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森走后,谭梓萌冷静地向父兄和母亲叙述案情。
谭太太听得揪心,她听到女儿说最后看清了凶手的背影,她焦急地问:“梓萌,你说看清楚了那道人影?”
“是,我见过他,他是白瑞斋的伙计钱二!”谭梓萌一口咬定。
“钱二这个人怎么会跟我们谭家结下冤仇?”谭太太不解地问。
“梓萌,你是怎么认识这个钱二?”谭延甫询问。
“爹,这个钱二是一个古董贩子,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跟着白瑞斋的掌柜买卖旧货,每天半夜三更的,就得打着灯笼去东市买古玩旧货。他跟着掌柜学会了怎么买取、怎么挑货,后来自己开始夹包做生意,他搬到新街口兴隆店后院的一间小屋里,前院则正好是古玩商会串货场的所在地。这家店里住着来自各地的古玩生意客商。大家东西摆出来,一起看货,看的差不多了,就伸手向卖主问价,在袖内拉手讲价钱,价钱谈妥马上就交易。唐家的二小姐带着我去过几次兴隆店,她喜欢收古董,钱二这人善于和人搭讪,便和他相熟了。
此人专做日本人的生意,而且胆子大,偷坟掘墓的东西他也敢收。老古董商称从墓里出来的东西为“冥器”,很多人觉得买卖冥器又缺德又丧气,钱二不怕,专做阴损生意,后来终究是倒大霉了,听说惹了青帮的张老大,卖给张老大一个假的佛头,被张老大痛打一顿,还砸了他的生意!”
谭士敏一听,果然听出蹊跷,他分析道:“爹,看来这个钱二有问题,他肯后定有人指使!我们要警察局抓来这个钱二审审!”
谭延甫点头表示认同,他谨慎地问儿子:“我们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要说得罪,那就是日本人!”谭士敏断然道。
“日本人?”谭延甫大惑不解。
“爹,你忘了三姨太?虽然三姨太已被我处死,但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据我调查,三姨太在日本军方的身份颇高,她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七课少佐特工,她隐藏这么久,对日本人用处这么大,现在被我铲除,自然就断了一步棋!这次枪击只是一个警告,下一步的行动也许更凶险!”
“士敏,你说的那个何青萍是日本特工?”谭太太大惊失色。
谭士敏郑重地点头。
“延甫啊,你要纳姨太太我也认了,你却招惹什么日本女特务!”谭太太气得跺脚。
谭延甫羞愤交加,心烦意躁地摆摆手:“旧事勿重提,马也有失前蹄之时!老夫再也不会上女人的当了!”
“还说呢,二姨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外面也有奸情,证据还是那个女特务送到我面前!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我看啊,这二姨太也要扫地出门!”谭太太抓住谭延甫的过错不放,逼他断了纳姨太太的念头。
“好,小峰留下,给她一些生活费,把她逐出去吧。”谭延甫叹了一声。
“爹,这段时间叮嘱家眷不要出门,家中要多安排警卫,以防日本人买凶在就家中作案!”谭士敏严肃道。
“为父会派出宪兵队在公馆内外把守戒严,你毋需担心!只是你自己要小心为上!”谭延甫叮嘱道。
“是,爹,我自有安排!”谭士敏胸有成竹道。
商议妥当,谭延甫调来宪兵队分别把守公馆和病房,谭太太留下照应女儿,谭士敏去追查钱二。
了解到钱二嗜赌,终日混迹大小赌场,谭士敏便带着副官和几名勤务兵去各个赌场抓捕。
寻了一天,他们找到了在南门大街的福熙赌局。
这是南京著名的金窟,来者不拒。
谭士敏踏进赌局,见里面赌徒众多,一片掷骰子的鼎沸声,场中摆着十几张赌桌,居中墙上贴着“大杀三方”、“青蚨飞入”和“白璧进来”的红纸黑字,刺激着赌徒们兴奋的神经。
他见这赌局的广告,不屑地一笑。他知传说中有一种虫,名叫青蚨,形状似蝉,据说用母青蚨的血涂在钱上,用子青蚨的血涂在另外的钱上,每次去买东西,不管先用何种钱,用掉的钱都会再飞回来,这样循环往复,钱就永远都用不完了。但染上赌博恶习的人,他们最后结果有的因赌博废时失业,倾家荡产。
他对身边的副官和勤务兵命令道:“你们千万不要染上赌博的恶习!“西康王”刘文辉手下有一个旅长名叫罩筱楼,此人在成都赌博,一天晚上输掉了二十万现大洋,当时黑市市价一条枪卖五十块现大洋,为了还清赌债罩筱楼几乎卖遍了全旅的装备。在西北三马的地盘上更是赌风盛行,马步芳,马鸿逵就经常聚众赌博,在他们的带领下本就贫困的西北地区雪上加霜。如此危害全国的赌博风气直到北伐胜利后才有所缓解,赌博害人害己,天上也没有白掉的馅饼!都想赢、想发财,结果输多失利者多!”
“是,团长教训的对!赌局中骗术诸多,而且伪装巧妙,无论男女骗子,都极讲修饰,衣着考究,不知内情者必以为他们或是贵家公子或是闺中名媛。与之相赌,十有九输。还有的以色相诱,张网结庐,诱人上当。其中的作伪技巧,或在赌具上大做手脚,或在操作中巧施手段,比如“抬轿”、“脱靴”、“倒棺材”等等。”副官了然道。
“何谓抬轿?何谓脱靴?”有勤务兵问。
“抬轿便是两人串通一气,以各种手势或暗号欺骗另外两人,比如以口令一字代表一种牌名,需要什么牌就说什么口令,对方听到暗号后就打出其所需之牌。如要东风,就念“打”,西风念“抚”,南风念“拍”,北风念“摸”,中、发、白念“顺”、“湿”、“稳”等。其他牌都有相应的字代表。比如手势就是需要什么牌时就作出事先约定好的相应动作,一般都是以香烟、火柴盒摆放在不同的位置而向对方作出某种暗示。赌徒们用这种方法作弊,只要不被行家识破,一般都能行骗成功,十赌九赢。
另一种“脱靴”,是一人骗三家的高明骗术。开赌之前,骗子分别同另外三人假意串通,使三人都认为其是自己作弊伙伴而与之配合。赌博过程中,骗子按事先与三人各自约定的暗号主动向三方奉送所需之牌,并故意大输特输。待牌局终了之后,再分头找到三人收取赌金,如果输了的还得另掏腰包补足其所输部分,而赢家则除要将所赢之钱交给其填补输亏部分,有时甚至全部交出还不够,需另外给钱。如此一来,最大的输家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三个都被一人骗了还蒙在鼓里。如此高超奇特的骗术,不能不令人折服,叹为观止。”副官解释道。
谭士敏正听得有味,忽然见一短褂男人闯进赌场,到赌桌前操刀割下自己大腿上一块肉,作为押注,也不管鲜血淋漓,大喊:“收不收?”
众人惊呼中,这时,走来一个“宝官”,二话不说,也割下一块肉当陪注,带着狠劲地说:“好你个钱二,收!”
谭士敏不动声色地看着,仔细辨认后,薄唇一掀,向手下命令:“就是这厮!把他绑了!”
“是,团长!”勤务兵得令,立即掏枪,将钱二拖走,无人敢阻拦这些持枪的大兵。
绑到317团部指挥部,谭士敏立即把凶犯带到刑讯室审问。
“长官,饶命!饶命啊!你们抓错人啦!我没犯事啊!”钱二吓得面色灰暗。
谭士敏上前就是一脚,狠狠踢在他脑门,喝道:“谁指使你昨日在咖啡馆行凶?”
“没有......我不知道。”
“不知道?给他一点教训!”谭士敏命令副官。
副官会意,手一挥,立即有士兵上前把钱二从地上拎起来,扣住他一只手掌在刀刃下,厉色问,“你说要留下哪根手指?”
“长官,不要啊!”钱二吓得大叫。
“说!是受谁指使?”谭士敏冷声讯问。
“我说,我说,都是一个叫李希彤的女人指使!”钱二很快熬不住,招了供。
“谁是李希彤?”谭士敏瞪着眼逼问。
“她是钱忠发旅长新纳的二姨太,以前是新京大世界的头牌舞女!”
“钱旅长?”谭士敏听了钱二的招供,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这又是一个日本女谍,这已不是简单的家庭恩怨、寻仇报复,这定是日本人重新布下的一张间谍网,他必须将案情上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二处!
“把他拖下去毙了!今天的供词,谁也不能泄露半个字,违令者军法处置!”谭士敏严令手下道。
“是,团长!”
“长官,饶命!饶命!”钱二吓得哀嚎。
“砰!”
一声枪击,一切恢复平静,谭士敏望着倒地的死尸,心头沉重。深思熟虑后,他决定立即去找军情局二处的黄埔同窗郑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