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六月十日。
巴利亚德带着士卒趁着夜色前进,虽然还没有距离泽瑞玛还有一段的距离,但这段距离已经足够让这支队伍被远方的灯火指引着方向前进了。
“陛下,可是要奇袭泽瑞玛?”
诺伊斯眼中闪烁着兴奋,报仇?他当然有这个想法了,即便他们当初的偷盗行为本就应该被卫兵们斩杀,但人是无情的吗?能够因为正确和错误之分,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人杀死而没有复仇的想法吗?
但要说他的仇恨有多么强烈,那也未必如此,他们是拾荒者,荒无人烟的大漠才是他们应该待着的地方,冒险进入城市之中偷盗,本就有了死亡的觉悟,可当时他们的情况,不去偷盗,活不下去,去偷盗,虽然有可能被杀,但还有活着的希望。
宁死不屈的是圣人,拾荒者们曾经也是好人,也帮助过落难的人们,但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还是屈服了,因为他们只是凡人,只是在这乱世里苦苦挣扎求生的凡人。
“奇袭?不,不需要奇袭。”
巴利亚德给了诺伊斯的脑袋一下,真是不开窍,他能够光明正大的碾压泽瑞玛的军队,何必去奇袭呢?他要的是稳定,奇袭拿下泽瑞玛之后,那泽瑞玛的侯爵肯定心有不甘,他要把那侯爵的自信和野心,一同打进尘埃里。
“啊?难道陛下还想在城外等着他们发现我们?”
诺伊斯想不通啊,说书人口中的那些将军们,不都讲究出奇制胜吗?
“等着他们发现?不,我们给他们机会发现我们,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来了。”
巴利亚德都等不及去看看那些卫兵慌乱的表现了,
“泽瑞玛城外还有一公里左右范围的聚居地对吧?那我们就在泽瑞玛城外三里地处停下。”
“是,陛下。”
诺伊斯将被巴利亚德拍歪了的头盔重新戴好,不再质问巴利亚德的决定,就连周围的士卒们也没有因为巴利亚德的“肆意妄为”而有什么不满的反应,至于原因……他们是经过张明轩挑选的意志坚定之人。
而他们坚定的意志的基础,就是这曾经统一了恕瑞玛大陆的司马懿大帝,他们不需要质疑司马懿的决定,只需要相信司马懿能够带给他们胜利即可。
不过半个小时,一行人就走到了泽瑞玛城外三里地处。
“天军已至!城外黔首!速速退散!”
不能动用超凡者的力量如何能够扩大自己的声音?低境界的技巧巴利亚德一概不知,但是,有些东西并不需要技巧,比如说——扩音喇叭。
“天军已至!城外黔首!速速退散!”
就在巴利亚德的声音刚刚停下时,诺伊斯便带头吼了起来,六百号人的呐喊声不说传播十里地,但这三里地也就一千五百米,怎么也能够传过去。
“把火把点上,继续喊。”
巴利亚德将喇叭丢给了诺伊斯,让诺伊斯接替他喊话,而诺伊斯也没有辜负巴利亚德的信任,执行着巴利亚德离奇的命令。
喊声一便便传出,本来一片漆黑的泽瑞玛城下聚居地,有了三三两两的灯光,这些灯光就像是夜空中的星辰一样,一会儿这边亮起来,一会儿那边亮起来,巴利亚德关注着那些灯火,计算着有多少人家被他们惊醒了。
诺伊斯不久前告诉过他,可哈丽江沿岸曾有过不少的村庄,他们靠着那河流带来的沃土耕种着,虽然谈不上富裕,也算不了小康,但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农闲时还可以去其他村庄里串串门,可后来,帝国乱了,诸侯们有了登顶的野心,这些村庄都被灭了。
因为沙漠上的人口太少了,军队缺人,要拉壮丁,有了军队,就需要更多的粮食,就需要更多的农民,但沙漠上的人太少了啊,不论是泽瑞玛还是这沙漠上其他城市的侯爷,都知道在这人口有限的沙漠上,抢夺人口有多么重要。
因此,当第一个诸侯灭了村庄,把村子里的人全部抓进了城市之后,其他诸侯纷纷效行,于是村子破落了,没有人维护,不出俩三年村庄残存的痕迹都会被沙海吞没,可是,城市里装得下那么多人吗?
城外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被抓来的,而且,还是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工钱的可怜人,他们不会成为帝国的敌人,相反,他们是帝国最忠实的子民,早在帝国的国都变成了以绪塔尔之后,这沙漠上的民众就开始迁移了。
事到如今,恕瑞玛大陆上那些肥沃的土地仍旧没有人满为患,可是,依然有很多人愿意生活在沙漠上,愿意享受着、期盼着可哈丽江来之不易的恩惠。因为,可哈丽江是从太阳之城里流出来的,在可哈丽江沿岸生活,他们就还能够感受到帝国昔日的荣光,他们等待着帝王的复苏。
城内侯府,鲁恩正睡着觉,自从诸侯之乱发生,他就没有睡过几次好觉,他还记得上一次睡得这么香是在他成功和祖安的侯爷谈定了价格优惠的武器交易时,欣喜若狂。
那个时候,泽瑞玛的实力并不强,这里只是一个农业比较繁荣的城市,此外,不论是经济文化还是政治军事,与其他
城市相比,都落后了许多,唯一可以谈得上是优点的地方,那就是人口素质,吃得饱的人总会强壮一些。
但再强壮,还能拿着锈迹斑斑的长枪捅穿别人新鲜出炉的铁甲不成?没有锋利的武器,没有坚固的盔甲,早些年泽瑞玛一直被髓印城和花园之城的军队追着打,可自从他和祖安的侯爵谈好了之后,泽瑞玛的实力就壮大了。
人口素质本就比那俩个城市的人强,又有了比那些铁甲更加坚硬的精钢铠甲,有了可以轻松将人砍成两截的锋锐大刀,花园城和髓印城的军队样样都不如鲁恩的军队,如何能够再压迫他?甚至那些低于成本价供应的粮食都提高了价格,以城内市场价的五倍出售给俩城的侯爷。
不卖粮食?这可不行,泽瑞玛是粮仓,髓印城也是建立在冲积平原之上,土地也算肥沃,但是可耕作的土地较少,勉强还能够养活那一城人,可花园城的可耕作土地不到髓印城的一半,若不是能够依赖高原上的草地放牧一些牛羊,每年至少要从泽瑞玛购买三分之二的人口的食物。
之前泽瑞玛实力不强,全是靠着给这俩个城市的人贩卖粮食在狭缝中求生存,如今实力虽然强了,可要是他不卖粮食了,花园城和髓印城的人就会跟他拼命,明明能够慢慢发展逐渐拿下那俩个城市,有必要追求速度、弄得两败俱伤以及一地断壁残垣吗?
当然,统一恕瑞玛西南部的时候不远了,拿下了太阳之城,他就可以逐渐掐断髓印城和花园城的粮食,逼得他们不得不和他正面作战,然后依靠易守难攻的太阳之城让他们明白,他们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走,到时,他们会不投降吗?
然后,鲁恩就可以打下奈瑞马桀,征服维考拉,沿着巨神山脉以北去征服北方沿海的城市,顺着可哈丽江以西,将帝国西部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随后便可兵分两路,打败帝国东北部最强大的那些诸侯们。
渐渐地,鲁恩已经梦见了自己坐在太阳之城皇帝的宝座上,听着来自恕瑞玛各地的人民的赞美,天下间各种奇珍异宝都被搜罗到他面前,天底下的所有美女都在大殿上为他跳舞,纸醉金迷,不外如是。
突然,
“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
一个耳熟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
侯爷?这都是多少年前的称呼了?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陛下”!
鲁恩用手寻找着自己的剑,拔剑而出,肃然而立,要去砍了那不知死活的人,却没想到,当他站起身来时,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原来,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寇马?何事如此慌张?”
鲁恩将剑塞回了剑鞘,坐在床上,等着他手下第一智者的解释,原以为寇马是真正的智者,却没想到连“临危不乱”都做不到,白瞎了这么多年的锻炼和他的器重,要是寇马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鲁恩就打算让寇马去教书了。
只要是人,老了,就不经用了。
“侯爷,陛下打来了!是陛下,打来了!”
寇马手忙脚乱的在那里说着,手舞足蹈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巴利亚德的出现让他多年养成的心境变成了泡沫。
鲁恩因为兴奋睡了个好觉,而寇马更是春风得意的在城楼上吟古颂今,所谈所想何事?不过是说那古来圣贤的光彩将会被他盖住,这个时代的辉煌,属于他。
然后,巴利亚德突然一声大吼,把寇马都要说出来的诗句堵了回去,什么满腔壮志顺间就做了土,心底只剩下了慌乱。陛下来了!他为什么能来?因为那三万精锐真的被击败了,全军覆没!
那可是精锐啊!穿的用的是侯爷用千吨矿石换来的精钢铁甲和精钢长枪,寻常刀剑砍在那铁甲上留不下一丝印子,寻常盔甲在那长枪下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而那三万精锐将士,从侧面上看,更是比寻常人宽上一个拳头,浑身上下都是肌肉,有那些肌肉作为支撑,这些将士甚至可以连续征战六个月!
就这样的一支精锐,灭了,全灭!然后那司马懿大帝还带着大军来了!这个时候,什么神机妙算都不存在了,突如其来的大祸临头,一如那时大将军一声令下的满门抄斩,什么算计在绝对的力量下都没有丝毫作用。
要不是周围的几个文士让他赶紧去通知侯爷,恐怕他现在都还愣在那城墙上。
“你说什么?谁来了?”
鲁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陛下?就在刚才,这还是别人对他的称呼,这一听是“陛下”,鲁恩脑子就还没有转过来,睡觉被吵醒了,脑袋还是不怎么清醒啊。
“是陛下!司马懿大帝!他灭了我们那三万精锐,现在兵临城下了!”
寇马着急的向鲁恩解释,火烧眉毛了,还谈什么风骨,说什么从容,现在,只有让鲁恩调集军队去守城,才能够有一线生机。
“司——司马懿!他怎么可能会来!你不是说那是伪报吗?你不是说是那俩个蠢货想要偷袭吗?怎么会是司马懿!”
鲁恩还是不相信他那南征北战无往不利的三万精锐会被一个只有俩三万人口的城市吞下。一定是假的,对,一定是假的。
“
……对,没错,是臣的过失,这定然是那俩位侯爷的攻心之计,先是伪报,再是伪装‘司马懿’攻城,伪报若是不成,伪装成陛下攻城也能乱我等军心,这是连环计啊。”
寇马的神态渐渐恢复,他用袖子擦掉了自己脑门上的汗水,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定然不是凡俗之辈,看来那俩个侯爷也有了能人辅佐,以后,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走!随我率军迎敌!”
鲁恩三俩下换上战甲,拿着自己的宝剑走出了侯府,寇马则趁着这个空档,以鲁恩的名义调动着军队,准备对付攻城的敌军。
不多时,鲁恩和寇马就走到了城墙上。
“敌军何在?”
鲁恩一手握在剑柄上,一手呼来了一个士卒,淡定从容的模样,让周围的将士们安心了不少,就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一般。
“回禀侯爷,据探子回报,敌军仍在三里地外。”
“他们怎地不攻城?当真是无谋少智!”
无谋?少智?鲁恩知道,能够潜伏到泽瑞玛城外三里地都还没有被发现的敌军,定然不是蠢货,敌人没有攻城,也不知道是否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而且,能够把他手底下的军师吓得面无血色,他们若是少智、无谋,他的军师岂不就是一个二傻子?
“……侯爷。”
寇马嘴角动了动,却只说出了一声侯爷。
“禀侯爷,据探子回报,敌军不到千人,攻城必是死路一条。”
说话的人不是那个探子了,而是不久前在寇马身边准备听着寇马的诗词拍马屁的文人,说话间还瞥了瞥寇马,而这个小动作自然被鲁恩看见了。
“被区区千人不到的部队吓成这样,寇马,以后,就别处理军务了,侯府上的事情也不少。”
鲁恩很失望啊,他手下的第一智者,他的军师,居然被一支不到千人的队伍的吓破胆了,如此胆小,之前的种种谋划,该不会是纸上谈兵吧?想他如此信任寇马,寇马却如此不堪,罢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再养个闲人吧。
“侯爷……”
寇马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鲁恩,只不过是一次失误,就如此无情,难道他在被点醒之后没有分析出敌人的谋算吗?这个攻心之计的对象,可就是他这种能够看清并且理解局势的人啊,而这附近的那些人,哪个会在第一时间从这个信息里想到侯国的三万大军真的被全灭了?只有他想到了,所以只有他被吓住了,
“臣……遵旨。”
话说完,寇马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向后退步着,跌倒在地,周边众人,竟无一人来扶,反而如躲避瘟神一般,避开了他,更有甚者,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仿佛上面沾上了几分寇马身上的晦气。
“军队集结得怎么样了?”
鲁恩听见了身后那一声跌倒的声音,不仅没有回头去关心寇马,心下反而对寇马更加不屑了,果然,素日里那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模样,都只不过是欺骗他的伪装,只不过是不让寇马处理军务而已,竟然如此失魂落魄。
是了,鲁恩如何能够想到寇马心中的想法?智者善于窥一斑而知全豹,鲁恩虽然只是对寇马的军事能力表示失望,可再加上后面那句话,难道不是说鲁恩不会得到重用了吗?呵,侯府上的事?这是宁愿用牛刀杀鸡啊。
想他寇马作为鲁恩依仗的军师,从来是政务、军务一把抓,商业、农业同发展,侯府上的闲事?还真是抱歉啊,作为侯府的管家,他还没怎么管理过侯府。现在让他去管侯府,岂不是在责怪他擅离职守?
“回禀侯爷,在前军师的命令下,十万大军已经尽数集结。”
说话的仍然是那文士,对付不到一千人的敌军,需要十万大军吗?当然不需要,他这么说,就是为了落井下石,让侯爷知道,寇马不仅仅是被吓破了胆,连脑子都出现了问题。
说完,文士又瞟了瞟寇马的状态,只见寇马双目无神,口中不知在嘀咕什么,嗯——多半是疯了,没有威胁了。
“十万大军?真是孤的好军师啊,撤掉八万人,让他们回营休息,加餐三日。”
指挥系统的错误指令让手底下的士兵三更半夜被吵醒,鲁恩为了稳定军心,自然也要给出一些补偿,这不,拍马屁的人立马就窜了出来,一大群人拱手鞠躬——“侯爷英明”。
“哼——”
鲁恩冷哼一声,没有理会那些拍马屁的人,侯国就这么一座城市,干不干事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哪能不知道这些人平日里就没有好好干活,成天吟诗作对,一有问题,马上上报给寇马,让寇马给出解决方案,然后再把方案丢给自己的下属,继续去寻欢作乐。
……这样想来,寇马倒也不是没有能力嘛,但是,鲁恩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大不了以后,让这个想要取寇马代之的文士出点差池,把寇马调回去,兴许还可以让寇马感恩戴德,更加卖力的为他做事。
“且派出五千先锋军,探探那支队伍的虚实。”
鲁恩大手一挥,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