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一眉头一挑。
沈凛见状,好像自己藏了整个青春期最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脸红到了耳根,从晏修一手里把书签抢了回来。
“谢谢你帮我捡书。”沈凛手忙脚乱地把书和书签全都塞回去,他抱住书包,警惕地盯着晏修一。
晏修一被他这副仓鼠样子笑到,冷硬的五官稍一舒展,好看得不像话。
沈凛别过眼,胃里又开始拧痛,他脸色苍白地在书包里翻着,只有一个空瓶了。
“你生病了,”晏修一声音低沉,“应该治疗。”
沈凛沉默,他的胃药吃完了,那是种特殊的药物,是他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的。
晏修一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两块独立包装的饼干,只有半个指节那么大,他递给沈凛说:“你先垫垫肚子,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沈凛没接。
晏修一声音陡然变冷:“听话。”
他一愣,心想这人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但他神色凶狠,声音又冷冰冰的,沈凛咬了咬牙,从他手里接过。
这饼干一看就是摆在商店外给客人等位时磕牙用的小零食,他攥在手里,仍是礼貌地对晏修一说:“谢谢。”
“我很快回来。”晏修一又重复了一遍,他换好衣服后把羽绒服盖在沈凛身上,又温柔地拍了拍沈凛的头,推门出去。
等他走了,沈凛盯着饼干看了一会儿,是个不知名的牌子,原材料非常廉价,落在某女士那儿是碰都不让他碰的三无产品。
沈凛:“……”
他想试试。
他把饼干拆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奶香味在唇齿间散开,沈凛眼眶发热,三两口把饼干吃干净。
还有一块。
沈凛:“……”
沈凛沉默,不受控制地拆开饼干吃了,嗓音沙哑地嘟囔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东西还挺好吃。”
他感觉头顶还有男人轻抚时留下来的温度。
沈凛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窝回床上,羽绒服太过温暖,身体太过疲惫,他眼前渐渐沉入黑暗,没多久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睡在温暖的怀抱。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响着,阳光从破旧窗帘的缝隙中钻出一道道笔直的线,空气里有粥的香气。
他身体僵硬,缓缓抬头,看到一个生出了些胡茬的下巴,那人安静睡着的时候,像是个落魄的王子,五官英俊深沉,身上有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秘气质。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会睡在这人怀里?!
“醒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低沉的鼻音,沈凛见他神色自然,自己再矫情反而显得异常奇怪,他敷衍地支吾应上一声,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神色平静。
晏修一松开怀抱,坐了起来,他个子高,微低着头,半边身子挂在床沿,长腿稍微一放撑在地上,颜色很浅很冷的瞳看向沈凛。
“昨晚你睡着了,叫不醒,又冷得厉害。”
沈凛:“噢。”
晏修一:“起来喝点粥。”
他摇了摇头:“要先刷牙。”
“少爷脾气。”晏修一嗤笑一声。
晏修一等他洗漱好,给他盛了一碗白粥,沈凛只喝了一口就一脸满足幸福地说:“这个粥好好喝。”
晏修一笑了笑:“米饭不是很好,在水里泡发了一会儿。”
“你很懂做饭。”沈凛稀奇地说,“电饭锅哪来的?”
晏修一:“还可以,隔壁阿姨借的,我说我弟弟病了。”
沈凛:“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晏修一问:“你还没成年吧,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离家出走?”
沈凛喝粥的动作一顿,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去朝圣的。”
“朝圣?”晏修一疑惑地看着他,“年轻人的游戏?”
沈凛没回他,反问道:“你呢?”
晏修一沉默下来,他坐在对面的床铺,窗帘被拉开一半,一半阳光照进来,在晏修一的脸上洒下一半光明,另一半藏在窗帘的阴影下,这让他身上那种神秘的气质越发突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故事。
“我不记得了,”晏修一突然说,“失去了一些记忆,我本来是当兵的,后来退役了,退役前的一段记忆都没了。”
“选择性失忆症?”沈凛一本正经地胡乱瞎猜,“这是ptsd的一种常见症状,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伤痛。你应该是在伍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失恋?肯定不是,当兵跟谁谈啊……战友去世?重大疾病打击?还是……”他神秘兮兮地问,“权力斗争?”
晏修一被他逗笑了:“你想象力真好。”
沈凛:“……”这话听着就不像是什么赞美。
他放下碗,长长吁出一口气:“能失忆挺好,有时候我也想失忆,认不得所有人,很多人带来的烦恼就都没有了,不用伪装自己,也不用强迫迎合。可惜我脑子好,又过目不忘,什么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
“自恋。”
“真的,”沈凛不服气地说,“国内清华北大随便我挑。”
晏修一意外又羡慕地看着他:“厉害,我不会念书。”
“死记硬背谁不会……”被那么真诚的目光看着,沈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包里翻出一张宣传单,摊开给晏修一看。
这是一张学校社团制作的宣传海报,a4大小,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文字,沈凛介绍道:“我们现在坐的这班火车要沿着世界上最长的铁路前进,这条铁路是19世纪建造的,全长九千多公里,它跨越了地球周常的1/4,将从城市行驶进草原、针叶林,跨越山脉、丛林、雪原,又回到城市,仿佛寓意着旅途有着周而复始的起点和终点,但沿路的风景却是千变万化的,很多人都把它当成一条寻找心灵平静的朝圣之路。算下时间,我们现在应该到草原了,你看——”
沈凛站起来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把半开的窗帘拉到底:“这个草原是有名的——等等!等等等等——”他嗓音陡然拔高,惊悚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那是一望无际的漆黑,浮游在暗黑里的发光动植物成了这片昏沉世界里散乱分布着的光源,借着这些零星的细微光芒,能依稀看清游荡着的鱼群和蛰伏在黑暗里的、庞大的海洋生物。
火车依然在轰鸣,一门之隔外,有人在用方言语速极快地打着电话,抑扬顿挫的音调切切实实地扎根在现实世界。
沈凛揉了下眼睛,再次看向窗外。
一群发光的水母成群结队地游荡过来,照亮了眼前的虚幻世界,飘荡在沉沉绿色中的海植招摇着肥厚的叶片,五彩斑斓的鱼群在奇形怪状的礁石之中穿梭往复。
远处,像是有一座沉积在海底深处的巨大宫殿,只能在光芒闪过的一瞬出现难以描述的一个边角,那是几根一直要延伸到穹顶的巨大石柱,其中混乱地填满了厚重的绿色泥沼,只是看了一眼,心脏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好像泥沼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令人不敢直视的诡秘。
沈凛震惊得无以复加。
晏修一问:“这条铁路有海底隧道?”
沈凛像是个木偶,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有。”
晏修一蹙眉:“那这是?”
“即使有,也不会是这么深的海底隧道,你看到刚才藏在礁石里的那条鱼了吗?那是鮟鱇鱼,生长在海底层!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晏修一:“……”
晏修一脑子一片混乱:“我没法理解现在这个情况。”
沈凛在消化眼前的事实:“我也没法,但是得想办法。”他拿出手机,屏幕上信号归零,电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跌,他撸开袖子,看向手表表盘,时针、分针和秒针都在用常人无法理解的迅速飞快转动,“砰”的一声脆响,硬度仅次于金刚石的蓝宝石表面在没有承受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碎出一道道蛛网纹,碎渣竟然逆重力飘荡了起来!
“卧槽。”沈凛觉得自己学了这么些年的科学简直是白学了。
“你看。”晏修一突然喊他。
沈凛闻声看向窗外,有什么东西在黑沉沉的海洋世界中游荡过来,像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快要融化在海水中的泥浆,在靠得稍微近点的时候,才隐约能看清它触手一样的轮廓,还没等沈凛仔细辨认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时,它就猛地撞在车窗玻璃上,吸盘紧紧扣住,将整辆火车向上拉扯,把这条足有十九节车厢的火车跟玩泥巴一样高高地抛飞出去。
那一瞬间,沈凛仿佛听到了来自海洋深处的声音,他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声音,只是暂时给予了它这么一个定义,它清晰地响彻在脑海里,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它在说——
“欢迎来到审判者的游戏房间,我将给予你们生的机会。”
意识就此渐渐模糊。
孤岛上,海浪声清晰可闻,大地震颤。
一张放着n个骰子的桌子旁围坐着六个人。
面前的规则卡上明确写着:
欢迎来到运气至上主义的游戏房间,游戏规则如下:
1、骰子决定一切,包括你的初始属性;
2、自由世界,请随意探索;
3、要么逃离这里,要么死。
沈凛再睁开眼时,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包括他在内的六个人全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觉得这趟旅程糟糕透顶,但让他安心的是,火车上偶然遇见的陌生人——晏修一,也在这六人之列。
“那个……”在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坐在沈凛对面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小声问,“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人吭声,因为没人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直到有人再次出声打破了沉默。
“你猜。”
沈凛:“………………”
兄弟,你这不是皮,你这是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