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轻浅的吻滑走,简卓还满是惊讶的呆怔,她不敢相信的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滚烫的嘴唇,只是惊愕的盯着音希看,一个字也说不出。
音希仍然是浅浅的微笑,抬了手,温热的指肚就抚上她的脸颊,抹掉她纵横的泪痕。
如此轻柔,像是羽毛一下一下的拂过,抚在脸上,抚在心上,微微的痒,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点一点的蔓延。而音希眼里的温柔,分明是为了让她酥软,酥软,直至化成一滩水。
眼泪还是不停歇的落。太多太多的委屈和伤心,似乎现在才有了发泄的出口。
那些为了还债,艰辛的日子里,每次从梦里哭醒,想音希的容颜想到痛彻心扉。她唯一的奢望不过有朝一日可以见到音希,可以抱住她,放肆的大哭,给她细细的说这些年间所有的心酸和痛苦。
可是现在,那奢望分明成了真,音希就坐在身边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那样温柔的看着她,她却什么也说不出,连大声哭都忘了,只会傻傻的一遍遍呢喃:“音希,音希,音希……”似乎是想这些年落下的所有都补回来。
音希应着,一遍遍的应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她脸上的泪,就轻轻的说:“简卓,不哭了。眼睛都这样肿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简卓点头,使劲的点头,咬了嘴唇埋下头,拼命的擦抹着眼泪。最后站起身,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着,向音希请示:“我,我去下厕所。”
哗哗的流水里,简卓拼命的洗脸,恨不得搓下来一层皮,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又红又肿,两个鼻孔没一个通气,连嗓子都哭的发干发疼。咳嗽一声,声音瓮瓮的,像是关在罐子里。
洗了脸,简卓看一眼马桶边的卫生纸,再看一眼毛巾架上音希干干净净的淡蓝色毛巾,犹豫,再犹豫,终于闭着眼睛扯下来音希的毛巾,大力的往脸上抹,心脏怦怦直跳。
抹着抹着,却慢了速度轻了手劲,她渐渐的停下来,脸埋在音希的毛巾里,竟然又忍不住想哭了。
怎么仍然是这样熟悉的味道。而这味道,竟然是要回到她了生命了吗?
把毛巾对折,按照原来的样子搭在毛巾架。
心渐渐的静,简卓这才细细的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对着镜子,手指就下意识的去触碰自己的嘴唇。食指尖一遍遍的摸,从这个唇角,摸到另一边的唇角。
真的不是做梦吗?
指尖滑到脸颊,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下了狠手揪了一团肉狠狠的拧。身体太迟钝,痛感3秒钟以后才传过来,半边脸颊都热辣辣的疼。
她疼的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上下却忽然都轻松了,灌了氢气似的一直想往天上飘。
终于开始激动,老天怎么会如此好心,忽然送给她这样一个奇迹。
出了卫生间,桌子上已经放了一杯暖暖的绿茶,雾气袅袅,音希坐在床边,看着她暖暖的笑。
简卓咬着下唇,与音希久久的对视。
对于过去的事,她再痛苦,再内疚,再自责也没有用,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早已过去。既然音希肯用一个吻重新开始,那她就用今生所有的爱陪伴。
总觉得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简卓抽了抽鼻子,深深的吸气,最后只是用再平静不过的语调陈述:“音希,我爱你。”
这一辈子,我只爱你。
继续吃刚刚吃到一半的饭,她吃一口,就抬眼看一下音希,生怕一秒不看,音希就不在了。
吃过饭,她洗了碗,思索再三竟然提出了道别,想试探音希会不会挽留。
音希就点了头,站起身说是要送她。简卓立刻就后悔了,懊恼的恨不得缝住自己的嘴。若是死皮赖脸的留下来,想来音希也不会拒绝的。
只让音希送到电梯。才出了大楼门,简卓就再也顾及不了形象,忍不了心中的激荡,在小区里一圈一圈的狂奔,让从耳侧经过的风高高的扬起她的发,她觉得自己几乎要飞起来,直到再也跑不动,一步也跑不动,她才大喘着气,扯了嗓子喊着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声音在午夜的安静小区里如同平地炸响一声雷,四处聚集的野猫刷的都窜进树丛里。
明月朗朗的悬挂在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简卓心中更是快乐的纯粹,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再也不会有。
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简卓就提了油条豆浆喜滋滋的去敲音希的门。
门里的音希已经穿戴整齐,看见她,有些微的惊讶,却只是笑,红唇里隐隐露出的牙齿,白的耀了她的眼。
像多年前一样,盘子和碗仍然是放在地上,两个人靠着床坐在床边的小毯子。
简卓捧着豆浆吸溜吸溜的喝,明明没有放糖,却仍然是甜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吃过饭洗好碗,把碗放进碗橱的时候,简卓才看见碗橱里,赫然摆放着还吃了一半的白米粥和馒头。她呆了呆,这才知道音希竟然已经吃着早饭,为了不扫她的意,在拿碗的时候,偷偷把自己做好的早饭藏起来。
她心中泛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再也不敢动,生怕呼了气,眼泪就忍不住掉出来。
送音希去上班,她看见音希打量着她的车,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拂过真皮的座椅,似乎若有所思。
她就忍不住想起多年前那个消沉的夜,年轻的她哭着说:“我会好好去赚钱,换床,再换房子,我们不租房子,我们买房子,买了房子再买车子。”
而音希那一遍遍一遍遍的“我信你”,她总是记得。最最痛苦最最难熬的岁月里,一直给她支撑的力量。
感谢上苍,终于还给她实现诺言的机会。
车停下的地方,却让她太意外。马路对面,无数半大的孩子提着乐器蹦蹦跳跳的跑进大楼,有年轻的父母或者年迈的爷爷奶奶,擦着孩子的鼻涕,在楼门口一遍遍的叮嘱。
简卓吃惊的看向副驾驶座上的音希,她却已经低着头去解安全带,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微笑着叮嘱:“路上小心。”
简卓根本回不过神,她呆呆的看着音希过了马路,似乎有孩子认出她,拥到她身边拽了她的裙角,她便微笑,牵起孩子的小手,侧脸在晨光下柔和的如同天使。
那几个小孩子脆生生的叫着楚老师,声音那样大,一直传到街对面她的耳朵。
她直勾勾的盯着音希的背影,直到音希隐入大门里再也看不见,她仍是盯着看。
简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那样优秀的音乐天才,现在竟然在这个城市小小的少年宫里当老师?
她再顾不得自己上班的事情,满脑子只是去找音希。她停了车,在楼门口问保安,“教钢琴的在几楼?”
“右拐电梯,七楼最里面。”
她大脑一片空白的走过去,电梯平稳的上升,叮——一声再停下来。
出了电梯,她怔怔的走在空旷的走廊,走廊两边全是或大或小的教室,有各种各样的乐声从里面倾泻而出,她透过门上的窗户一个一个的看:长笛,黑管,小提琴,电子琴,古筝,琵琶……
简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这才终于听到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她慢慢的凑到门上的玻璃前,还没敢看,光是听着这样简单,连她都会弹的简单单调的曲子,眼睛就忍不住一点点变得模糊。
门里,有大片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毫不吝啬的洒在钢琴的琴键,从简卓的角度,丝毫看不见黑白键的分别,只有一片灿然的金。
她的音希站在孩子的身边,背对着她,弯着身子纠正孩子摆在钢琴上的手型,墨一般的黑发在背上摊着,随着头的倾斜,一点点,一点点缓缓的滑到一边。
简卓再也不忍心看,顺着门一点点滑坐在地上,捂住嘴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哭声,心里喷泄而出的酸楚几乎要将她淹没。
音希,简卓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让你为我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