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明江两岸已然繁共遍野,蜂蝶游嬉,一派欣欣向荣,尤其是难民们种的各种庄稼,因为得到良好照料,长势很好,想必不多久,便有大丰收。这些难民们,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干劲十足地在田间劳作。
大土司黄子琦,却因为妹妹和盘梦芸报告的一个情况,在府中愁容满面,“难民居住洞中,人多拥挤,又没有很好的卫生习惯,人与禽畜的大小便漫山都是,导致蚊虫滋生,虐疾已经悄然蔓延。”苗苗说。
“我们苗瑶部人,现在已经有二十九人染上虐疾,他们都想让我帮他们禳灾祛病。苗苗说,这是卫生习惯不好导致的,祈禳没有效果,必须从两个方面着手:第一是加速治疗现有病人,控制疾病传播面。第二,是发动大家开展环境卫生整治,铲除虐疾滋生的土壤。唉,若非苗苗教导,我竟不知,虐疾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染的,我也一直认为,虐疾是天神降灾呢。”盘梦芸说道。
“可是,现在很棘手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特效药了。我们那些金鸡纳树刚种不多久,还未长成,而且从树中提炼奎宁,也比较困难。我们无法指望通过现有的微不足道的奎宁,应付随时可能暴发的大疫情。覃老之前用的法子,也不是治虐之方,只是针对虐疾患者的调理之方。”苗苗摸出两个小玻璃瓶,一个是从奥古斯都那里搜出来用剩的,另一个是他和覃兴海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提炼出来的,量都极少。
黄子琦听完之后,本来因为同登解围而轻松的心情,一下之就变得沉重异常。虐疾虽然比不上天花、霍乱、鼠疫那么猛烈,但它带来的死亡,并不比这些烈性传染病少。最可怕的,是它慢慢折磨病人,让一人生病,一家致贫,即使是穿越前他生活的现代,在许多地方,虐疾仍然是令整个社会极头疼的传染病。“奥古斯都他们都没有了吗?能不能让他们联系澳门那边,我们采购些?”
“问过他了,他说这东西不好炼,他们也不多,而且卖得比黄金还贵!”这一点黄子琦并不怀疑,在这个时代,能抗虐的奎宁虽然有提炼,但必然不多,要不也不会让这种病,依旧继续肆虐几百年。更何况,以妹妹的医学知识,在覃兴海等人帮助下,这么长时间,也才炼出那几克来,可想其难度。
“唉,既然缺药,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苗苗,梦芸,我们先去巡视一番,看看如何动员大家把卫生搞好,然后做好已犯病之人的隔离和看护!”
几人走出府外,盘金成和几个苗瑶首领也来了,“大人,小姐说的环境治理,还是有点麻烦。厕所不能建在洞中,建在洞外,老幼病人如厕不便,不愿去。年轻人也还未习惯在那种坑式厕所和坐便桶上方便,宁愿到无人的野外树丛中方便。”要不是因为对黄子琦和黄一苗已经有了信仰,盘金成甚至都会认为这种限制人去野外方便的说法,莫名其妙。
“更头疼的,是那些禽畜,与人分洞而养,山上不好设圈。混在一起,又分不清哪些是谁家的,大家都有抵触情绪。”苗人首领蓝天勇接着说道。
“唉,不是简单的人与禽畜分离,禽畜必须圈养,不能让他们漫山遍野拉便便。禽畜养得多了,这样漫山遍野拉,蚊子不多才怪呢!而且长此以往,污染水源,甚至可能引发霍乱,那就更可怕了。”黄一苗大声说道,“你们可知道,有些地方,这种人与禽畜随地方便的习俗,引发的黑死病,让整个村整个村的人死绝了,一共死了三四千万人。”
“三四千万人?”除了黄子琦,其他人都被吓坏了,整个大明才多少人啊?在这个信息并不发达的时代,欧洲的黑死病导致的灾难,其他地方的人知之甚少。
黄子琦一时也没有好主意,便摆摆手道,“应该也不至于那么恐怖,我们稍微注意点,还是可以控制的,先去看看再说吧。”
在一群人簇拥下,大土司和两个美女在前,苗瑶诸头领在后,向目前居住迁来的难民较多的风门岭一带走去。虽然一路风景如画,可是众人都无心欣赏,一个个步履匆忙。
走到一片田地,在那里劳动的人们,见到一行人到来,都远远地施礼。这个土司大在人,已经在民众中有了很高的威望,两个美女也都被难民们当作圣女一般对待。不过,这几位都不愿意大家太过多礼,认为这样没必要,见了简单点头问好就可以,所以民众虽然敬重几人,礼仪倒并不重。
突然,在田地间劳作的一个少年的尖嗓子喊起来,“鹿,梅花鹿!阿爸,快看,快看,在那边山上!”
包括黄子琦他们,都停下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远处山坡上,一只梅花鹿,像个精灵一般,正悠闲地吃着草,不时抬起头,警惕地看一眼周围,见没有什么危险,“呦”、“呦”叫两声,继续低下头吃草。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黄一苗定定地望着那梅花鹿,好一会,突然念起一句诗经中的诗,然后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声说道,“食野之蒿,食野之蒿,哈哈哈,我想起来了!”说完,便笑着向那鹿在的地方跑去。
“苗苗!”“苗苗!”黄子琦和盘梦芸都不明就里,大声喊她。黄一苗却恍若未闻,只顾着往那个方向跑,直到“趴”一滑,摔了个嘴啃泥!“啊!”接着便是一声响彻整个旷野的尖叫,把鹿吓跑了,黄子琦等人也吓坏了,急忙跑过去,以为她摔伤了。
走近了,却发现黄一苗并非摔伤了,而是踩着了一堆大便滑倒,在滑倒过程中,衣服、裤子上也沾了许多污物。对于一个近乎有着洁癖的学医的女孩来说,这比杀了她还可怕,难怪她叫得那么惊天动地了。
黄子琦关心妹妹心切顾不得污秽,跑过去把妹妹扶起来,仔细检查她有没有摔伤。还好,衣服裤子都没有磨破,手也没有擦伤,就是,呃,到处都是便便,沾得黄子琦衣服上,也星星点点。
盘梦芸也跑了过来,递过一个帕子,她自己手里也拿了一个,就欲给黄一苗擦,黄一苗不干,“芸姐姐,不擦,我要到洞里去问问,是哪个天杀的,随地大小便。查出来了,让他们族老,狠狠地打屁股,不打出屎来,绝不饶他。”
在大小姐的坚持下,盘梦芸只能无奈地摇头,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她是越熟悉越溺爱了,而且这样去教训人,效果应该也会更好一些。盘梦芸也恨死自己的族人,三番五次教育,完全不听,还是到处大小便。圣女也顾不得犯恶心,强忍着恶臭味,掺扶着黄一苗回到大道上,一边走一边问,“苗苗,刚才怎么突然那么兴奋,我们叫都叫不住,要不是跑太快了,也不至于滑倒呢!”
“哼,还说呢!我还不是想着虐疾怎么治,刚才看见鹿,听到它的叫声,让我想起了屠……奶奶!”嗯,这个未来时代的人,害她思维停顿了一瞬,“她曾经教过我,其实普通的青蒿草,经过特殊的方法滤汁提炼,便能炼出一种治虐疾的奇效药。先前没想过虐疾流行的问题,所以没把这事想起来。”
“青蒿治虐?苗苗,你是说屠……”黄子琦瞬间也想起黄一苗说的是谁了,那是华夏唯一正儿八经,通过自己的科学研究获得世界最高奖,而不是通过反对自己的祖国得该奖的人。不过,这位屠奶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一说,便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明白刚才黄一苗为什么话语会有一点停顿。
“屠奶奶?是苗苗地高人爷爷的朋友吗?”盘梦芸好奇地问。
“对,对,对!”黄一苗急忙和道,然后看了一眼黄子琦,黄子琦当然心领神会。
“我曾看过一本医书中提到,晋时葛仙师曾言,取青蒿滤汁,可治虐。只是,我们瑶人医者,尝试过无数次,均未成功。观诸医学圣典,又无详细滤汁之法传下来,难道你们那个屠奶奶,竟得此秘术,并传与了苗苗你?”
“嗯,嗯,屠奶奶人可好了,一辈子研究青蒿,终于找到了葛仙人所说的清蒿滤汁之法,可根治虐疾。等回去了,我也教芸姐姐你怎么炼!”黄一苗一边说,一边想抬手捋一捋稍有些零乱的头发,却看见袖子上许多污物,顿时怒火燃起,“哼,今天先要好好教训这些随地大小便的人,不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虐疾便会治好又生,永难根除。”
大小姐被冒犯,苗瑶众首领都脸上无光,更何况刚才一听大小姐解释,她竟是因为心心念念要治苗瑶部众中犯了虐疾的病人,受鹿鸣启发,喜极而奔,才踩了“地雷”。盘金成和蓝天勇,已经等不及族老们召集大家,查清凶手了。他们现在就想把那个不长眼的族人找出来,把他们先打出屎来。几位头领羞愧地和黄子琦,黄一苗抱拳,说先行上山去召集部众,等候土司大人和大小姐训话。
当上千苗瑶族人,看到满身污秽的黄子琦、黄一苗和盘梦芸,在几人护卫之下缓缓爬上来,眼珠掉了一地,“这土司兄妹和圣女,是掉粪坑里去了吗?”有人忍不住想笑,可是不敢笑,这两位是救命恩人,怎可嘲笑。
黄一苗爬到坡顶平缓处,稍喘息了会,便两手叉腰,瞪着众人道,“你们看见本小姐这般狼狈,是不是想笑?”大家急忙摆手否认,黄一苗却看见有人悄悄的强忍笑意,很是艰难,“你们是不是猜着,本小姐掉粪坑里去了?”
这话太有杀伤力,让一些人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盘金成急忙喝住大家,和大家解释,为什么大小姐如此狼狈,为什么大小姐不擦干净衣服来见大家。一顿解释下来,刚才那些笑的人,都恨不得扇自己耳光。那个被查出来,在那里随地大小便的青年男子,更是拿起棍子,就欲往自己头上砸,幸亏黄子琦和蓝天勇眼疾手快,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