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排除那些纯粹看过《聪明的一休》来旅游的游客。
为了寻找艺术创作灵感,而慕名来到这里的艺术家们有很多。
在前脚踏上这长长的红叶隧道的时候,泷一就感觉到了。
眼下刚刚进入了三月下旬,从门票售卖处离开后,泷一背着背包,手里捧着mashiro送给他的地图。
“请问,是泷一君吗?”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平井泷一眼皮一跳,莫非在这里还能够遇到熟悉的人?
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泷一眼前高高的石头小路上,走下来一位僧人。
僧人大概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身上穿着有些普通的灰色长袍,双目有些慵懒无神。
“是....不知您怎么称呼?”
泷一双手合十微微欠身,他从不是那种靠以貌相来评判人的。
眼前这位迎面走来的僧人,给他一种莫名的朦胧感。
“在下田边宗弘,是这里的副住持~”
僧人一连温和的笑着,说话慢声细语,仿似有种魔力让泷一放松下来。
“原来是住持大人,请多多关照....”
泷一身躯一紧,任何人在碰到这种高贵身份的人,怕是都会肃然起敬。
在来一休寺之前,他曾利用网络,搜索了关于一休寺住持的信息,得知这两位在文化界享有很高的声誉。
田边宗弘笑着伸出手,放在了泷一的手腕上将他扶起。
“寺庙里的管理告诉我,泷一君在网上提交了一休寺的夜宿申请,恰逢现在我闲来无事,便自行充当向导,泷一君不介意吧?”
确实,有这样一位人物充当向导的话,天底下怕是很少找到别的人,能够比他更加熟悉这里的一景一物了。
虽然嘴上说着感谢,但平井泷一心中的那一丝疑惑,始终没有消耗下去。
“当然不会...只是,副住持大人为何单独接待我?”
“我以前曾经是东京大学法学部的学生。”
简短的一句话,却在泷一的心中掀起巨浪。
东京大学,那是他目前就读的学校,让他惊讶的是,面前的这位一休寺副住持,竟然与他师出同门。
“我明白了,原来是学长。”
似是察觉到泷一的心发生了变动,田边宗弘笑了笑,手掌朝着一侧,做出了‘请’的手势。
从踏上第一层的石梯小路向上走着,当地人还有寺院里的僧人叫它“红叶隧道”,
左边一个小亭子里有几块石凳子,供寺院里的僧人,或者外来的客人休息。
每年到了秋季,这里便会迎来红叶绽放的日子。
可惜眼下不过三月底,泷一看到的红叶是一半浅红一半绿黄。
“你在学校的导师听说了你要来这里,特地打电话拜托我照顾你一下。
这寺院里的僧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古板,所以跟着自己的本心,放心的在这里参观就好。”
眼看着泷一从身后的包包里拿出一个单反对着周围的景色有模有样的拍摄着,田边宗弘刻意放满了脚步。
“学长在东京大学里和我主修同样的学科,为什么后来却来到了这里,做起了一位主持?”
“泷一君,莫非是看不起我的这份工作?”
樱花国人的自称有很多种,面对着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
像田边宗弘最初面对泷一自我介绍的时候,用的是“在下”,但现在两人放下了身份的差距开始攀谈,就变成了“我”。
或许两人都觉得,这样的方式,才是脱离了僧人本身的严肃和刻板,变得更加的亲民现代化起来。
“不...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平井泷一放下手里的单反,回过身反驳了起来。
当然,身为这里的副住持,田边宗弘也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质疑,就心生怒气。
“我听说,佛学是很一门很枯燥的学问,生活在这种当下浮躁的时代中,像我这些双脚踏出大学校门的人,是很难能够消化的了这门学问。”
“泷一君这样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曾经的泷一君,在学校的新生代表发言大会上不是说过,小时候的自己就梦想着想要开一家温泉旅馆。
每日和喜欢的人坐在院子里喂喂池塘里的金鱼,招待客人,顺便打扫卫生。这样平淡的生活,与我在这里做起一名住持又有何区别?”
望着不远处树林里尽情飞来飞去的小鸟,田边宗弘从随身背着的布袋里,掏出一把鸟食往地上一撒。
哗哗哗....
一瞬间,原本各自在树上栖息的小鸟全都飞下枝头,有的甚至还落在了田边宗弘的肩膀上。
一人一鸟亲昵的样子,在泷一看来,这种画面十分的神奇,直接拿起单拍对着眼前的画面拍了下来。
“学长是想说,不管何时,人都要跟着自己的本心走,职业永无贵贱之分,是吗?”
“理应如此,但泷一君应该明白,崇高的理想外表下,是靠着平淡的生活支撑起来的。”
田边宗弘抓了一把鸟食分给泷一一些,两人干脆就站在这小道上喂起了小鸟。
“只有无法满足的人,才会去寻找更高的翘板,但那些想要用平淡的生活度过一生的,不见得他们没有追求。
也可能,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替自己的未来做好了打算。”
在平平淡淡中净化自己,泷一从田边宗弘的话里听到了这一层的含义,整个人失笑了起来。
确实,这样一想,他不一定非要尝试着去理解人家的生活,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
就好像在之前,他这个东京大学的就读生,直到和那个女生改变关系之前,从未动摇过。
站在其他人的角度,能够进入这所大学的无不是天之骄子。
偏偏心中有着学霸骄傲不甘愿平凡的他们,却出了像平井泷一这样的怪胎。
不喜欢大城市的嘈杂喧闹,反而甘愿蜗在三山木村,那个乡下的不能再偏僻的小村子里生活。
“学长这番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从法学部出来的人,嘴上的功夫这是基本。”
两人相视一笑,田边宗弘抬起手指着泷一好久没出声。
显然,学法律的人如果不是靠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巴,怎么能去打赢官司。
走了一会儿之后,泷一忽然停下了脚步。
视线落在了身子右侧的一座小舍上,在看到那上面的木牌书写的文字。
泷一刚想要举起单反,但又觉得这样太失礼,便收了起来。
“这里便是一休禅师的墓地。”
此处,距离泷一从正门进来后不过十几米。
站在这扇直到自己腰间的木门前,田边宗弘十分虔诚的闭上双眼,嘴唇发出生涩难懂的诵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