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公,即便你是容家家主又如何?你别忘了,我可是谢家人,还是朝廷特使——你们竟敢绑我?想要造反不成?快放开我!”
看容文翰来真的,谢荟愣了半天,终于气急败坏。
“堵住嘴,拖下去!”容文翰脚都没停。
“好嘞。”林克浩应得爽利,顺手从床底下摸出那群火头兵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的臭袜子,“扑哧”一下塞进谢荟的嘴里。
谢荟先是双眼猛地睁大,下一刻就变成了泪流满面——
我操!这是谁的袜子?要熏死人了啊啊啊!
“侯爷——”林克浩笑嘻嘻的冲高岳一拱手,“末将先把人押下去,然后再向您和大帅复命。”
“算了——”高岳忙摆手,隔空指了指林克浩的手皱眉道,“你那手上的臭味儿消失之前,绝不许出现在我和容公面前,否则,军法是问!”
说着,掩了鼻子转身匆匆而去。
“有那么臭吗?”林克浩很是疑惑,“谢大人这么久了不是也没说什么——”
低头一瞧,却是一下呆了,被自己架着的谢荟早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高岳匆匆赶到容文翰大帐外,却被容家长随容宽一脸如临大敌般给拦住:
“侯爷请回,我家公子吩咐今日不见客。若有怠慢,还请侯爷恕罪。”
已经猜到那孩子应是容文翰的女儿,高岳倒也不以为忤,从怀里摸出个锦囊递了过去:
“无妨。你只把这个交给容公,就说是侯爷我保命的灵药,让李昉瞧瞧可用得?”
容宽愣了一下,忙双手接过锦囊,对着高岳就双膝跪倒:
“容宽谢侯爷赐药。”
高岳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容宽家世代在容家为仆,对容公最是忠心不过,自来眼里只有自家公子罢了,这般大礼参拜,委实让高岳大吃一惊。
哪知即便高岳已经让起来,容宽仍是坚持着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拿起锦囊急匆匆往大帐里而去。
不过是几颗药,就行这么重的礼,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高岳静静站立片刻,才缓缓转身而去——
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心胸才华!便是女儿又如何,自己瞧着,可比自己家里那一窝小子都要强得多!
如此奇女子,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才能配得上?
啊呀,对了,自己家那三小子,长相还算清秀,又能识文断字的,改日只管探探容公的口气……
大帐内,容文翰小心的把霁云翻过来,让她趴在床上,咬牙瞧着李昉一点点割开霁云伤口周围的衣衫,露出里面已经发黑变紫的伤口。
“这是——”李昉皱了下眉,取出根银针极快的扎入伤口,抽出来放在鼻下嗅了下,“祈梁国的冥花毒,再不会错了!”
“祈梁国?好,好,好!”容文翰连说了三个好字,许是语气里杀气太浓,躺在床上的霁云不觉抖了一下。
容文翰怔了一下,忙伸出手,俯身轻轻捂住霁云的小手,接触到那双小手的一瞬间,笼罩在周身的杀气瞬时无影无踪。
等李昉小心的处理完伤口,已经是二更天了。
看自家公子始终雕塑一般,直直的坐在那里,李昉忙劝道:
“公子不妨先歇息片刻,估计要到明日,小小姐才能醒来。”
哪知容文翰却仿佛没听到般,仍是一眨不眨的瞧着床上的小人儿。
李昉叹了口气,蓦然想起从前小小姐在公子眼前时,便是不小心摔了那么一下,公子都是心疼的什么似的!小小姐不见了这许久,公子无一日安眠,日里夜里备受煎熬,常自喃喃自语,言说也不知“我那云儿可有吃的饱,可还穿得暖?可有人疼爱?”……
现在好不容易日思夜想的宝贝终究失而复得,可却是这般又病又弱伤痕累累……
公子心中,必是痛如刀割一般吧?怕是小小姐一日不醒来,公子就绝不会离开小小姐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容文翰终于缓缓起身,笨拙的端了盆温水来到霁云床前,小心的浸透了锦帕,绞了绞,一点点帮霁云擦拭小脸、小手,脚,脖子……
从没服侍过人,容文翰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宽大的衣袖,袍子的下摆,也很快被淋淋漓漓的水给打湿,可容文翰却是全然未觉,那跪坐在床前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中无限延伸……
霁云睁开眼时,正对上梦里早梦到无数遍的那双温润眸子。
眨了眨眼,霁云慢慢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双始终怔怔瞧着自己的布满红丝的眼睛却又很快顿住:
“又做梦了吗?”
又在梦中梦见,爹爹了——可爹爹的样子,怎么,这般憔悴?
“傻孩子,”容文翰暖暖的大手,轻轻包住霁云冰凉的小手,“不是做梦,是,爹爹——”
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脸上全是暖暖甚至带了些讨好的笑容。
霁云心里忽然一痛,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来。
容文翰心里不由一紧,试探着再次朝霁云伸出手:“云儿,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爹爹啊——”
霁云黑漆漆的眸子却迅速蒙上一层泪雾——上一世,爹爹也曾那样努力的想要保护自己,可当爹爹张开手臂,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自己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把爹爹推倒在地,然后无情的告诉他,自己这一生宁愿做猪做狗,也不愿做他容文翰的女儿!
还记得,上一世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后,爹爹是如何的伤心而绝望,竟是瞬间老了十岁有余……
面对那样一个被深深伤害的爹爹,自己当时,竟然只觉得无比的痛快,甚至楚昭破门而入,告诉自己,爹爹因为自己,竟伤心的两日两夜未进粒米,甚至一度昏厥,自己却不过冷笑一声,待爹爹又来见自己时,骂他是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一直到自己被方家人设计,被李玉文侮辱,被所有人抛弃,爹爹再次义无反顾的来到自己身边!可那个时候的爹爹,明明不过五十许,却已是苍老的如同风烛残年——
当那个风华不再步履蹒跚的老人拼了命的把自己护在x下却任自己****被恶狗咬得血肉淋漓,自己才明白,当初,自己错失了什么,错过了多少!
“云儿,是,爹爹不好,让云儿受了这么多苦,云儿原谅爹爹,好不好?”容文翰仍然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动作,神情却是如此伤痛而自责——
都是自己的错!若是能早一些找回云儿,云儿何至于受这许多苦难?
“爹——”霁云忽然爬起来,一下扑到容文翰的怀里,哽咽着道,“爹,爹——你真是我爹对不对?云儿没有做梦,云儿真的找到爹了对不对?”
爹,你心里,云儿不过几年未见,可云儿心里,已经是和爹爹隔了两世!
“乖云儿,别动——”容文翰吓得脸色都变了,急急扶住霁云的头,回头冲着帐外大声道,“李昉,快进来,快来瞧瞧云儿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小主子醒了?”容宽明显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高兴的一下蹦了起来,“李昉,快来,小主子,醒了——”
李昉正端了碗熬好的药汤进来,闻言不由喜上眉头,忙把药放下,上前帮着扶霁云躺下:
“小主子快别动,小心伤口又裂了——”
哪知霁云却是布袋熊一般死死抱着容文翰的脖子不撒手。那模样,唯恐放开手,自己爹爹就会再不见了一般。
随后跟进来的容宽,看到霁云这般模样,忽然蹲□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昨日李昉跑来告诉自己说小主子找到了,自己还不信,现在亲眼看到,终于是信了的!
阖府上下哪个不知,小主子最粘的就是主子了。别家孩子最先学会叫娘,偏是自家小主子,最早喊得却是爹爹!而且,每次见到公子都要这般手脚并用的往公子身上爬,非得最后这般牢牢抱住公子的脖子才罢休!
容文翰愣了下,终于撑不住,眼泪慢慢淌下,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终于回来了!悄悄抹了把泪,柔声哄道:
“云儿乖啊,咱们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说着,小心的抱着霁云在自己腿上坐好。
霁云这才回过神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两世加起来,自己怕是都和爹爹年龄一般大了——
虽是这般想,竟是无论如何,不愿离开自己渴望了两世的那般温暖的怀抱。
容文翰也意识到女儿的神情变化,心里不由一痛:果然是分开太久了,女儿竟已长到了这般会脸红的年纪了吗?
忙借低头尝药的动作把眼里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心里更是暗暗发誓,从今后,定要加倍疼爱女儿,绝不叫云儿再受半分委屈!
“对了,爹——”霁云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抬起头,“不能撤兵。”
“什么?”容文翰一愣。
霁云瞧着容文翰,重重点了点头:“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祈梁求和是假,目的是为了骗您退兵,他们很跨就会攻打居元关!”
容文翰的手顿了一下,良久才长吸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
看容文翰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表示,霁云心里不由一紧,莫不是爹爹以为自己是小孩子胡言乱语?忙晃了晃容文翰的胳膊:
“爹,云儿说的是真的,您别不信云儿——”
容文翰却仍是平静的把药送到霁云口边,哑声道:
“爹没有不信。云儿先喝药……”
云儿,爹本来只是想让你做一个世上最快乐最幸福的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啊,可现在,你却为了爹这般辛苦!爹没有不信,爹只是太心痛,也,太愧疚。
至于祈梁和那些勾结了祈梁的奸人,敢偷袭我的女儿,容文翰定叫你们悔不当初!
上京。
大楚皇上楚琮拿起放在最上面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不由一愣,寻思着莫不是边关有什么变故?忙急急打开,看了一眼神情一滞:
奏折果然是容文翰亲笔不错,可主要意思竟不过是讨要一朵冰晶雪莲。
可真是奇怪了!楚琮合上奏折,前几日先是安卿匆匆从外地折返,进宫向自己讨要了两朵雪莲,自己正奇怪安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这边容卿也上书讨要雪莲!
按时日计算,大军应该在年关时就能赶回来了,怎么容卿突然有此请求?
沉吟了半晌,还是批上了“准奏”二字,忽然想到最爱的儿子楚昭,这些时日因上奏反对撤兵也吃了不少苦头,不然就放他去送这朵雪莲,昭儿的日子应该也能好过些。
“给太傅送一朵雪莲?”楚昭接到圣旨不由一愣,这雪莲是解毒圣物,难道是太傅——
这样想着,不由脸色一变,回府稍微收拾了下,就打马往边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