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内虽然早已百花凋零,但是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挥散不去,时不时有几朵傲梅在一片枯枝中露出了头,才在这寂灭的景色中添加了几分生气。
当今的皇上朱忧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伸出双手放在火堆前,反复取暖。他身后早有宫女温好了美酒,捧在托盘上等待着朱忧时不时的饮上一口。
今日的聚会没有准备饭菜,甚至连张桌子也没有,所有的食物都是切成了小块然后串在一跟细长的竹签上,当朱忧想吃时,只要点点头,身后的宫女们就会将食物放到火堆上烤的恰到好吃。
朱忧拿过一串烤肉,上面撒好了细盐和其他的作料,肉则是提前用各种香料腌渍过得,入味的很。朱忧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即使宫女们将竹签上的肉拆下到放到了盘子里,一块肉往往要嚼上半天才会下咽。
反观夫子和赵十七。
夫子吃的倒是不快也不慢,等到肉食考好之后,就用筷子将肉放到盘子中,然后用筷子吃的斯文。而赵十七则是一手拿着四五串烤肉,等一串烤肉烤好了,吃下去也只是一两口的事情。即使吃得满嘴流油,赵十七也丝毫不在乎,反而是喝上一口好酒,说不出的洒脱。
朱忧有些费力的吃完了一块肉,然后又抿了一小口酒,吐出一口浊气,缓了缓才说道:“朕真是羡慕你们这些练武之人,明明你们比朕的岁数还要大上许多,但你们却还是能文能武,该吃吃该喝喝,赵哥离开二十余年,今日相见竟然和当初的样子相差不大。”
赵十七埋头苦吃,夫子摇了摇头,将嘴里的肉菜咽下之后,做了个揖说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尊,日夜操劳,肯定会比我们这些无官一身轻的闲人虚弱许多。”
朱忧摆了摆手,叹道:“朕刚登记时,北魏百废待兴,那时朕日日只敢睡一个半时辰,生怕辜负了当初汉帝的禅让,等到后来有了南宫明和阴阳阁,再加上老徐这些人帮朕看好了边疆,朕才轻松了许多,偶尔还能睡到日上三竿。”
朱忧豪饮了一盏酒,竟然被呛到咳嗽了半天,一位宫女连忙走了过去,轻轻地在他的背上拍打着,朱忧揉了揉心口,然后示意自身无碍,宫女才敢退去。
朱忧伸出双手,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枯瘦,朱忧说道:“我这双手也曾握过北胡烈马的缰绳,也写过决定万人生死的圣旨,但是等到今天朕才发现,朕的一生都竟然在这幽暗的深宫这被消磨殆尽。”
夫子说道:“圣上忧国忧民操劳一生,日后史书上必然会被永世赞颂。”
朱忧笑了笑:“后人的赞颂与朕何干,朕只是想让北魏昌盛。”
夫子歪着头:“北魏已然昌盛。”
朱忧摇了摇头,原本无神打的双眼略过一丝睥睨天下的气势,但也是只一瞬而已,稍纵即逝又恢复了那般垂老的模样。
朱忧说道:“还不够,北有胡人,西有蜀国,南方的越南国也在蠢蠢欲动,他们一日不灭北魏便一日无安宁。”
夫子原本想抓着赵十七一起给这个时日无多的皇上说几句好话听,但是无奈赵十七只顾着吃喝,在夫子的眼神飘过去的时候,赵十七甚至把头转向了一边。
夫子内心叹了口气:“陛下放心,北魏国力强盛,不出二十年,必定可以平定西蜀,收复越南,浇灭胡人,成就千秋一统。”
朱忧点了点头:“朕也懂,这些年稷下学宫帮朕寻得了不少的人才,如果再给北魏二十年时间,朕何尝不知道天下可一统。”
“但是,朕没有二十年了。”
“陛下龙体昌盛,万寿永昌。”
朱忧自嘲的笑了笑:“宫里的那些御医喜欢欺骗朕,没想到你这个稷下学宫的夫子也学会了这些安慰人的谎话。朕的身体,朕再清楚不过了。”
夫子说道:“那陛下的子孙也必定可以完成陛下的愿望,成就一统天下的大业。”
朱忧说道:“那也是他们的事情,反正朕是看不到了。”
夫子拱了拱手,说道:“陛下龙体安康,不要想太多。”
朱忧站起身:“如果再给朕十年,不,五年,再给朕五年,朕必定可以平定天下,还黎明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朱忧看向赵十七和夫子,他那枯瘦的身形此刻才散发出了那种万人之上的气势:“当年你们帮朕开拓了北魏,再帮朕一次吧,朕只需要五年,就可平定天下。”
夫子还未说话,赵十七突然站起了身子,用袖子擦了擦油腻的嘴巴,冷笑道:“是平定你的天下啊,还是平定的你身后那几位的天下。”
朱忧淡淡的说道:“有什么区别呢,终究是北魏的天下。当年你们可以帮朕,今日再帮朕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赵十七的笑声通天彻地,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要把五脏六腑都笑出来了一般,拿起身边的一坛酒,一饮而尽,饮罢砸碎了手中的酒坛,说道:“当年是你欺骗了我们,如果知道你在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别说帮你,我杀你千百次都不够。”
一席大红袍突兀的出现在了赵十七和朱忧的中间,面容阴冷。
朱忧拍了拍红袍大官人的肩膀,示意他无碍,然后走上前说道:“当年朕也实属无奈才出的下策,等到天下平定时,朕一定第一个驱逐他们。”
赵十七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那般的陌生,说道:“那你当年用宇文恒妻子的性命逼他入宫也是无奈之举?”
朱忧淡淡的说道:“那是形势所迫。”
赵十七吐了一口痰,骂道:“你们这些人总有千百句话用来美化自己,但是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当年错的到底是你,还是宇文恒。”
“朕只知道他要杀汉帝。”
“那是汉帝该死,你也该死。我只叹息没有第二个宇文恒,如果有的话,我一定给他鞍前马后,只求他攻破这硕大的皇宫之时,我能在那几位人的身体上多吐几口痰。”
赵十七拿起身旁的酒坛,嗅了嗅,竟然不能下肚,干脆丢到了朱忧的脚边,酒坛碎裂,四散的酒水沾染到了朱忧的精致狐裘上:“这酒和你一样,臭的,不喝也罢。”
赵十七转身离去,寻常人要走上半天的路子竟然不够他踏出一步。
夫子弯腰作揖:“老赵这些年一直苦的很,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于他。”
朱忧摆了摆手:“朕不怪他,是朕对不起他,当年是朕让他带军攻打长安,才会让那位女子死于战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