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渺的手术很成功,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已经从麻醉中清醒,可以眨巴着眼睛冲着床边的人微微的笑。
虽然听医生说了,扩散的可能性很高。但总还是暂时的放了心。
音希离开前也来看望,秦渺脖子上还覆着纱布,说不出话,虚弱的坐都坐不起,只是笑的灿烂,无声的用口型表示着祝福。
音希出国的时候,简卓去送,从市区开车到机场,天色早已经暗的彻彻底底。
看过太多太多的欢聚离别,真的到这时候,简卓只觉得说话都是多余,她只想看着音希,把她每一个表情,每一条细纹,每一根发丝都记到心里去,好在以后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不断的回味。
两个人站在机场,紧紧握着手,一起去办登记卡,托运行李,一起等待,一路上都不发一语。
直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音希才笑着告别:“你真是越来越内敛了,如果是原来,多是要大喊大叫引来所有人注意的。”
简卓也笑,“我原来真有这么张狂?”
音希便抿着唇微微笑起来,那么好看。
简卓站的笔直,炙热的眼神一秒不离开的看着她,任由她替自己扶平衣领的褶皱,感觉她轻轻的拥抱,听见她轻轻的说:“好好照顾自己,等我。”
她只是应着:“嗯。”
简卓站在机场外看,天太黑,她都看不大清是不是有飞机带着她的音希从这个城市离开了。
一个人的生活也得继续,晚上八点,音希的专属铃声会准时的响起来,就好像多年前那一封一封从来不迟到的信。
有个盼头就觉得太幸福,简卓退了自己的房,住进了音希租住的小屋,秦渺术后恢复的好些,就陪着她全城到处跑着去看房。
周末,简卓也会学着音希飞回家,看一看因为她出现,就会无比惊喜的爸妈。
爸妈一直给她留着她的那间小屋,打扫的干干净净。家里的床特别舒服,每次回家她都赖在床上一觉睡到正午,听着卓研在厨房扯着嗓子喊:“小卓子——快点给我起来吃饭——”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客厅躺椅上的老爸,就会摘下老花镜放下报纸,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作息不正常对身体的害处。
坐在饭桌上,吃着她最喜欢的饭菜,跟爸妈抱怨着工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她才觉得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也去看过楚青,终究没有敢走进去,毕竟多年前,楚青那一场因为她愈加严重的大病,给她的印记太深。
那个养老院并不大,小小的院落,青砖的地板,有种着玫瑰的小花园,院子正中间是四个高大的梧桐树,绿色的叶子整天蔽日,十几个老人坐在树下的长凳,而楚青,总是远远地坐在一边,神色如同她九岁时候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清冷而严肃。
音希心疼,她也心疼,如果可以补偿,她愿意倾尽所有。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就是数月。心情好似乎什么都顺利,公司蒸蒸日上,到了年底工作更是繁忙,音希也在国外日日忙碌,音希这一年的生日,又是不能在一起。
新家早已经装修好,两室一厅,一间隔音设施的琴房,一间宽大的卧房,正是朝南,阳光铺满了整间屋子,浅蓝的房顶,浅黄的墙壁,有着她新手画就的精致彩绘。
她把这一切都用照片细细的记录,附上一枚钥匙寄去国外。
写一张卡片:生日快乐。我们的家,你喜欢吗?
这个城市今年的第一场雪降的特别晚,几乎已经近到年前,秦渺终于要出院,简卓下了班就开车去医院。
中国人总是偏爱红色,到了过年这种偏好就更是凸显,就连商铺,都愿意用红色来打扮自己,一路上都是红红火火的感觉。
医院里也挂上了火红的中国结,许多病人都得在医院过年,护士们把一个个病房都妆点的家一样温馨。
到了病房,秦渺正穿着毛茸茸的可爱小熊衣服蹲坐在床上,看见简卓就兴冲冲的招手:“你也太迟了,hh我们快开始!”
苏h看着秦渺宠溺笑一笑,出了病房。
简卓脱了外衣和手套,在床边坐下,还在疑惑开始什么,一大帮护士和病人就鱼贯而入,二十多个人把病房塞得满满当当。
秦渺笑眯眯的坐着,手撑在床边,探着身子看门外。
啪一声,屋子里的灯光灭了。
便有烛光从门外一点点亮进来,简卓看过去,竟然是捧着双层蛋糕的苏h,她再看一眼被烛光映的满脸红彤彤的秦渺,却正对上她笑吟吟的目光。
简卓恍然大悟,今天竟是秦渺的生日啊,正巧比音希晚整整一个月。
生日歌早已经唱起来,大家的歌声和祝福里,秦渺显得特别开心,十足的孩子模样。
简卓也拍着手,大声的唱着生日歌,烛光里,她太为秦渺觉得幸福。
这样的好姑娘,理应是幸福的。
等所有人都散了,简卓才略有些歉疚的说:“你也不早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我连生日礼物都没有准备。”
秦渺还捧着一块蛋糕吃,一点点咬着叉子尖的黄桃,眯着眼睛一脸幸福的样子,直到细嚼慢咽的吃完整一个黄桃,才开口:“你送的生日礼物,我还不想要呢。我想想呀,是花啊,还是牛奶果篮?或者是什么冠冕堂皇的金银首饰?”
简卓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再想想这话倒也不假,若是要送礼物,也许还真就像是秦渺说的这些。
她探头看看在卫生间洗东西的hh,神秘兮兮的对简卓说:“你要是带我出去看雪,我就当你的生日礼物了!”
简卓怔了怔,你是病人这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几个月前,秦渺冲她唯一的一次发火,她记得清清楚楚。何况术后这么久,这病,理应是好了的。
点了头,秦渺的表情立刻犹豫烟花绽放,只差欢呼了。
秦渺裹了衣服偷偷摸摸出病房,简卓看一眼关着的卫生间门,总是有一种愧疚感。
坐电梯时候,秦渺更是鬼鬼祟祟的说:“去楼下马上就要给hh抓回去,我们还是去天台好了!”
于是跟着秦渺按了电梯的上键。
这栋综合大楼只有十五层高,下了电梯,再上一截楼梯,绕过一段走廊,就找到天台的门口。
秦渺走在前面,先看见那把明晃晃的铁锁,她嘟着嘴拽一拽那锁,再晃一晃,看向简卓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简卓忍不住好笑,掏出钥匙链,把多用刀具掏出来,轻轻一按,啪的弹出来各式各样的小刀。秦渺看的目瞪口呆,简卓则是得意洋洋的找出一把小锯子,用着最原始的方法,一下一下锯着铁锁。
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一下一下的响。
秦渺裹着衣服蹲在一边,认认真真的看着简卓的手来来回回。
静了许久,秦渺却忽然开了口:“简卓。”
“嗯?”简卓笑着看过去,摸一摸锁上一毫米深的印子,“其实也快呢,要不了多久就锯开了!”
秦渺难得的没有应和着笑眯眯,她只是抱着膝头蹲在那里低着头,蜷成一小团,轻轻的说:“简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十四岁的平安夜,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
简卓怔了怔,手里停了一下,却没有说话,继续着手里的活。
“音希姐姐在我们附中几乎是一个神话。所以半年前重遇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靠近你,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闪光点,能让音希姐姐那样的神一般的女人为你倾心,为你倾尽一切。”
“我总是不愿意太努力,因为只要没有用足了力气,就算失败,我还可以给自己的失败找理由。而对于你,我总是不知不觉,不知不觉,就用尽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我想半年前接近的那个理由,那个因为楚音希的理由,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从不曾放下你的罢了。这些年里,我从来都不曾放弃过打听你的消息。我一直想,如果你还和音希在一起,我就祝福你们。如果你是一个人,那我还可以让你幸福。”
“所以遇到你,我就忍不住让爸爸打听你的消息,上班下班都跟着你,就算远远看着,也觉得开心。看着你在酒醉里深深蹙起的眉心,我就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你的皮肤那么烫,直烫到我的心里。而我得指尖触到你的时候,你只是说:‘音希,我等你好久了。’那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从心底溢出来的笑。我终于知道,就像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一样,你也从来不曾忘记楚音希。你的心就像一座孤岛,茕茕的存在于大海深处。这世上,许是只有楚音希一个人知道去那座小岛的路。”
“我从来都是高傲的人,你的心既然根本不可能属于我,那我不如早早放弃。所以简卓,你要知道,是我先离开的。”
秦渺许久不再说话,简卓低头看过去,小姑娘正仰着头看着她,纯黑色的眼仁里映出她的影子,那样清澈。
简卓努力的笑,只说:“秦渺,你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秦渺便咧开嘴笑起来,换了笑脸,无比灿烂:“那是当然!我这样好的女人,谁碰到可都算是捡到宝!”
简卓无声的笑笑,不再说话,专心对付手里的大锁头,心中却如五味陈杂。
若是从不曾遇上音希,也许她真的会爱上这个女子。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对于秦渺,她再不忍,也只能对不起。
当啷一声,锯开的锁掉到地上。简卓再掏出□□插在门缝里轻轻一拨,天台的门便被推开了。
秦渺惊喜的叫一声就跳起来,不跟简卓说一句话,径直跑出去,如同小鹿一样蹦蹦跳跳,一直跑到楼边趴在台沿上,在积了雪的天台踩出一溜脚印。
漫天的大雪洒洒洋洋的落,秦渺在万家灯火的背景下,背着她,张开双臂,衣衫和围巾被楼顶的冷风吹的呼啦啦的响,简卓几乎要有一种她要化成鸟儿乘风飞去的错觉。
屋顶风太大,简卓拢了拢衣衫,想去拉秦渺回来,可才迈开步子,却好似看见那小姑娘抬着手臂抹了脸。
简卓怔了怔,犹豫了一瞬,终于没有走过去。
把迈开的步子收回来,她靠在门边,远远地看着。站的久了就觉得冷,她在口袋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一根烟来,并不点燃,只是凑在鼻尖久久的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