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教授跑出屋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没头没脑地乱跑,他糊里糊涂跟着一个人跑着跑着跑到了村子的角落里,他走到门口时才发现这件屋子居然是石头房。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村子因为贫困,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土房,只有家里条件最好的村长家是砖头房,石头房可从来没有见过。
石头房有石头房的好处,曹教授顾不得多想,推开门进去了,屋里一个瘦小的人影正坐在床边喘气,看到曹教授进来,随手抓起了床边的木棍:“谁?”
石头房里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一小束光线照射-了进来,勉强让他们分辨出了彼此。
“是你?”曹教授略觉尴尬。
跛老头冷冷瞪了一眼曹教授,虽然依旧握着棍子戒备,可也没有冲上来把人打出去。
曹教授一边关注着跛老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石头屋,出人预料的是,石头屋不仅墙壁是用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连地上都铺着石板,石头的种类和大小都不同,时有凸起或凹陷,但因为常年磨蹭,表层十分光滑,更难得的是,虽然石板中间难免有缝隙,但也被主人用小石子仔仔细细填充满了。
换言之,这里不会有虫子钻进来,此时此刻,还有比石头房更安全的避难所吗?
想到这里,曹教授突然心中一动,石头房建造起来费时费力,在村民普遍使用土屋的情况下建造那么一栋恰好可以在此时避难的场所,不可能是偶然。
“你……”他斟酌着用词,“是不是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跛老头讽刺地说:“你不是说封建迷信吗?怎么,现在相信月神的预示了?”
曹教授啼笑皆非:“曾经发生过并不代表那个红月的预言是真的,生物都有周期性行为,那些虫子出现过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虽然大字不认一个,常识还是有的,”跛老头冷冷地说,“你什么周期性我不懂,但我知道蚊子夏天才有,花到春天才会开,可是上一次怪虫出现,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七十多年!”
七十多年?曹教授真正觉得惊讶了,那些虫子的卵在屋里,最多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孵化了,这样的繁殖速度,怎么可能蛰伏七十多年才出现?
他还想问一问跛老头其他细节,可跛老头好像因为刚才的那句话彻底沉浸到了回忆里,他喃喃着说:“七十多年了……我一直在想还会不会遇到。”他的目光扫过石头房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他自己捡来的,村里的石头少,他有时还要到山里去,翻山越岭,汗流浃背,只为了搬一块合适的石头。
没有人理解他,小孩子们嘲笑他,他们觉得他是一个古里古怪的疯子,没有人知道他用了几十年去造一个不知道是否会用到的避难所。
“这一天终于来了。”跛老头说着,神色竟然有些复杂。
曹教授叹了口气:“你真的认为只要死够了足够多的人,一切能结束吗?”
跛老头露出了狰狞之色:“如果不是,我大姐难道白死了吗?”
他还记得大姐哀求无果后最后一次拥抱他,他记得大姐的身体柔软而滚烫,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颊上,咸得很,她说:“大牛,来娣不会回来了,大姐也要走了,以后剩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妈妈。”
是,他原本还有一个二姐叫来娣,但是几年前,村里有个老婶子来他们家带走了她,留下了一些米面,他还记得那一天他拉着二姐的衣角哭个不停,可二姐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大姐也要走了。
跛老头努力回忆着两个姐姐的样子,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她们长什么样了。
只有当时那种深切的无力与悲哀,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
***
黄韵喘着气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心里升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她的运气还真不错。
当时雨太大,人又多,屁股后面还有一群怪虫在追,她又戴着眼镜,戴着更看不清,只能摘了,可近视眼的悲哀在于远处的房子看着都差不多,她随便找了个屋子冲了进去,等擦干眼镜上的水珠戴上一看,这才傻眼了。
这是不知道谁家的厕所……盖在屋后,用石头和泥巴搭建而成,极其窄,只能容一人,最多不过一米五高,黄韵一米六几,只能弯着腰。
但幸运的是,茅厕下面铺着石板和木头,上面也用木头做了个简陋的屋顶,虽然滴滴答答漏着水,可是没有虫子进来。
黄韵大喜,也顾不得茅厕里积累了不少粪便,捏着鼻子蹲在里面躲避外头的虫子。
在此时,她见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事。
有一个村民也向她这个方向奔来,他一边滑稽地手舞足蹈,一边哀嚎:“救救我,救救我!”
黄韵可以看见他的脖子上趴着许多怪虫,那些虫子已经吸饱了血,一个个有小拇指大小,翅膀也比孵化时坚固许多,它们钻进衣服里、皮肤里,吸盘牢牢锁住寄主,不让雨水把自己涮下去。
黄韵心生不忍,但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怎么都迈不出去,她在心里慌乱地对自己说,他们刚才想杀了你们,而且你也帮不了什么忙,你没有做错。
可这样的暗示并没有什么用,她咬了咬牙,虽然人还没有出去,但对他招手:“来这里!”
出人预料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村民不仅没有跑过去,反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断地磕头,嘴里求饶:“月神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从红月到月神再到月神娘娘,黄韵已经麻木了,她看着那个求饶的村民被吸成了干尸,一头栽进了泥水塘里。
她蜷缩着身体,不再看外面一眼。
***
小元、潘蕾、婷婷今年大一,她们是一个寝室的好朋友,因为期末绩点达到了4.0,所以才有机会申请到这一次考古实习的课,虽然还没有分专业,但是她们心里已经把考古作为自己未来的专业选择了。
因为流行的盗墓小说和影视剧的关系,一开始她们对于墓葬的想象非常美好,可现实很残酷,没有什么机关,没有什么粽子,甚至白骨都不是白色而是褐色的,陶器很难看,玉器也很粗陋。
甚至,考古工作也是很辛苦的,住的是村民的房子,没有抽水马桶,吃的也清汤寡水,虽然嘴上不曾说,她们心里却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再怎么想,都不曾想到会遇到这些怪虫。
更没有想到,自己的性命并不是结束在这些怪虫里。
潘蕾看到婷婷被一个高大的村民抓住,她认得这个人,她们三个人借住在他家里:“大民哥……”她颤抖着声音,“你放开婷婷。”
“如果不是你们,”昨天还一脸和气的大民哥扭曲着脸,“我们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麻烦?”
他手中锋利的镰刀划过婷婷纤细的脖子,一蓬鲜血飞溅出来,闻到血腥味的怪虫们顿时骚动起来。
大民哥一把把婷婷推了出去,在怪虫被吸引的一刹那掉头跑。
小元吓傻了,膝盖一软,竟然瘫软在了地上,潘蕾想要扶起她,可只有八十几斤的小元仿佛突然增加了几十斤的重量,她怎么也拉不动,潘蕾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元快走啊,快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小元的手臂在空中胡乱舞动,两条腿乱蹬,溅起了无数泥点,“啊啊啊啊不要过来!!”
潘蕾又惊又怕,她的膝盖微微颤抖着,好像下一秒也会瘫软在地,只能被动地等待死亡……不,不能这样。
父母的脸如走马灯在眼前一一闪过,她咬紧牙关,不,她不能死,她还要回家,如果她死了,她的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只有她一个孩子!
求生的意志在生死角逐中渐渐占了上风,她看了一眼被吸食成干尸的婷婷,咬了咬牙,不能让婷婷白死了……她手撑着膝盖逼迫自己站了起来,她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小元,她抱着头在泥地里打着滚,像是已经疯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拉她,而是迈动了僵硬的双腿,去争取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
海百合可以抵抗一段时间的饥饿,这不奇怪,许多动物都可以储存脂肪来度过漫长寒冷的冬天。
但是……能坚持一段时间不进食不等于可以忍着不上厕所!
尤其是可能来了大姨妈的情况下。
海百合原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打小身体素质倍儿好,初潮的时候自己都没发现,还兴高采烈和男生打篮球,还是牧歌冲过去把校服围在她腰上她才发现自己屁股上开了一朵小红花。
这回意识到自己可能来了大姨妈,是因为那些虫像疯了一样往她身上撞,海百合寒毛直竖,算紧紧裹着雨衣,也没有办法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袭击。
一次又一次的对抗中,她被逼到了墙角,半人高的水缸狠狠撞到了她的腰,海百合灵机一动,环抱起水缸到门口,令其倾斜,半缸水哗啦啦地往外流,等水到了个一干二净,她直接用柴刀把厨房的门板卸了下来,因为是木头拼接而成,还有几道缝隙,她左右一望,见灶台上还有一个锅盖,立刻冲过去拿了过来。
然后人往水缸里一钻,再把锅盖盖在门板有缝隙的地方,接着人往下一缩,把锅盖和门板的双重盖子盖在了水缸上,顿时给自己造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外头还有虫子噼里啪啦撞击着,但没有一只能突破防线进来攻击她。
海百合听了一会儿动静,长长松了口气。
她打开手机,用自拍功能给自己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一只趴在她后颈吸了血的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藏在头发下面的,因为局部麻醉的关系,居然一直没有被发现,现在吸了个肚皮溜圆,足足十公分长!
海百合看着都为自己的血心疼,刚想拽下来,又怕剩一截在里面,摸遍了全身,发现口袋里有一个防风打火机。
嗯,那么多次穿越后,她身上的装备是越来越齐全了。
海百合用一个诡异的姿势扭着头,擦亮了打火机,试图用火苗去灼烧那只不长眼的虫子,可火焰还不曾靠近,那只虫子仿佛极为痛苦似的浑身扭动起来,没一会儿居然……死了?
撑死了?海百合捏着那条虫子柔软恶心的身体,大为讶异。
这不科学啊,之前逃离村长家的时候她瞥过一眼那个惨死的村民,有一只虫子太过贪婪,吸得都有婴儿手掌大小了,也不见得撑死,反而立刻抖开了翅膀,雄赳赳气昂昂地飞走了。
那么……是她的血有问题?
说起血,海百合感觉到裤子一片湿润,她又一次摸遍了自己的口袋,在夹层里发现了一片护垫,赶紧趁着安全垫上,虽然吸水性不强,但聊胜于无。
只不过,她现在根本出不去,一出去是一个活动的靶子,难道要在这个水缸里冬眠?
海百合苦笑一声,觉得这大概是她那么多次穿越里最坑爹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