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有些深了,草原上又飘起了雪花;空气冷的刺骨,即便是在将军帐前听候差遣的守卫军卒也被打发回帐篷休息;毕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没那个军卒喜欢将自己当成牲口使唤的将军。
可汗的军帐内,油灯昏暗犹如鬼火。
身材高达两丈的吉思可汗端着在矮榻之上,双眉紧皱;以往,纵使全部的金国之人都知道这个草原的雄主年岁已经不了,可每当看到他那雄姿勃发的身影,都给人一种可汗永远不老,怎么也还能撑个几百年的假象。
但这一刻,金兀儿发现,可汗真的老了,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精神。
当可汗听闻视为亲儿的完颜金康秘谋叛变,并且这种传闻正一步步被证实的时候,这个打击对于几百岁的可汗来,依旧太大了。
历来惨事者,莫过于兄弟相残,父子反目,对于伟大如可汗,想来也是如此吧?
金兀儿第一次那么恭敬的跪伏于地,低声抽泣,哽咽道:“师傅,您对兀儿或是师兄,都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只可惜人心总是贪婪的,这是即便你贵为蛮圣,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啊!”
吉思可汗双眼微闭的静坐着,久久沉默不语。
“现在,我大金国貌似兵强马壮,但这一切都依赖于和北武帝国签下的烟云盟约,为我大金国的子民提供了足够多的粮食,让他们不再忍饥挨饿;可是,一旦师傅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您真的以为烟云盟约具有那么大的约束力吗?烟云盟约看似是商业盟约,但兀儿相信,北武帝国内有无数短视的儒生都将这纸盟约视为帝国历史上的奇耻大辱……”
“如果师傅 你真的有事。我相信那些儒人不定在一两年之内便会出兵草原,以雪前耻,烟云盟约自然不会得到延续!到那时,整个草原将会被族人们的鲜血染红,然后重新坠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死循环里!”
金兀儿继续哭着道:“更何况,这次我们和北武帝国联手。三国吃了这么大的闷亏!真到了我们和帝国翻脸的时候,三国肯定会落井下石,痛打我们;到那时,咱们存在了千万年的蛮族儿郎也许有被从大陆的历史上抹去的危险啊……”
吉思可汗的眼皮动了一动,微微的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话,但最终什么都没有,但神情,却已然有了明显的松动!让草原的子民不再忍饥挨饿乃是他生平夙愿。眼看自己的梦想就快要实现,他也不忍看着自己为之奋斗经年的事业因为某个人而灰飞烟灭。
“我知道师傅你对我以及师兄的感情,知道你想给师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师傅你也不该用将脖子伸到屠刀之下的方法,来考验侩子手心肠的软硬吧?”
金兀儿趁热打铁的道:“其实,这件事你就让沐言放手去做,现在风声已经放了出去;如果师兄肯向师傅你认错,那么便明他还有救!如果师兄抵死不认,那么只能明他是铁石心肠!这样的人。师傅觉得他成为我们大金的国主,除了奴役百姓之外。还会为草原的子民们带来什么?”
“哎……”
随着一声长叹,吉思可汗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跪在案前,泪流满面的身影,柔声道:“当年为师遇到你的时候,你还不到十岁;手里拿着比你个子还要高的长刀和四五头凶狠的饿狼拼命。想要抢那些狼咬死的野羊……记得你你已经几天都没吃东西了,不是被狼咬死就是被活活饿死,所以你要抢那些野狼的猎物”
“转眼间便十几年过去了,无数次的死里逃生,但我从没见过你流半滴眼泪;可今天你却哭了。难道那沐言,对你的改变就这么大吗?一个因为怕饿死所以敢跟狼群夺食都不愿流泪的丫头,却肯为了帮他演戏而哭的泪流满面——我不得不佩服沐言那子,他蛊惑人心的本事,真可以无人能及!”
“师傅,这都是兀儿内心的真实想法!”金兀儿捻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俏脸微红的答道。
“是吗?”
吉思可汗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金兀儿有些心虚,但依旧倔强的梗着脖子道:“只是我不知道如何表达会更好,所以让沐言帮我写出来,顺带润色了一下……”到这里,虽然依旧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但她已经感觉自己的脸上烫的完全可以当做烙饼的锅子了。
“起来吧,都女生外向,看来时真的的啊!”
吉思可汗摇头轻叹道:“你我师徒十五年,你与沐言相遇不过大半年;相处不足两月;可你已经将他的话完全的放在了心上,而为师的话,你向来都是不肯去听的……”
“可这一次,我真的觉得沐言的很有道理!他写给我背诵的文字,就像跟我心里的想法一模一样!”金兀儿正色道。
“不管怎样,我一直都认为康儿的本性不错,所以我不认为这件事情就是他做的!甚至我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吉思可汗摇了摇头,沉声道。
但金兀儿从吉思可汗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无法掩饰的哀伤之色,心你那里是不认为,而是你根本不想认为啊。
一时间,帐篷内的二人沉默不语,金兀儿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坛酒,默默的倒出了两杯喝着。
“好酒啊!”一饮而尽的吉思可汗砸吧着嘴赞道。
金兀儿抿嘴轻笑道:“这酒要三十两银子一坛呢,一共有三坛酒,本来就是沐言准备送给你的,兀儿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谁知道他刚到金军大营,便被你狠狠的训斥了一番,一怒之下便送给了巴布,戈尔还有我一人一坛!起来,这家伙还真是个气记仇的人!”
吉思可汗闻言,也不禁有些莞尔;那沐言能在兀儿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倒是算得上是真性情之人。
“师傅,师兄将兀儿请到你的帐篷之内,自己却又久久不肯现身,这是何故?”金兀儿见天色更深,秀眉轻辄着问。
吉思可汗闻言微微一笑道:“也许,金康是想趁这夜深人静的机会,向为师坦白呢?”
“如真如师傅你所言倒是好事,就怕风云变幻,恐难遂师傅你的心愿啊!”金兀儿神情微微有些悲凉的道。
就在二人话间,帐篷外传来了完颜金康的声音:“尊敬的可汗大人,末将完颜金康求见!”
“进来吧,现在没有外人在,你我三人何必拘礼?”可汗闻言虎躯微震,柔声回道。
完颜金康一撩门帘迈步而入,冲金兀儿拱手一礼,便要向吉思可汗行君臣叩拜之礼。
吉思可汗大袖一拂面道:“都不必拘礼了!自从开始征战以来,咱们师徒便好久没有坐在一起畅快的喝酒,谈天地了,今夜虽算不得是个好日子,但也不妨坐下来好好喝上几杯,些知心话儿!”
虽然吉思可汗是随意的一挥衣袖,但准备行礼的完颜金康顿时觉得自己好似被四五个壮汉扶住了一般,那一礼顿时就行不下去,想了一想便也作罢,盘腿坐到了案旁。
金兀儿取过一个酒杯替完颜金康斟酒一杯,又给自己和可汗满上。
吉思可汗举起酒杯,声音苍凉的吟唱道:“一敬这长生天,二敬这养育地,三敬父母,四敬在荒原上千千万万与天斗,与地斗,只为了活下去的蛮族勇士们……”
金兀儿和完颜金康等吉思可汗吟完,这才互相举杯:“敬师傅,师兄(师妹)”然后喝干了杯中酒。
连喝了几杯,吉思可汗这才话:“康儿,今夜你找为师和兀儿,可是有话要?”
“尊敬的可汗大人,从今天下午开始,这军营内谣言满天;处处指向我完颜金康,我乃是那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先是以十香软筋散下毒于可汗,进而准备戳师篡位!”
吉思可汗便看着完颜金康,不发表任何看法。
“完颜金康自问对可汗大人的衷心,天地可鉴!还请可汗大人你下令彻查此事,还末将一个清白!”
完颜金康一脸的悲愤,继续道:“烟云一战,我大金国和北武帝国达成的烟云盟约,奠定了我大金国强大起来的基础!而这次青宁和谈一旦成功,我大金国成为一方霸主指日可待;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传出此等谣言,实在是其心可诛!”
“师兄你别忘了,这世上的苍蝇,不会叮没有缝的蛋!”金兀儿冷冷道,眼光灼灼的盯着他。
完颜金康神色一冷,愠怒道:“金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以为我真有谋逆之心不成?”
“我怎么以为并不重要,但你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金兀儿厉声道。
“够了!”
吉思可汗冷哼一声呵斥道,轻吸了一口气道:“康儿,既然如此;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当然有!”
完颜金康道:“那汉人沐言没来之前,咱们金营万众一心!自从他来了之后,便谣言四起;末将以为,造谣之人,必定和他有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