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凝就这么半睡半醒地过了十来天, 一直到御驾来到玉泉山脚下, 她才悠悠转醒。
这时已到三月底,玉泉山庄的花都开了, 在一片喧闹声中,谢婉凝掀起车帘,一眼撞进灿烂花海中。
春雨和夏草过来伺候她梳妆, 谢兰则领着其他宫人收拾行李,谢婉凝便笑道:“这里是极漂亮的, 每次来都不想回去。”
春雨温言道:“今年能住到年末,娘娘且敞开来玩。”
谢婉凝点了点头,放下车帘:“梳个高髻吧,许久未见那些姐妹们,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她可不是愿意认输的人,不管什么情况都要收拾得靓丽体面,哪怕只是下车辇这一时半会儿,也得比旁人更漂亮。
等到梳妆完毕, 车辇也渐渐停了下来,谢婉凝略抿了一口茶,外面就传来宫人的通传声:“贵妃娘娘, 玉泉山庄到。”
春雨便回:“知道了。”
等谢婉凝下了车辇, 才发现玉泉山庄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淡妆浓抹的湖光山色,正是春景别致时。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这里就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有道是等闲识得东风面, 万紫千红总是春。山庄春景,实在让人心生向往。”谢婉凝叹道。
她正感叹着,抬头就见太后也要从车辇上下来,忙迎上去:“娘娘这些时候可还好?”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我可好着呢,倒是你却整日窝在车辇里,听闻不是很精神?”
“都是臣妾不是,劳烦娘娘忧心了,”谢婉凝红着脸道,“臣妾就是害了春困,再加上这一路旅途寂寞,便也就贪睡了些,无大碍的。”
太后笑道:“倒是如此,我说怎么也觉得困顿呢。”
闲话工夫,御辇终于停下。萧铭修下了车来,抬头就见太后和贵妃已经等在那,便叫宁多福过来请:“太后娘娘、贵妃娘娘,陛下请您二位上前头去,好一起瞧瞧山庄的新景。”
这一次来玉泉山庄,只有德妃并两个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跟过来了,其他都留在宫中没有带。明面上看萧铭修留贤妃在宫中是要掌管宫事,但实际上差事已经被谢婉凝交给丽嫔,没有她的吩咐,尚宫局绝对不敢擅专。
德妃跟过来的也不过就是为了陪太后娘娘,两个嫔娘娘就更别说了,全是靠公主的面子,若不然她们也没机会能来玉泉山庄。
萧铭修确实不喜欢身边人多,他就不是爱热闹的人,如此这般已经是极限了。
今年涟漪湖中新造了一艘楼船,船做得很大,上下足足有三层高,远远望去仿佛湖中心的小岛一般,特别亮眼。
萧铭修就指着说:“母后常年闷在宫中,倒也没怎么游过湖。这大家伙去年就开始营造了,年末便已经造好,如今在涟漪湖中等了母后三个多月,母后可得好好赏玩。”
太后欢喜得满面荣光,一个劲的感叹:“皇儿最是诚孝。”
等几处新建的景瞧完了,萧铭修才叫来步辇,跟谢婉凝一起陪着送太后去栖凤园:“这回还叫德妃和两个小公主陪您一起,好生修养修养。”
天后点头,也不问他要如何安排贵妃,只自己一个人开心就是了:“小公主们也渐渐大了,难为你那么忙还愿意陪伴她们,你是个好父亲。”
先帝其实也是如此,萧铭修对孩子的态度,全部都学自先帝。
即便公主们是姑娘家,萧铭修也一样很疼爱:“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朕和贵妃都很喜欢她们。”
等把太后送到栖凤园,萧铭修跟谢婉凝才回程往听涛水榭行去,行至半途,谢婉凝就又有些困了。
萧铭修回头瞧她,见她要睡不睡的样子还是有些忧心,忍不住吩咐宁多福:“一会儿叫李昔年和魏固过来,让张听风和韩疏去栖凤园,给娘娘和公主们都瞧瞧,这一路旅途劳顿,别闹了病才好。”
宁多福冲他福了福,忙去吩咐手底下的小黄们,一会儿又过来:“行李已经搬进听涛水榭了,就是不知寝殿要如何安置。”
他有些迟疑,十分不敢自己拿主意,便过来问一问萧铭修。
萧铭修淡淡看他一眼,沉声道:“贵妃跟朕一起住,偏殿改成暖阁吧。”
这其实是早就安排好的,特地拿出来再说一声,好叫旁人都知道闭上嘴。宁多福当即就一脸“臣知道了”的表情,跟在后面不再多言了。
等到了听涛水榭,谢婉凝已经睡着了,春雨跟在后面给她盖上斗篷,倒是也不觉得春寒料峭。
萧铭修不让宫人动她,自己下了御辇走过去,弯腰把她抱进怀中。
平日里看着也不矮,可抱在怀里却是小小的一团,叫人连心都要化了。
谢兰和芳蕊本来要出来迎谢婉凝,结果就看到萧铭修抱着自家娘娘慢悠悠往寝殿里走,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紧跟着进了寝殿铺好被褥。
萧铭修走到雕花拔步床前,轻轻把谢婉凝放进床榻里,起身吩咐谢兰:“给你们娘娘先把发钗松开,一会儿太医会过来瞧看。”
谢兰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忙行礼道:“诺,臣这就去。”
萧铭修安顿好谢婉凝,又出了寝殿四处都看了一圈,还算是满意。
听涛水榭分内外两层院,靠近涟漪湖的那一半是消暑用的凉厅,里面布置了雅室和书房,萧铭修日常可在这里处理政事。再往内陆而来,有正殿、寝殿、花厅和暖阁,是他们日常居所。最外面则特地隔开了外书房和客厅,是萧铭修日常接待见朝臣用的,跟内书房之间造了回廊,可直接穿行两处。
这一处景致算是玉泉山庄里最大也最雅致的,园中还有假山和花园,如今到了百花盛开的夏日,越发显得典雅娉婷。
萧铭修刚换下礼服,穿上舒适的常服,太医们就到了。
“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摆了摆手:“正好也到了请平安脉的时候,你们且先给朕听听脉。”
他说吧,李昔年便上前来认真先听一遍,然后便换了魏固。魏固知道自己是被叫来特地给贵妃娘娘请平安脉的,这会儿陛下说先给他诊,他就只好硬着头皮上,所幸医术精湛,倒也不是特别慌乱。
两刻工夫,太医们便都听好了,李昔年先道:“陛下今岁身体比去岁康健许多,肝火也没那么旺盛,脾胃失和的症状有所缓和,应当是休眠得宜的缘故,还请陛下勿要太过操劳,身子骨便能一直强健。”
在宫中不方便,萧铭修就每日打长拳或者五禽戏,现在来了玉泉山庄,他自也打算每日都加半个时辰的跑马,倒是对自身康健很是在意。
魏固也跟着道:“陛下气血平和,倒也无虚弱之症,除了接连赶路有些气韵不通,缓上两日便能好了。”
萧铭修点了点头,他自来身强体健,倒是不操心自己,如今却很是操心谢婉凝。
难怪人都说姑娘家都是水做的,稍微一不留心便要病了,叫人实在无法抛开手去,只得日日带在身边照看着。
“朕自己倒是无妨,不过……贵妃那里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
魏固一听,一双腿就要软,不过他倒是还撑得住场面,忙回道:“回禀陛下,离宫前臣给贵妃娘娘请过平安脉,当时娘娘的寒症已经大好,气血中和,也无体虚之症,应当是无大碍的。”
谢婉凝的脉案李昔年是务必要看的,闻言也说:“确实如此。”
如果贵妃出宫前还没生病,这一路上不过十来天的工夫就病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心里倒是都提了起来。
萧铭修道:“贵妃近来精神不丰,十分渴睡,每日都要睡上好五六个时辰,用膳也没以前瞧着香了。”
那是自然的,论谁整天睡觉不动弹,用膳时都不会有太好的胃口。
然而魏固这么听着,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些微的喜色来。他低头掐指算算,倒是小心翼翼道:“回禀陛下,娘娘是二月中旬的月事,到现在也有四十几天的时候了,倒是未见娘娘挂红,若是论陛下所言之症,可能也不是染了病。”
一听他说月事,萧铭修的心就猛地跳了两下。
他顿时便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有了笑意:“那你说应当是如何?”
魏固却不敢答了,这人还没见着,脉也没听到,他在这里胡乱说上一通,到最后却不是喜脉,那不是白叫陛下和娘娘高兴一回?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他往日里并不伺候陛下,对他也不算多熟悉,若不是因为他家传医术刚好能治贵妃的寒症,他也不能沾了景玉宫的光,能有些许机会面圣。
可如今他却不知要如何回话了,于是便求救似地看向李昔年,想让他帮着打圆场。
李昔年倒是个好上峰,见他这样便躬身行礼道:“回禀陛下,寻常人等到了三四月时也容易害春困,如今娘娘异常渴睡,瞧着确实不像是闹了病症,不如让臣等去给娘娘请过脉,再来跟陛下回禀?”
萧铭修也没为难他们,索性起身往寝殿走:“你说得在理,不过贵妃这会儿已经睡了,你们便隔着帐幔听右手脉吧。”
这会儿也睡了,那就是刚到玉泉山庄便歇下,这么看陛下会忧心也是情有可原。
魏固一路上都悬着心,可等到他的手搭上谢婉凝都手腕,满心的担忧却都全然褪去,剩下的只有喜悦了。
倒是天大的喜事降临,努力这么多年,终于见了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怎么办,我媳妇要睡傻了。
贵妃娘娘: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