成什么样子。当她试图想象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她的思绪如同一张空白的羊皮纸。
西弗勒斯当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愤世嫉俗而又极度愚蠢,想通过把预言带给伏地魔来换取食死徒资格的那个年轻人了。她认识了他很多年,西弗勒斯当然已经不再是那样的人了……
她真的了解他吗?
有人见过真正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吗?
“我不知道,”麦格教授最终说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根本无法想象。关于这一点你知道什么吗,波特先生?”
“呃……”哈利说道,“我想我可以说,我自己的证据和你的证据指向的是同一个方向。我是说,这增加了斯内普教授已经不爱我妈妈的概率。”
麦格教授闭上了眼睛。“我放弃。”
“不过,我不知道除此之外他做过什么错事,”哈利加了一句,“这么说,校长允许你问我这件事了?”
麦格教授避开他的眼光,看向了墙壁。“请不要这样,哈利。”
“好吧。”哈利说道,转了一个弯,快步走进一条走廊,身后是麦格教授落在后面的脚步,和石像鬼回归原位发出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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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天后的早晨,下一堂魔药课的时候,哈利的防寒药水沸腾着从坩埚里溢了出来,泛着绿色的泡沫,散发着有点恶心的味道。斯内普教授让哈利在课后留下来,表情与其说在作呕,不如说是认命。哈利对这件事有点疑心,而在下课之后——赫敏像最近几天一样,第一个逃出了门口——门立刻在离开的学生身后关闭,锁上了。
“抱歉糟蹋了你的魔药,波特先生。”西弗勒斯·斯内普静静地说道。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悲伤表情,哈利只见过一次,那是在一个走廊里,一段时间以前。“这不会影响你的成绩。请坐。”
哈利重新在桌前坐下,擦了一会儿木头桌面上的绿色污渍打发时间,与此同时,魔药学教授施展了几个保密咒语。
在完成之后,魔药学教授再次说话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提起这个话题,波特先生,所以我就直说吧……在摄魂怪面前,你恢复了你父母死去那晚的记忆?”
哈利默默地点点头。
“如果……我知道这是很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哈利问道。他的声音很认真,绝对不是在取笑面前这个人恳求的神情,哈利从来没想到会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我认为这对你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教授——”
魔药学教授的声音几乎在低语。“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都在想象这个场景。”
你知道吗,哈利内心的斯莱特林说道,帮他了却这个心结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他基于愧疚的忠诚本来就已经动摇了——
闭嘴。驳回。
哈利事实上不可能狠心拒绝这样的要求。他只是采用了他的斯莱特林一面的一个建议,如此而已。
“你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那个预言的?”哈利说道,“很抱歉拿这个来交易,我之后一定会告诉你,只是,这可能很重要——”
“没什么可说的。我去接受副校长女士的面试,应征魔药学教授的职位,而我前面的申请人——西比尔·特里劳妮——正在应征占卜课的位置,所以我就在猪头酒吧的房间外等着。特里劳妮刚说完她的预言,我就跑掉了,放弃了去霍格沃茨教书的机会,投奔了黑魔王。”魔药学教授的面孔绷紧了,“我在把这个谜语出卖给别人之前,甚至没有停下来想一想它为什么会落到我的手上。”
“面试?”哈利说道,“你和特里劳妮教授同时申请职位,而麦格教授是面试官?这感觉……实在太凑巧了……”
“先知是时间的棋子,波特先生。巧合对他们不适用,他们是凌驾于巧合之上的。我注定听到这个预言,受到它的愚弄。米勒娃也在场,但是没有造成结果上的差别。不是你猜想的记忆法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想,但是不是记忆法术,不可能是记忆法术。先知的声音有一种特质,连摄神取念都无法展现它的奥秘,怎么可能注入到假记忆里?你以为黑魔王会相信我说的话吗?黑魔王夺取了我的大脑,看到了这个秘密,尽管他抓不住它的奥秘,他知道这个预言是真实的。黑魔王当时原本可以杀了我,他已经拿走了他想要的东西——我去找他,确实是个傻瓜——但他不知道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让我加入了食死徒,不过是按他的条件,而 不是按我的条件。我就是这样令它发生,令所有这一切发生的,从头到尾,全是我自作自受。”西弗勒斯的声音嘶哑了,脸上全是毫无掩饰的痛苦。“现在请你告诉我,莉莉是怎么死的?”
哈利咽了两次口水,开始回忆。
“詹姆·波特叫莉莉带着我逃走,说他会拖住神秘人。”
“神秘人说——”哈利停了下来,感到全身都的皮肤都在发冷,肌肉僵硬,仿佛癫痫的前兆。回忆清晰地涌了回来,带着寒冷和黑暗。“他用了……死咒……然后他不知怎么上楼来了,我想他一定是飞上来的,我不记得听见了楼梯上的脚步声,或者类似的声音……然后我母亲说了‘不,别杀哈利,请不要杀哈利!’之类的话。而黑魔王——他的声音非常尖,像是茶壶的哨声,只不过不是滚沸而是冰冷——黑魔王说——”
站开,女人!我来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这个男孩。
那些字句在哈利的记忆里无比清晰。
“——他叫我母亲让开,说他去那里只是为了杀我,我母亲哀求他发发慈悲,而黑魔王说——”
我给了你这个罕见的逃走的机会。
“——说他很仁慈,给了她一个逃走的机会,但他不会费神和她战斗,而且即使她死了,也救不了我——”哈利的声音在发抖,“——所以她应该站开,不要挡他的路。然后我母亲哀求黑魔王杀了她,饶过我——而黑魔王——黑魔王对她说——他的声音变低了,仿佛卸下了一层伪装——”
很好,我接受这个交易。
“——他说他接受她的提议,她应该放下魔杖,让他杀死她。然后黑魔王等着,只是等着。我,我不知道莉莉·波特在想什么,她的话根本不合情理,黑魔王决不会杀了她就离开,他去那里就是为了杀我。莉莉·波特什么也没说,然后黑魔王开始嘲笑她,非常可怕的嘲笑,然后——然后她终于尝试了除了抛弃我和放弃一切去死之外的最后一件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可能成功,有没有可能施展出那个魔咒,但是如果你仔细想想的话,她总得试一试。我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瓦达索——’但是黑魔王在她说出‘阿瓦’的时候就开始说同样的咒语,不到半秒就说完了,然后是一个绿色的闪光,然后——然后——然后——”
“够了。”
慢慢地,像身体浮上了水面,哈利从那个地方回到了现实。
“够了,”魔药学教授嘶哑地说道。“她死的……那么,莉莉死的时候没有痛苦?黑魔王……在她死去之前,没有对她做什么?”
她死去的时候认为自己失败了,黑魔王接下来会杀死她的孩子。这就是痛苦。
“他——黑魔王没有折磨她——”哈利说道,“如果你是问这个的话。”
在哈利身后,门锁打开,门开了。
哈利离开了。
那是一九九二年,四月十日,星期五。
1992年,四月十六日,星期四。
学校里现在空空荡荡,九成的学生都回家过复活节了,她认识的人几乎都不在。苏珊留了下来,她的姑婆很忙,罗恩也留了下来,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许韦斯莱家里已经穷到连多养所有孩子一星期都会觉得吃力的地步?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因为罗恩和苏珊几乎是目前仅存的还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了。(至少她也愿意和他们说话。拉文德对她还是很友好,而特蕾西,呃,也还是特蕾西,但是和她们一起打发一小时空闲的时光并不轻松;而且无论如何,这俩人在复活节假期都没有留在学校。)
如果她不能回家——他们不许她回家,骗她的父母说她得了闪亮疹子——那么几乎没人的霍格沃茨就是余下的选择中最好的一个了。
她甚至可以去图书馆,都没有人盯着她看了,因为不上课,没人在那里做作业。
如果你以为赫敏成天躲在走廊里哭,你就错了。哦,头两天她当然是哭了很多,但是两天也就够了。哈利借给她的书里解释过这一点。在六个月以后,连因为交通事故瘫痪的人都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难过,而赢了彩票的人也远远没有他们预期的那么快乐。人会调整,他们的幸福度会回到从前的水平,生活会继续。
一个影子落在赫敏的书上,她飞快地转过身,抬起藏在腿上的魔杖,对准了一张惊讶的的脸——
“对不起!”哈利·波特说道,急忙举起双手,他的左手是空的,右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天鹅绒袋子,“对不起。我没想吓你。”
一阵尴尬的沉默,哈利·波特只是看着她,而她的心跳加快了,手心开始出汗。在她的余生的第一个早晨,她差点就和他说话了;但是当她下来吃早饭的时候,哈利·波特的脸色那么可怕——因此她没有坐到他旁边,而是躲在她小小的“没有一个人坐在她旁边”的气泡中,静静地吃完了早饭,感觉糟透了,但是哈利没有过来找她,后来……从那以后,她就没再和他说过话。(想躲开每个人并不难,只要避开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而且一下课就跑掉,不给人和你说话的机会就好。)
从那以后,她一直在疑惑哈利会对她怎么想——会不会因为失去了所有的钱恨她——还是真的爱上了她,所以才这么做——还是他已经放弃了,认为她无法跟上他的脚步,因为她不会吓唬摄魂怪——如今她无法面对他了,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担心哈利现在会对她怎么想,而她很怕,她一直躲着这个花掉所有的钱去救她的男孩,她是个可怕的忘恩负义的坏人,一个糟透了的人,而且——
然后她向下一瞥,看到哈利把手伸进红色的天鹅绒袋子里,拿出一颗红色糖纸包着的心形糖果,她的大脑像太阳下的巧克力一样化掉了。
“我原本想多给你一点空间,”哈利·波特说道,“但是我读了克里奇的享乐理论[1],如何训练你内心的那只鸽子,以及微小的即时正/负反馈是如何在事实上悄悄控制着我们的绝大部分行为,所以我想到,你躲开我也许是因为看见我会让你有一些负面的联想,而我真的不希望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而无所作为,所以我从韦斯莱双胞胎那里弄来了一袋巧克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你每次看见我的时候给你一颗,作为一个正反馈——”
“呼吸,哈利,”赫敏不假思索地说道。
自从审判那天以后,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看着对方。
周围书架上的书看着他们。
他们继续看着对方。
“你应该把巧克力吃掉,”哈利说道,把心形的糖块像情人节礼物一样递过来,“除非被赠予巧克力的感觉已经足够作为一个正反馈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许需要把它放在口袋里什么的”。
她知道如果试图再次说话会失败,所以她没有去试。
哈利的头垂下去了一点。“你现在恨我了吗?”
“不是的!”她说,“不是,你不该这么想,哈利!只是——只是——只是一言难尽!”她意识到自己的魔杖仍然指着哈利,于是放下了,拼命努力不哭出来,“一言难尽!”她重复道,找不出任何更好的描述,虽然她确定哈利会想让她说具体一点。
“我想我能理解,”哈利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在读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哈利已经向图书馆的桌子弯下身,去看她正在读的那本书,在她想到把书抢走之前把头探了过去——
哈利瞪着打开的书页。
“世上最富有的巫师和他们的发家史,”哈利从上面读出了书名,“第六十五名,加雷斯爵士,拥有一家运输公司,是十九世纪运输战的赢家……O-T-3的垄断巨头……[2]我明白了。”
“我猜你会对我说,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会全部搞定,是不是?”这话说出来比她预想的刺耳得多,她又为自己是如此可怕的坏人而感到一阵痛苦的愧疚。
“不会,”哈利说道,听起来奇怪地很开心,“我能从你的立场考虑并且理解,如果你花了钱来救我,我也会设法还你的。我会知道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发傻,但是我仍然会努力自己付清。这我不可能不懂,赫敏。”
赫敏的脸皱了起来,她感到眼角湿润了。
“不过,公平警告一下,”哈利继续说道,“如果我比你先想到办法的话,我也许会自己解决和卢修斯·马尔福的债务。和由我们当中的哪一个来解决这个问题相比,更重要的是尽快把它解决掉。有什么有意思的发现吗?”
四分之三的她在琢磨哈利刚才说的每句话的弦外之音,时而在原地绕圈子,时而碰壁,(他还像敬重女英雄那样敬重她吗?还是这些话意味着他认为她无法独立完成这件事?)同时赫敏的一个明智得多的部分把书翻回了三十七页,上面是她目前见过的最有希望的一项(不过在她的想象中,她总是自己完成的,让哈利吓一大跳)——
“我觉得这个挺有意思,”她的声音说道。
“第十四名,’权杖’,真实姓名未知,”哈利读道,“哇,这是……这是我见过的最花哨的棋盘格礼帽了。财产,至少六十万金加隆……所以是大约三千万英镑,在麻瓜当中还没法出名,但在人数比较少的巫师中已经很可观了,我猜。据说是活了六个世纪的尼古拉斯·勒梅在这个时代的别名,目前所知唯一成功完成了无比困难的炼金程序,造出了魔法石的的巫师,可以将便宜的金属变成金银,以及……长生不老药,无限延长服用者的青春和健康……呃,赫敏,这看起来显然是假的。”
“我读过其它提到尼古拉斯·勒梅的书,”赫敏说道,“《黑魔法的兴盛和衰落》说他曾经秘密训练邓布利多,以对抗格林德沃。有很多书认为这个故事是真的,不仅仅是这一本……你认为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不,当然不是,”哈利说道。哈利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在她的小桌边坐下了,仍像平常一样坐在她右边,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她不得不抑制住喉头的哽咽。“所谓‘太好的事不会发生’并不是因果推理,宇宙不会根据一个方程式的结果是‘太好了’还是‘太坏了’来决定它能否成立。大家曾经以为不会有飞机和天花疫苗这样的好事。麻瓜已经想到办法,不用魔法就能去别的星球,而你我用魔杖可以做到麻瓜科学家认为决不可能的事。我甚至无法想像真正的魔法定律做不到什么。”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赫敏问道。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了。
“啊……”哈利说道。这个男孩越过她伸出的手臂,袍子拂过她的,用手敲了敲书里的插画;画上的石头发出不祥的血色光芒,鲜红的液体正往下滴。
“第一个问题是,没有任何符合逻辑的理由让同一个魔法宝物能把铅变成黄金,同时又制造令人永葆青春的长生不老药。不知道这种现象在文学里有没有正式的名字?也许类似于‘把音量开到11档’[3]?如果每个人都能看到一朵花,而你说花像房子那么大,就会被人抓住错处。但是如果你信奉飞碟邪教,因为反正谁都没见过外星人的母舰,你就可以说它像一座城市那么大,或者像月亮那么大。可观测的事物会受到证据的限制,但是在编故事的时候,无论编得多极端都可以。因此魔法石能给你无穷的黄金以及永恒的生命,不是因为某个魔法方面的发现可以同时制造出这两种效果,而是因为有人编出了这么一个特别令人开心的东西。”
“哈利,魔法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不合情理的,”她说。
“没错,”哈利说道,“但是赫敏,第二个问题在于,连巫师也不会疯狂到这种地步,会随便忽略这件事的意义。每个人都会试图重新找到魔法石的配方,各个国家都会试图抓捕这位永生的巫师,把秘密从他那里撬出来——”
“这不是秘密。”赫敏翻过一页,让哈利看上面的图解。“指令就在下一页。它只是很困难而已,以至于只有尼古拉斯·勒梅真正做成了。”
“那么各个国家都会试图绑架勒梅,逼他制造更多魔法石。得啦,赫敏,连巫师都不可能听说了永生,还,还,”哈利·波特停住了,平时的口若悬河似乎消失了,“还置若罔闻。人是疯子,但还没有疯到那种地步!”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哈利。”他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她见过多少本不同的书提到尼古拉斯·勒梅?除了《黑魔法的兴盛和衰落》,还有《中古时代轶事》和《名至实归的名人传记》……
“好吧,那么奇洛教授会绑架这个名叫勒梅的家伙。无论是恶人还是好人或者只是自私的普通人,只要有点头脑的人都会这么做。防御术教授知道很多秘密,他不会漏掉这一个的。”哈利叹了口气,抬起头;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但他看起来只是在望着整个图书馆,那一行又一行的书架。“我没有干涉你的项目的意思,”哈利说道,“也绝对不想让你泄气,但是……说实话,赫敏,我不确定你能在这种书里找到挣钱的好办法。就像那个老笑话,如果一个经济学家看到地上有一张二十英镑的钞票,他是不会费心去捡的,因为如果是真钞的的话,其他人就应该已经把它捡起来了。任何众所周知到了被收录到这种书里的挣大钱的办法……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不可能有简单的三个步骤让每个人每月挣一千加隆,否则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了。”
“那又怎么样?那也拦不住你,”赫敏说道,声音又刺耳起来,“你一直在做不可能的事,我敢说你上个星期就做过什么不可能的事,而你都懒得告诉别人。”
(略微的停顿,如果格兰杰小姐知情的话,就会知道如果你在八天前和疯眼穆迪战斗还赢了,就会正好停顿那么长的时间。)
“不,在最近七天里没有,”哈利说道,“你看……想要做到不可能的事情,其中的一个诀窍是仔细选择挑战哪些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在你拥有特别优势的情况下才去尝试。如果这本书里有什么挣钱的方法对一个巫师感觉很困难,但是用爸爸的旧苹果电脑很容易做到的话,那我们就有办法了。”
“这我知道,哈利,”赫敏说道,她的声音只是微微发抖,“我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我能够设法做到的事情。我想过,也许炼制魔法石最困难的部分在于炼金环必须非常精确,那么我就可以使用麻瓜的显微镜来完成——”
“太了不起了,赫敏!”男孩飞快地拔出魔杖,说道“无声无息,”然后在那些吵闹的书发出的声音消失之后继续说道,“即使魔法石只是一个神话,同样的技巧对于其它困难的炼金程序也可能有用——”
“呃,不会有用的,”赫敏说道。她当时飞奔到图书馆去翻阅了唯一一本不在禁书区里的有关炼金的书。然后——她还记得那极度的失望,所有忽然生出的希望都像烟雾一样消散了。“因为所有的炼金环都必须画成‘孩子的头发那么细’,并不是在某些炼金程序中更细一些。而且巫师有全景望远镜,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法术需要使用全景望远镜来放大物体以便精确操作。我本该想到的!”
“赫敏,”哈利严肃地说道,再次把手伸进红色天鹅绒的袋子里,“不要因为一个好主意没有成功而惩罚自己。你必须筛除很多有缺陷的想法,才能找到有可能成功的想法。如果你在想到有缺陷的想法的时候感到不开心,给你的大脑发送负反馈,而不是意识到提出想法是很好的大脑行为,应该鼓励的话,很快你就不会有任何想法了。”哈利在书边放下两颗心形的巧克力,“来,再来块巧克力。我的意思是,除了刚才那块。这块是奖励你的大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备选策略。”
“我想你说得对,”赫敏小声说道,但是没有去碰巧克力。她开始把书翻回167页,哈利进来的时候她正在读那一页。
(赫敏·格兰杰自然用不着书签。)
哈利微微靠了过来,头几乎碰到了她的肩膀,在她翻书的时候看着那些书页,就像他在翻页的四分之一秒里能看到什么宝贵的信息一样。早饭过去还没多久,从他呼吸的依稀气味中,她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哈利甜点吃的是香蕉布丁。
哈利再次说话了。“所以总之……请把这句话当成正面的鼓励……你真的在试图发明大规模生产长生不老药的办法,好帮我还清卢修斯·马尔福的债?”
“是的,”她的声音更小了。即使她努力像哈利那样思考,看来她还没有找到诀窍。“那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呢,哈利?”
哈利做了个鬼脸表示恶心。“设法为‘谁陷害了赫敏·格兰杰’之谜收集证据。”
“我……”赫敏抬头看着哈利,“可是,难道我……不该自己试图解开这个谜吗?”这不是她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她认为最重要的事,但是既然哈利都这么说了……
“这是行不通的,”哈利冷静地说道,“有太多人愿意和我说话而不愿和你说话……而且遗憾的是,他们当中的有些人要我保证不把谈话的内容告诉别人。很抱歉,但我不认为你在这件事上能帮上什么忙。”
“好吧,我想,”赫敏语气沉重地说道,“那就这样吧。全都由你来。你去搜集所有的线索,和所有嫌疑人谈话,我就在图书馆这儿呆着。等你发现是奇洛教授干的时候请记得告诉我。”
“赫敏……”哈利说道,“为什么由谁来做那么重要?把所有的事情解决掉,难道不比由谁来解决更重要吗?”
“我想你说得对,”赫敏说道。她抬起手,按住了眼睛。“我想这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哈利,你是在——你是在做好事,你是完美的绅士——只不过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会认为我只是——你的营救对象。”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发抖的声音说道,“也许他们是对的,哈利。”
“喂,喂,等一下——”
“我不会吓唬摄魂怪。我能在魔咒课上得到优异的分数,但是我不会吓唬摄魂怪。”
“我有一个神秘的黑暗面!”哈利转头向图书馆的其余部分扫视了一遍,然后激烈地小声说道。(在遥远的角落里有一个男孩,偶然确实会向他们这边望望;但是距离太远了,就算没有静音法术也不可能听到什么。)“我的黑暗面绝对不是个孩子,而且天知道我的头脑里还有什么其他疯狂的魔法——奇洛教授声称我想扮演谁就能扮演谁——这些全是作弊,你不明白吗,赫敏?学校的管理层为我做了特别安排——我不能告诉别人——好让大难不死的男孩每天拥有比别人更多的学习时间,我在作弊,而你的魔咒课成绩仍然比我好。我——我恐怕不是——大难不死的男孩恐怕根本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但是你仍然能与之竞争。你难道没有想到,如果大家没有关注我的话,就会发现你可能是本世纪最强大的女巫?比如你能一个人和三个高年级的恶霸战斗,而且还能赢?”
“我不知道,”她说,再次用手按住眼睛,声音在发抖。“我只知道——即使那些都是事实——再也没有人会看到真正的我了,永远不会了。”
“好吧,”过了一会儿以后,哈利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是著名的波特-格兰杰研究团队,而是哈利·波特和他的实验室助手。嗯……我有个想法。不如我暂时不关注赚钱的事,怎么样?我的意思是,这笔债务要等到我从霍格沃茨毕业的时候才需要清偿。所以你可以自己完成,让这个世界知道你依然像以前那样强。如果你顺带发现了永生的秘密,我们就把它当作意外收获好了。”
想到哈利要靠她想出解决的办法,就像……无比沉重的担子压在了一个可怜的精神受创的十二岁女孩肩上,但她想拥抱哈利,为他给了她一个恢复作为女英雄的自尊的机会;她原本是活该的,她是个可怕的坏人,老是对哈利凶巴巴地说话,而他却自始自终是她忠诚的朋友,比她对他忠诚得多,而她很高兴他仍然认为她可以完成一些事,而且……
“你在思绪纷乱的时候有什么神奇的理性方法可用吗?”她终于问道。
“我个人的做法通常是把不同的想法区分开来,给他们起名字,把他们当成独立的个体,让他们在我的头脑里争辩清楚。目前主要的永久性个体有:我的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特质,我内心的批评家,以及仿真模拟的你,纳威,德拉科,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奇洛教授,爸爸,妈妈,理查德·费曼[4],和道格拉斯·郝夫斯台特[5]。”
赫敏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试试,然后她的常识警告她这种角色扮演可能很危险。“你的头脑里有一个我的副本?”
“当然有啊!”哈利说道。这个男孩忽然显得有点受伤。“难道你的头脑里没有我的副本吗?”
这时她意识到,确实有;不仅如此,它说话的时候用的还是哈利本人的声音。
“这么一想怪瘆人的,”赫敏说道,“我的脑子里确实有一个你的副本。它现在就在用你的声音对我说话,争辩为什么这是完全正常的。”
“很好,”哈利严肃地说道,“我是说,否则我都不知道大家怎么能算朋友。”
然后她继续读书,而哈利似乎满足于越过她的肩膀和她看同一本。
她一直看到第七十名——凯瑟琳·斯科特,她似乎发明了一种把小动物变成柠檬塔的方法——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哈利?”她说道。(她略微朝远离他的方向靠了靠,虽然她自己没注意到。)“如果你的头脑里有一个德拉科·马尔福的副本,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和德拉科·马尔福是朋友?”
“啊……”哈利说道。他叹了口气。“是的,我原本就想和你谈谈这件事。我有点后悔没有早跟你说。无论如何,该怎么说呢……我在腐蚀他?”
“腐蚀他是什么意思?”
“把他引诱到原力的光明面来。[6]”
她的嘴巴合不上了。
“你知道,就像皇帝和达斯·维德那样,只不过是反方向。”
“德拉科·马尔福,”她说,“哈利,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马尔福说过我什么话?说他找到机会的时候会对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他对你是怎么说的,但是达芙妮·格林格拉斯把马尔福在斯莱特林说过的话告诉我了。那些话简直令人难以启齿,哈利!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难以启齿,因为我都说不出口!”
“那是什么时候?”哈利问道,“是在今年年初吗?达芙妮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
“没有,”赫敏说道,“因为什么时候不重要,哈利。任何说出这种话的人——说出马尔福说的那些话的人——都不可能是好人。你再怎么引诱他也没用,他坏透了,因为好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你错了。”哈利说道,笔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我能猜到德拉科威胁要对你做什么,因为我在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要对一个十岁的女孩做同样的事。但是你难道不明白吗,德拉科在进入霍格沃茨之前,一直是由食死徒抚养长大的。以他所处的环境,除非有超自然的力量,才能让他的的道德标准和你相同——”
赫敏在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哈利。根本用不着别人来告诉你伤害他人是不对的。你不去做的理由不是老师不允许,而是因为——因为你能看见别人受伤,你难道不知道吗,哈利?”她的声音在发抖,“这不是——这不是一个需要遵守的规则,像代数规则那样!如果你看不见,如果你这里感受不到,”她用手拍了拍胸脯中间,和她心脏的位置不太一样,但是无所谓了,因为这一切反正实际上都在大脑里,“那你就是没有!”
这时她才想到,哈利也许就没有。
“有些历史书你还没读过,”哈利静静地说,“有些书你还没读过,赫敏,那些书也许会给你一个大局观。在几个世纪以前——我想在十七世纪的时候肯定还是有的——乡下的一个大众娱乐是把一打活的猫咪装在柳条篮子或者包裹里面,然后——”
“别说了,”她说道。
“——放在篝火上烤熟。只是普通的庆祝。有趣,文明的娱乐。我的看法是,这比起烧死他们认为是巫婆的女人确实文明些。因为人的构造就是这样的,赫敏,人类感受情感的方式——”哈利把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在正确的解剖学位置上,接着顿了一下,又把手向上移到头部,指着大概与耳朵平齐的位置,“——是看到朋友受伤时会感到受伤。他们关心范围内的人,本部落的成员。这种感觉有一个切断开关,开关上标注着‘敌人’,‘外国人’,或者有时只是‘陌生人’。如果没有学习的话,人就是这样的。所以不,这不意味着德拉科·马尔福没有人性,甚至不意味着他特别邪恶。如果他的成长环境教他相信伤害敌人很有趣——”
“如果你相信这个的话,”她的声音在发抖,“如果你能够相信这个的话,那你就是邪恶的。人永远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管是谁让你去做的,你才是那个行动的人。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不,他们不会!你是在二战后的社会里长大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坏人才会说’我只是在执行命令’[7]。在十五世纪,这种行为会被称为高尚的忠诚。”哈利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认为,你在基因方面比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每个人都强?比如,假设你在婴儿时期穿回十五世纪,你自己就能想到烧死猫咪是不对的,烧死女巫是不对的,奴隶制是不对的,所有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灵都应该在你的关心范围之内?你是不是认为你在霍格沃茨入学的第一天就能完成这个认识过程?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德拉科,他有责任比他成长的社会环境具有更强的道德心。而即使这样,他也只花了四个月就会抓住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不让她从屋顶掉下去。”她从没见过哈利的眼神比现在更激烈,“我还没完成对德拉科·马尔福的腐蚀,但是我觉得迄今为止他做得很好。”
拥有出色记忆的问题在于,她的确记得。
她记得在她从霍格沃茨屋顶掉落的时候,德拉科·马尔福紧握着她的手腕,握得那么用力,后来她的手腕都起了乌青。
她记得有人用恶咒将她绊倒,让她摔到斯莱特林魁地奇队长的餐盘上时,是德拉科·马尔福扶她站了起来。
她也记得——实际上,这原本就是她提起这个话题的原因——她听到德拉科·马尔福在吐真剂下的证词时的感受。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赫敏说道,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如果我知道——”
“我没法告诉你,这不是我的秘密,”哈利说道,“如果给他父亲知道了的话,危险的是德拉科。”
“我可不傻,波特先生。你不告诉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到底在和马尔福先生做什么?”
“啊。嗯……”哈利躲开她的视线,低头去看图书馆的桌子。
“德拉科·马尔福在吐真剂下告诉傲罗,他想知道能否打败我,于是要求和我决斗,好通过实践来测试。根据笔录,这是他的原话。”
“是啊,”哈利说道,仍然没看她的眼睛,“赫敏·格兰杰。当然她会记得准确的措辞。哪怕是被捆在椅子上,在威森加摩的所有成员面前因为涉嫌谋杀受审——”
“你到底在和德拉科·马尔福做什么?”
哈利畏缩了一下,说道,“恐怕和你猜的不太一样,不过……”
恐怖在她的心里层层升级,终于爆发了。
“你在和他做科学研究?”
“呃——”
“你在和他做科学研究?你应该和我做科学研究的!”
“不是那样!我又没有和他做真正的科学研究!我只是,你知道,教给他一些无害的麻瓜科学,比如物理学基础和代数之类的——我没有像跟你那样,和他做独创性的魔法研究——”
“我猜你也没把我的事告诉他了?”
“呃,当然没有?”哈利说道,“我从十月起就开始和他做科学研究了,那时他还不适合听说你的事——”
那种无法言喻的受到背叛的感觉在她心里一直向上涌,向上涌,接管了一切,她的声音在升高,眼里喷着怒火,她确定她的鼻子已经开始流鼻涕了,她的喉咙像火烧一样。她推开桌子站起来,退后一步,定睛看着背叛了她的人,用尖锐刺耳的声音怒吼道,“那是不对的!你不能同时和两个人做科学研究!”
“呃——”
“我是说,你不能同时和两个人做科学研究,还让彼此互不知情!”
“啊……”哈利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确实想到了这一点,我很小心,没有把你的研究和我跟他做的任何事混在一起——”
“你很小心。”她几乎是嘶嘶地说出这句话,只可惜这句话里没有哪个字可以让她嘶一下。
哈利抬起一只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更想对他尖叫了。“格兰杰小姐,”哈利说道,“我认为这个谈话已经越来越像一个隐喻,嗯……”
“什么?”在静音屏障里,她拼尽了所有力气对他尖叫起来。
然后她意识到了,不禁面红耳赤,如果她的魔力达到成人水平的话,她的头发会自燃的。
图书馆里唯一的另一个人——坐在远处另一头的那个拉文克劳男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俩,同时用一本书蹩脚地挡住了脸的下半部分,作为掩饰。
“好吧,”哈利微微叹了口气,“那么,请你牢牢记住这只是一个很坏的比喻,真正的科学家会随时互相合作,我不认为我的行为是欺骗行为。科学家经常会对他们的工作保密。你和我的研究是保密的,尤其不能告诉德拉科·马尔福——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如果知道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对手的话,根本就不会接近我。而如果我把德拉 科的事告诉别人的话,危险的是德拉科——”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她问道,“真的吗,哈利?你难道没有希望我们俩都感到自己很特别,就像你只想和我们在一起,只有我们能和你在一起?”
“这不是我那么做的原因——”
哈利停住了。
哈利看着她。
当她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内容时,所有的血液都涌回到她脸上,那样的高温原本该让她的耳朵冒出蒸汽,把她的头熔化掉,血肉都会化成液体,沿着脖子流下来。
哈利盯着她,脸上是恍然大悟的全然的恐怖。
“嗯……”她尖声说道,“这是……哦,我不知道,哈利!这只是比喻而已吗?如果一个男孩花了十万金加隆把一个女孩从厄运中救出来,她当然有权疑惑,你说呢?这就像给她送花,只不过,你看,实际上更多——”
哈利推开桌子站起身来,踉跄后退了一步,开始拼命摇手。“我那么做不是因为这个!我那么做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
哈利·波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开始向大声喘气发展。“很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特别的朋友!也许永远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不是那种朋友!”
“这么想真的那么糟吗?”她的声音有点哽住了,“我是说——我不是在说我爱上了你,但是——”
“哦,你没有吗?谢天谢地。”哈利用袍袖擦了擦前额的汗水,“赫敏,你看,你别误会,我知道你是好人——”
她战栗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即便是我的黑暗面——”
“是这个问题吗?”赫敏说道,“但是我——我不会——”
“不,不,我是说,我有一个神秘的黑暗面,身上也许还有其他奇怪的魔法,你知道我不是正常的孩子,不完全正常——”
“不正常也没关系啊,”她说,感到越来越着急和迷惑,“我不介意——”
“但是即使所有这些奇怪的魔法让我比其他孩子更像大人,我仍然没有进入青春期,我的血液里没有荷尔蒙,我的大脑还没有爱上任何人的能力。所以我没有爱上你!我不可能爱上你!就我目前的所知来看,六个月以后我的大脑就会苏醒,说不定会爱上斯内普教授!呃,我能据此认为你已经进入青春期了吗?”
“咦噗,”赫敏尖声说道。她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哈利立刻冲到她身边,扶她坐在地上,用稳定的双手支撑着她的身体。
事实是,在十二月的时候她确实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麦格教授的办公室,并没有特别吃惊,因为她在书上读到过,但是仍然感到相当反胃,在得知女巫可以用法术处理由此而来的种种不方便之后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哈利怎么能这样,问一个可怜的无辜女孩这种问题——
“你看,我很抱歉,”哈利狼狈地说道,“我真的不是刚才听起来的那个意思!我敢肯定,任何人如果从外人的角度纵观全局,据此打赌我最后会和谁结婚的话,都会给你分配比任何其他人都高的概率——”
她的理智刚要开始恢复,又立刻爆炸成了火花和火焰。
“——但是恐怕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我的意思是,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还有很多其他可能,而我在青春期之前喜欢的对象恐怕很难用于判断我七年以后会和谁在一起——我不想让我听起来像在承诺什么——”
她的喉咙发出了某种尖细的声音,但她没有注意去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她的整个宇宙都聚焦在哈利可怕,可怕的声音上。
“——而且我读过进化心理学,而且,嗯,里面多次提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恐怕是例外而不是常规,而在那些以捕猎和采集为生的部落里,更普遍的情况是一对夫妇在一起生活两三年,抚养孩子度过最脆弱的阶段——而且,我的意思是,考虑到多少人在传统婚姻里感到极不幸福,这个制度也许需要一些聪明的改革——特别是如果我们真的解决了永生问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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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诺·沃尔夫,一个五年级的拉文克劳,慢慢从图书馆的桌前站了起来。在这个便于观察的有利地形,他看见格兰杰啜泣着从图书馆跑了出去。他听不见争吵的内容,但毫无疑问是那一种。
塔诺慢慢走向大难不死的男孩,膝盖都在发抖;后者正瞪着图书馆的门,还在因为刚才被猛地甩上的力量颤动不已。
塔诺其实并不想这么做,但是哈利·波特确实被分到了拉文克劳。严格地说,大难不死的男孩要算他的拉文克劳同学。这就意味着有一个不成文的法则。
塔诺走过来的时候,大难不死的男孩没说什么,但他的目光可不怎么友好。
塔诺咽了口口水,把手放在哈利·波特的肩膀上,用微微发抖的声音背诵道,“这些女巫!简直不可理喻,是吧?”
“把你的手拿开,不然我就把你扔到外面的黑暗里去。[8]”
图书馆的门再次猛地打开,又有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