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只顾着讨论这些无用之言,根本没有说到事情的重点。朱由栋已经看完手里的奏章,对扶纲道:“扶阁老,你要不看看这些再说?”说着就把自己手里的奏疏给递了过去。对于朱由栋突然让自己看奏疏,扶纲也十分意外。
可是等扶纲接过奏疏一看,顿时脸色就变了。这些是出征的将领,听说了苏州的事情,向朱由栋写来的奏疏。虽然他们没有读书人的文采,说的事情也东一句,西一句。但整体的事情,还是说明白了。
就是那些复明军听说了这件事后,各地军心浮动,明显的士气下降不少。甚至还有流言说,江南士人擅自杀害复明军将士,这是在复明军背后捅刀子。一些激进的复明军将士,声称要为死去的袍泽报仇,为他们讨回公道。
最严重的是扬州,那里驻扎了不下四万大军。听见这件事情后,马宝,胡一青等人的奏疏里说,已经有复明军将士商议,多次向自己请愿,要返回苏州,杀凶手报仇。至于这是不是复明军将士的愿望,还是马宝等人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都看过后,扶纲道:“殿下,此风断不可长,如果军队以此来威胁,恐怕久必生祸乱。还请殿下立即将马宝等人调离军队,然后派人整顿军纪。”
袁廓宇道:“扶阁老,何故同事不同命呢?江南士绅哭庙反对朝廷,阁老不处置他们。反而是怪复明军擅自出动,就算是死了十几个人,也无动于衷。现在复明军将士不过是提出要求,反而就要被扣上生乱的罪名。”
洪育鳌也道:“对,阁老处事不公,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复明军将士寒心吗?到时候我们还怎么去驱除鞑虏,光复大明?”钱谦益见事情越发严重,忙道:“几位大人,苏州的事情,是朱国治治理地方不力,才导致的。几位将军来信说是将士擅自串联,这对军队实在是该小心提防才是。”
这时候,朱由栋说话了,道:“扶阁老,你的意思就是说,这次苏州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扶纲道:“回殿下,当然不能如此算了。不如将抓来的士子,让学政严加看管,让他们安心读书,以后不得在擅议国事就好。”
袁廓宇道:“阁老,你这样处置,和放了他们又什么区别?这不等于是没有处置吗?那些被打死的十几个复明军将士,该怎么办?我们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钱谦益见扶纲说话,处置的方法,可以说是很轻的。至于功名什么的,以后都好说,只要先让这些士子都保住了性命。以后在慢慢想办法,就算没有功名,去经商也是可以的。这个方案,对士子们是非常有利的。
但是不给被打死的十几个复明军一个交代,恐怕也说不过去。钱谦益当即道:“这十几个复明军将士,当然要安抚。让抓的这些士子,通知他们家里,让他们拿出银子。赔付给这些复明军将士的家人,也不能让他们的家人寒心啊。这样既安抚了他们的家人,也能给复明军全体将士一个交代。”
洪育鳌冷笑道:“虞山先生,你说赔付,该赔多少银子呢?”钱谦益一见,本来是想说每人赔五百两,但是想了一下,如此恐怕不能平复复明军将士的怒火。于是将手一伸,道
:“让他们给这些复明军将士,每人赔五千两。”
扶纲也是一愣,他没想到江南士绅有如此财力。这十几个人算下来,可就接近十万两银子了。钱谦益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出来,可见他低估了江南百姓的财富。钱谦益见众人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顿时心里也得意了。暗道:“怎么样?你们这些土包子,我们直接用钱就能把你们给砸晕了。”
唯独两个没有变色的人,就是张煌言和朱由栋。张煌言自己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这点钱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朱由栋看了钱谦益一眼,淡淡道:“不用,一分钱都不用赔。”
然后看向柳如是,道:“钱夫人,听说你当年在江南,颇有名气。”什么叫颇有名气啊,简直就是红遍了半边天好吧。但是当时柳如是那是歌妓,现在大家都讨论的是国家大事,你朱由栋现在突然说起这事,怕有些不合适吧。
再说了,人家柳如是如今也是四十二岁的徐老半娘了,难道朱由栋又什么特殊爱好?众人心里都不断的猜测起来,又想起朱家的人,确实有人有恋娘癖。顿时众人看向朱由栋和柳如是的眼光,就有些异样了。
钱谦益顿时也满脸通红,有些尴尬起来。柳如是被朱由栋突然问起这事,也有些不自然。忙道:“殿下嘲笑了,贱妾当年是有过一段不堪的经历。”
朱由栋道:“我没有笑话钱夫人的意思,人的出身和经历,很多时候,都是不能自己选择的。我们就算有着万千高尚的心思,往往也抵不过现实的不经意的玩笑。”柳如是听见朱由栋这样的话,顿时也是感慨万千。
朱由栋又接着道:“我让人打听了一下,钱夫人曾经有过交集的人中,有不少的名人,如李待问、宋征舆、陈子龙、郑成功、张煌言、冒襄等人相识。吴继善、吴伟业、龚鼎孳、朱国弼等人相互闻名。还有与你同名的马湘兰、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顾横波、寇白门、陈圆圆等七人。”
柳如是没想到朱由栋,对自己打听的如此详细。顿时在心里也有些诧异了,道:“殿下说的对,这些人或是认识,或是耳闻。但都是江南的才子名妓,后来各人的遭遇也颇有不同。”
柳如是坦然的说自己是名妓,这份心胸,在朱由栋看来,到有些惊奇。但并没有太过在意,道:“对啊,他们的遭遇颇有不同。何止是遭遇,他们的出身都有不同。有人是王公贵族,有人是书香门第。有人是世代大家,有人是贫苦百姓。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
柳如是道:“殿下说他有共同的经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我却不知道呢?”朱由栋仿佛忘记了周围的其他人,道:“他们都经历了甲申之变,清兵南下。可是他们又经历不同,这就是他们各自的选择。”
柳如是顿时脸色一变,还以为朱由栋是要清算钱谦益投降的事情,顿时道:“殿下说的对,但是在那个慌乱的时刻,有几人能够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呢?”朱由栋没有接着说,而是问道:“不过我听说在甲申之变以前,与你同样的几人,都各自有些坎坷的真情?”
说起这些,柳如是突然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了,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然后落寞道:“是啊,确实如此,但是我们都是落入风尘之人,哪里有什么如愿之事。”见朱由栋突然和柳如是谈起了风花之事,顿时其他人都有些尴尬了。
朱由栋依然不以为意的道:“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最后都如何了?哎,现在还能让世人知道的恐怕就只有你,陈圆圆和顾横波三人了吧。按机遇来看,恐怕还数你是最好的。”
柳如是道:“殿下说的对,其他几人,有些都已经不再人世了。大家都是苦命的人,这都是老天的折磨。”朱由栋笑了笑,道:“几位的事情,在江南颇为流传。还有传为佳话的也不少,与几位有瓜葛的名流,饱学之士也多如牛毛。但是他们与大明江山有和益处?”
本来大家都还沉浸在,当年柳如是在秦淮河上风光无限的回忆。突然被朱由栋这么来一句,顿时愣住了。柳如是也是一愣道:“殿下说的对,但我们都是女儿身,如何能为大明江山做什么?陈圆圆还为此被天下人唾骂,说她是祸国之妲己,误国的玉环。”
朱由栋道:“对啊,你们是做不了什么,我也认为这不是你们的错。但是与你们相交的名人,他们做了什么?就苍水,陈子龙抗清去了,郑成功本来就与清廷不和。然后其他人能为大明做什么?”
朱由栋数落道:“这些人,不是双眼一闭,做一个忠臣名义,死了一了百了。要不就是剃头去做了和尚,更有甚者,投降了异族。这就是江南名士吗?圣人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们读书读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明白,朱由栋这是对江南士绅不满,而且还是非常不满。柳如是看了看钱谦益,道:“殿下,这...这我可不知道了,但是他们对大明的忠心,是绝对没有丝毫假的。”
朱由栋道:“有用吗?他们这些忠心能赶走满清,能光复大明吗?就算他们没有忠心,只要他们能赶走满清,让汉人不在被异族奴役,我也佩服他们。郑成功的父亲,在接受朝廷招安之前,他们是海盗。可是只要他们抗清,大明依然接受他们,没有半分歧视。”
柳如是顿时说不出来了,她本来就不了解政治,更加不懂官场。朱由栋这才看向扶纲道:“扶阁老,你说这江南士绅,如今对大明有何作用?”扶纲刚才听了半天,那里还不明白朱由栋的意思。
当即道:“殿下,江南百姓能为朝廷缴纳税赋,还有,江南士绅都的地方大族,能快速为大明平定地方。”朱由栋又道:“那他们平定地方了吗?为什么苏州已经光复了快两个月了,还出现这样的事情?居然有人公然抵抗朝廷政令,暴打朝廷官吏,居然还打死了朝廷军人。”
扶纲道:“这是朱国治治理地方不理,导致了地方民怨太大,朝廷应该处置朱国治。这与江南士绅无关,他们对大明还是忠心的。再说了,殿下难道不要这些江南百姓吗?”
朱由栋把手里的一份情报递给扶纲道:“我刚才就说了,光要忠心没用。你看看吧,这就是你说的忠心。还有不光是这个,我听说现在江南的士绅,正在串联商人。让他们囤积粮草,要让复明军,在江南买不到半颗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