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摆设还是和以前一样,准确说,是和巴利亚德入住之后一样,这让巴利亚德知道,他对劲来说,还有用处。
烬是一个艺术家,一个执着的艺术家,他的住宅的布置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他自己的想法,巴利亚德看不出这些布置隐藏的深意,但是,这些布置既然没有改变,那就代表着烬的想法并没有变化,巴利亚德仍然是烬选择的舞台剧主演。
还有这桌上的酒杯,被很浓重的烬的意志的气息包裹着,可是,在和烬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巴利亚德很少看见烬喝酒,据烬所言,他也就只有和那些高官们在一起应酬时,才会喝酒。
既然如此,这些酒杯为什么还有那么重的烬的意志气息?因为烬总是随身带着这些酒杯,而这一次,烬却把酒杯放在了这里。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可让我好找。”
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巴利亚德背后,看似在关心巴利亚德,可是巴利亚德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怒火的炙烤。
“信上不是说了吗?我被封印了,和布兰德封印在一起,为了从封印里逃出来,我可费了不少功夫。”
巴利亚德转过身去,烬依然戴着面具,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哪怕在面对德诺帝国的皇帝陛下时,他也没有摘下面具,这或多或少也是他被称为弄臣的原因吧,戴着个面具哗众取宠,以此博得皇帝的喜爱。
“你以为我会信?”
烬手上出现一个酒杯,被他大拇指稍稍一弹,就从巴利亚德耳边飞过,穿透了这间房屋。
巴利亚德现在算是知道不喝酒的烬,为什么会在酒杯上留下那么浓厚的意志气息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枪支,酒杯就是烬投掷的武器,当然烬还可以选择其他的武器,比如说匕首、飞刀或者弓箭。
可是对于一个最擅长隐藏自己身份与行踪,让旁人只能根据现场那惨烈的艺术推断凶手是谁的杀手而言,弓箭的目标太大了,杀了人之后,尤其是杀了那些高官之后,全城戒严的话,用弓箭被搜捕发现的可能性就比较高。
至于丢掉自己的武器,如果烬选择用弓箭,他就不会丢下自己的弓,就像真正的剑客从不丢下自己手中的剑,放弃自己的弓或者剑逃命,就像是老虎被人类追捕时,半路咬断了自己的指甲、磕断了自己的牙齿一样愚蠢。
而匕首、飞刀之类的武器,就更不可能了,烬是一个弄臣,是保皇派,是德诺帝国皇帝凯隐最信赖的人,这是一个经常进宫面圣的人物,随身携带匕首,找死呢?
就算凯隐想要保住烬,清流和奸党的那些老家伙,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携带武器进宫,就是铁板钉钉的“谋逆”。
或许就是出于这些原因,烬舍弃了那些目标太大的武器,又舍弃了不能带进皇宫的武器,反正对于已经到了第九阶的人物而言,武器本身能够造成的伤害高低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基本上是靠自己附加在武器上的意志造成伤害。
“为什么不信呢?”
巴利亚德继续装疯卖傻,烬会信这个理由吗?当然是不会信了,就无影和烬的关系,说不定在烬付出了一些代价之后,无影就把巴利亚德和布兰德最后决战的结果告诉烬了,一个是杀手排行第一,一个是杀手排行第二,之前还很和谐的在一个住宅里待着,这俩个能没有一些PY交易?
“你这次回来,目的是什么?”
烬很看重巴利亚德,不仅仅因为巴利亚德是他的弟子,更因为巴利亚德是天生道体,在烬眼中是一块“需要雕琢的美玉”,而放眼这世间,有资格雕琢这块美玉的人就只有他,其他人,只会用那些无所谓的道德理念将这块美玉的光彩束缚。
“看看你想做什么,一位神告诉我,帝都上空出现了代表‘灾难’的阴云,我的文道知识都是你传授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巴利亚德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烬不会伤害他,至少现在还不会,一场即将开幕的大戏,怎么能少得了最重要的观众以及主演?
“你想要阻止我?没有帮手吗?”
不是烬瞧不起巴利亚德,而是巴利亚德这个天生道体不知道怎么滴,实力一直上不去,即使有一些强悍的手段,境界就摆在那里,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就算是和布兰德打得那一场,也只不过是阴了人家一手而已。正面作战的话,无影告诉他,巴利亚德就只能凭借自己的特殊性挨打。
“本来是可以有一个帮手的,可是,如果我找那个人当帮手的话,恐怕没法和你说这么多话,早开打了。”
巴利亚德不否认李青的强大,那毕竟是能够使用艾欧尼亚最强大的神龙之灵的人类,那位神龙,按照巴利亚德的理解,应该是一位被囚禁的伟大意志,是一个只有神性的存在,而李青则被其选做为自己的人性。
只不过,与其他的伟大意志相比,这个神龙之灵是以接近于本体的姿态与李青沟通,以至于李青仅仅是看见神龙之灵的全貌,就让自己的眼睛失明,即使是超凡者的恢复力,也无法恢复,那是看见了不可直视的伟大存在后,从概念上抹去了李青的视力。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瞎子,失去了视力的同时,其他的感官异常灵敏,巴利亚德发现不了烬的靠近,但李青一定能在烬靠近之前,发现烬的位置,然后开打。
一个是莽撞的瞎子,一个是疯狂的艺术家,这俩个人若是打起来,巴利亚德不认为他能够让他们停下。
“你还想聊什么?你难道觉得你的话语,能够让我改变想法?”
烬手中又有一个酒杯出现,第一下,是他不确定巴利亚德来这里的目的,但是对巴利亚德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非常愤怒,而做出的吓唬巴利亚德的举动。
而这一次,就是在确定巴利亚德
来这里的目的之后,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做好了战斗准备,当然,也可以看作是他在威胁巴利亚德。
“这个嘛……当然是不能的了,老师您这么坚定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我的话语打动,可是,我很好奇,一直以来都没有引爆那个地方的老师,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这种想法?”
那灾难的阴云已经很明确的说明了是谁想要在帝都之中做什么事情,巴利亚德在知道这个情报之后,仍然选择来这里和烬交流,很明显不是为了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
“能告诉我,是什么人联系了老师吗?还是说,非人?”
“你想要知道的问题倒是不少,可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你觉得我会老老实实的告诉你这些事情吗?”
烬伸着头,诡异的面具几乎贴在巴利亚德的脸上。
“就算您不说,我大概也知道是谁搞的鬼,可是,您为什么会答应对方?”
巴利亚德知道这个世界线的虚空又开始玩自己的阴谋诡计了,与之前利用布兰德打破瑞兹的封印的计划相比,这一次,似乎想要利用符文之地内部的矛盾做些事情。
“他们给了我一个舞台,让我看着艺术上演,我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
烬的话若有所指,作为烬的弟子,巴利亚德这单话外音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你又看重了谁?他们向你推荐了谁?”
其实,巴利亚德已经有些猜测了,一场可以让烬背叛符文之地站在虚空那边的大戏,在这个时间段,主角还能有谁?
无非就是艾欧尼亚的那几个家伙罢了。
“你之前在无极道馆学剑对吧?那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师弟叫做易?”
烬没有隐瞒,这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要表演,他要策划剧本,如果没有观众,怎么展现他的才华?
巴利亚德是他另一出戏的主角,如果可以作为观众观看他另一场戏,甚至主动参与进去,这出戏岂不是会更有意思?
“他的变化,是你动的手脚?”
巴利亚德早该想到了,那个托,是胡子真安排的人手,所知道的消息基本上是胡子真提供的,而胡子真,是烬的下属,虽然之前貌似也有些身份,可多兰对他那些弟子保护得那么好,一般人可不能够获得他们的信息,甚至对他们施加影响。
所以说,胡子真的消息,多半就是烬提供的,如此看来,烬早就知道易的消息了,易的入魔,或许和烬脱不了干系。
“手脚?我需要动什么手脚?易可是一个剑客呢,一名剑客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他人影响,我顶多是让他自己影响自己。”
烬承认了,作为巴利亚德的老师,他岂能发现不了巴利亚德在情感上存在的问题?哪怕是从烬的眼光来看,巴利亚德也不像是一个人,不像是拥有自己感情的人类。
这样的一个家伙,哪怕被算计的对象是自己的师弟,动怒也不可能动怒的,烬甚至不觉得巴利亚德有愤怒这种情绪。
所以,即便说出来,巴利亚德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愤而出手。
“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如烬所想的那样,巴利亚德并没有生气,他不具备感情,怎么可能生气,他平日里的表现,都只是在其他人的认知的基础上,做出的他“应该”具有的表现。
可是在这个世界线里,他并没有足够的赖以支撑他做出决定的“他人的感官”,因此,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巴利亚德会根据自己理性的思考来决定他应该以何种表现来应对。
现在,比起对易的遭遇感到不满,而对烬发起攻击的行为,巴利亚德更好奇的是烬,是如何让易自己改变自己。
“在你消失后的那俩年,易都在外界游历,而那时,整个朝堂都被我把控,我想要在易可能经过的地方,散播一些流言,很困难吗?”
烬开始讲解他的行为,这个世界线中,烬也就会对巴利亚德讲解他的行为了,他是一个艺术家,只会对那些能够理解他艺术的人主动展现他的艺术的美,巴利亚德就是他看重的人,作为一个人,却不存在感情,这样的人,简直天生就是为了“艺术”而生。
“仅仅是流言,可无法影响到剑客。”
巴利亚德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剑客确实可以感受到他人对他们的感官,从而明辨善恶,做出最合适的决定,可是,流言这种东西,只要一经散播,就会被百姓们大肆谈论,那个时候的易,都是宗师巅峰的少年英杰了,走在路上,难免会听见这些讨论。
这些讨论,对他有恶意吗?怎么可能会有,寻常老百姓聊聊家常,摆摆龙门阵,怎么可能针对一个素不相识又从未听闻的人?
易多多少少就无差别的接受了这些信息,可是,易又不是接收信息的机器,即便是听见了那些信息,也会自己进行思考,来对这些信息进行“分类”,有用的记住,没用的剔除,正确的遵守,错误的摒弃。
“我散播的流言,可不是说什么大道理,有没有对易的性格产生影响,我不在乎,我要的是,让他知道。”
朝堂中的大官,要算计一个剑客,不是一般的容易,他们有足够的权力去布局,他们有足够的智慧去谋划,他们有足够的人手去布置,哪像剑客,基本上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
烬就抓住这一点,对易进行干扰,一个人闯荡江湖,这走南闯北具体要去什么地方,基本上都受到江湖传言的影响,烬散播谣言,就是为了引导易的前进方向。
“……你让他去了什么地方?”
巴利亚德仔细的想了想,也想通了烬的做法,他本身就对贵族折腾游侠的手段有些了解,在这个世界线里,贵族和文人“坑害”剑客的手段,也就和那些手段差不多
,巴利亚德也算是有经验呢。
“坟墓。”
烬简简单单的回了俩个字,江湖人嘛,最热衷的就是去前辈的坟墓里晃悠一圈,把能带走的都带走,还前辈一个“清净”。
“怎么说?”
巴利亚德虽然猜测到了一些,但是基于他对这个世界线的了解并不足够深刻,尤其是对那些历史信息,巴利亚德的了解并不多,比起依赖自己的思考,巴利亚德更愿意听听烬具体是怎么做的。
“现在是一个剑道盛世,剑道半神们不到一百年就能出一个,可是在以前,还有许多没有成为半神的剑客,还有许多成为了半神不愿意登临天界甘愿在凡间‘老’死的剑客,我在这些剑客里,找了一些最为猖狂的、最为无情的剑客。
易虽然天赋异禀,但他终究是一个学子,多兰放他出来,目的还是在于让易多看多学,见识更多,增长自己的阅历,如果告诉他,某某大剑豪的坟墓被发现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去?
而他一去,找到了那些被我挑选出来的,可以将易往‘无情剑’的方向发展的大剑豪的坟墓中遗留的剑道、剑法、甚至生平简介,你觉得,他会不会受影响?”
烬笑了,笑得很邪恶,只是巴利亚德隔着面具可看不见烬的脸,
“他当然会受影响,一个大剑豪的坟墓不行,还有第二个,然后还有第三个,甚至为了让他不怀疑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多大剑豪的坟墓,我还在一个坟墓里,安排了几具尸体,盗墓贼的尸体,这些盗墓贼的身上,有着那些大剑豪的坟墓的位置,如此,易的疑问全部迎刃而解,而他自己,为了从更多的前辈那里学习,也会根据那手札去寻找大剑豪的坟墓。
尸体可不会说话,也不能让剑客感知到喜恶,手札也是这样,易只能看着那些手札,一个,接着一个,寻找大剑豪们的坟墓,然后,不断的学习那些大剑豪,自己影响着自己,变成一把无情剑。”
“阴险狡诈……”
巴利亚德简简单单的给了一个评价,烬这种做法,可不就是阴险狡诈吗?
一步一步的,把易要去什么地方,要看见什么东西都安排好,让易被这些东西影响,逐渐向着一个没有感情的“剑”转变,而易本身,还不知道是有人在算计他,不会觉得这些东西有问题,一个劲的吸收其中的精髓,导致自己的变化越来越大。
这种用真东西去“欺骗”一个人的算计,不是一般的有效,那些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剑豪,巴利亚德不了解这个世界线的历史自然不会清楚,可易在无极道馆学习那么久,对于历史上的大剑豪们,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他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又不像巴利亚德,成天偷懒。
既然这些大剑豪都是历史上很杰出的人物,那么他们的剑道,会有问题吗?江湖人士进入前辈墓穴的目的之一,不就是学习前辈的经验吗?易当时都还没有成为超凡者,哪里会知道那些东西的好坏?
“不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让易往无情剑的方向发展,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烬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就是在尝试毁掉一个绝代剑客,可是,剑道上的这些东西,只要时间久了,易自己就能想明白,这也是多兰发现易步入无情剑的方向后,没有干涉的原因,易是真正的剑道之子,无情剑、有情剑,多兰都希望易能够接触一下。
然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剑,无情剑虽然被许多剑客大家称为魔道,可是,历史上那么多修炼无情剑成为大剑豪的先例在,无情剑就真的错了吗?
多兰是真正的大师,博览全书、精通百艺,岂会痴结于正道、魔道之分?
“好处?当然有,妖族即将入侵,以多兰的性格,绝对会以死殉国,传承近万年的无极道馆,终究还是逃不掉灭亡的命运,然后,听说你还有个师妹喜欢易,对于修炼无情剑的人来说,这种情,可是阻碍呢,而对于你的师妹而言,一定会尝试将步入魔道的易拉回来吧?
你猜猜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呢?你的师妹实力不如易,一旦正面阻挡易,作为一把无情剑,易会手下留情吗?”
易是烬选择的一个“艺术品”,易的一生,就是烬看重的可以塑造的“原石”,一个无情的剑客,在杀死了自己的师妹、得知自己的师父战死的消息之后,阴差阳错的从无情剑的影响中走出来,杀死师妹的自责、没有去救援师父的愧疚,种种心魔将会在易的心中泛滥,这样的一个人,最后会步入什么样的结局呢?
烬想要看见这个艺术品完成。
“……我是不是已经来不及过去了?”
菲奥娜确实会阻止易,易步入了魔道,菲奥娜即便不知道该怎么拯救易,也会清楚,她要阻止易的行动,不让易继续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这一次,易要把玉剑收为自己的所有物,那么,菲奥娜既然跟了出来,恐怕就不会让玉剑落在易的手中,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菲奥娜的实力本就比易低,再加上心中有情,有时下手就会手下留情,而易是无情剑,菲奥娜的手下留情只会成为易眼中的机会,最后……被他杀死。
和易分开之后,巴利亚德走到帝都就花费了接近三天的时间,如果说烬原本打算在这几天摧毁帝都的话,那么,玉剑出世的时间也就是这几天了,此时此刻,说不定易和菲奥娜已经开始交手了,巴利亚德再怎么快,也没法出现在易和菲奥娜面前,阻止两人自相残杀。
“你觉得呢?玉剑已经出世了,如果你不来,现在帝都也已经上天了。”
烬很是无所谓,即便不亲自去现场,他也能猜出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菲奥娜即便这次没有死在易的手中,接下来,为了不让易迷途更远,菲奥娜依然会追逐易的步伐,死亡几乎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