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旭第二天一大早就碰到从重庆赶来的谭弈。这对师徒没见到的时候天天念着对方:不知道小子有没有听话,不知道小子有没有闯祸,不知道小子有没有好好吃饭。
辰旭也一样:要是师傅在的话就好玩了,如果师傅在的话肯定吓得那些家伙不敢动弹,果然还是我师傅老人家最帅!
可这对师徒一见了面,谭弈就拿着他那破旧的扇子追着辰旭满棋院跑。最后还是李严和风乾两个巨头出面,将这对狂人师徒‘赶’了出去:要疯外面疯去,这是棋院!
辰旭憋着嘴,很是委屈:“我说师傅啊,半年没见,我本来还挺像你老人家的。可你也不用看到我,就用揪我耳朵吧?您这表达亲切的方式还真让弟子我难以承受啊……再说了,我的耳朵可不像姜云一那家伙说的那样坚韧,我可真怕变成无耳残疾人啊!师傅你老人家如此英明神武,要是徒弟变成残疾人,会有损你威武的一面的……嘿嘿。”小狂人不愧是小狂人,对着老狂人一张口就是一大段马屁拍过去,还不重复。
对于辰旭的马屁,谭弈向来十分受用:“嘿嘿,好久没见你小子了,也挺想你的,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油嘴滑舌。”说着用扇子轻轻拍了拍辰旭的头。
见老师不再揪自己了,辰旭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被谭弈打断了:“小子在韩国有进步吧?”
突然听到谭弈意味深长的话,辰旭本能地脖子一缩,然后笑道:“有,有,当然有!哈哈……我还专门为师傅您带了两大包特产呢,要不我们先常常去?”辰旭将‘专门’两个字咬的很重。
可惜谭弈早就免疫辰旭那套了,他摇摇头道:“哼哼……回头跟我下一盘,要是没让我满意,哼哼,辰旭啊,我书房里的死活习题,可不止5000道恩?”
辰旭最怕的就是谭弈收藏的那些古怪又生涩的习题了,很多死活习题解一道就要花上他半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别说5000道,就是500道,他也受不了了……
“下就下!我,我棋长得可快了!”辰旭表现得顿时豪情万丈。
不过辰旭的豪情万丈在谭弈看来,肯定是这孩子被自己那5000道死活给刺激到了。谭弈颇为满意——他倒很喜欢用这种方法去刺激辰旭成长,而且屡试不爽。
在谭弈看来,辰旭布局没问题,就是中后盘老出漏子。所以谭弈才不停地想办法让自己这个小徒弟练习死活题。围棋虽然是艺术,但最基本的练习还是逃不过熟能生巧的老路子。
可辰旭偏偏就最讨厌那些死活问题,弄得谭弈这个作为师父的不得不不停地想方设法逼着辰旭去练习。
相比辰旭被老师‘抽查’时候的被动,余小桥的心情跟他完全相反。
余小桥很期待今天跟王星老师的对弈:她在外国的成长一点会让老师感到高兴吧。
余小桥并不是一个过分谦虚的人,她觉得自己的棋成长了,那就绝对不会说自己没有进步。
站在王星的病房门外,余小桥显得很兴奋。
走进病房余小桥一愣,病房里多已经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坐在一边。
余小桥只是愣了愣,然后便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老师。”
王星随手一指:“小桥来了?坐吧。我介绍下,小桥,这位算得上是你师姐,她叫陈怡,是我在道场收的学生,职业五段。”
余小桥立刻站起来问了声好。
其实余小桥早就知道王星老师在道场上收过一位叫陈怡的学生,那还是余小桥刚开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王君告诉她的。余小桥还记得自己曾经还嫉妒过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孩子有一位老师。
但要说到见面,这还是余小桥第一次见到陈怡:瓜子脸,双眼皮,披肩的秀发,温和的神情。
陈怡早就听说老师收了位室内弟子,而且对棋疯子余小桥也略有耳闻,不过她跟余小桥一样,可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枯黄的短发,发黄的脸色,瘦小的身材,只有那双眼睛,十分坚定,不像是一个孩子拥有的眼睛。
陈怡笑道:“老师,看来小师妹平时没好好吃过饭的样子啊?这点倒还跟您很相似。”言外之意是这师徒两个都不好好吃饭,一个得了胃病,一个黄皮骨瘦的。
说罢,陈怡又转头柔声地余小桥道:“你叫小桥吧?小桥,王星老师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学,可千万别学他不按时吃饭这点,不然以后躺在病床上打针的人就是你了!”
“好了,你跟顾朗两个人每次来看我都要念上几句,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王星笑道:“小桥,我相信你在韩国有了一定的进步,本来我想亲自考你的,可惜医生不许我出院之前碰围棋,所以我找了陈怡过来给你当下考官。”
余小桥听到不是王星亲自考自己,心里有点失落。一听王星住院不许碰围棋,顿时头脑一热,说道:“不能下棋,那老师这段时间不是很难过?”
“这都怪老师,刚住进来每天摆棋谱,终于把医生给惹火了,最好‘剥夺’了他这段时间下棋的权利!”陈怡笑道。
王星也道:“虽然不能下棋,但我可以看围棋杂志……这几天杨怡和顾朗几个人带给我的围棋杂志多可以对成一座小山了。”说罢往边上一指。
余小桥顺着看过去,果然有一大堆围棋杂志放在那里,各种各样的参差不齐。
整理好心情,余小桥走到杨怡身边,将棋盘拿了出来。
虽然杨怡的实力不及王星,但人家好歹也是一位高段棋手。并且在实行积分制后的中国棋院,一个女孩子能够在三年内爬上五段,其本身没有一定实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余小桥见识过陈怡的棋。就是余小桥第一次见到王星那天,王星跟陈怡下的让子棋。
那时候陈怡是被王星让三子的实力,而自己……那时候是被让了六子。虽然那盘棋王星以大胜而出,但余小桥还是看见了黑棋的实力。
余小桥持黑。
在布局的时候,余小桥就那种感觉,陈怡是一个特别小心的对手。行棋十分有分寸,绝对不会被挑衅,或者下出超乎自己棋子价值的路线。
白棋能够在后手落子的条件下,将棋走厚,可见其功力。看着两点一线的常见防守型布阵,偏偏白棋利用最简单的布局做出最牢固的棋型,让黑棋的打入无法下手。
余小桥拿着棋子思考了很久。
跟陈怡这样的棋手对弈,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快速有效地接触到对方的棋子。而不要等对方走厚之后再去碰壁。
但显然,余小桥就因为这个问题伤了脑筋。白棋很厚,黑棋如果傻乎乎跑过去,无疑是拿豆腐撞石头。
不过余小桥在有一点上占了优势,那就是大局观。
虽然白棋保持着厚度进入了中盘,并在局部的实地上捞了不少便宜,但黑棋始终将大局掌控的很好。
接下来就只需要打进白棋内部便可。
余小桥知道,陈怡的棋也存在一个弊端,那就是白棋很容易走成愚型。就是楼上楼的状态。
上次与王星下的那盘指导棋,也是因为陈怡的棋被逼成一团一团的愚型而无法再继续。
但余小桥又没有王星那样高超的实力,陈怡的水平并不差,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想要逼迫对方自补愚型,的确困难。
机会必须自己制造,余小桥的棋就像一阵风,硬是穿进了白棋严密的堡垒。当然只是找到突破口,并不就是胜利,就好像你打入后并不一定能够存活。果然白棋如余小桥所料般,对这颗突如其来的外敌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王星在看到余小桥找到那唯一的缝隙并打入的时候,眉头皱了皱:虽然这是唯一的缝隙,能够找出来也很了得,但这却不是最好的棋。
果然余小桥的那颗黑棋被白棋打得连连后退,最后逼到一线上,眼看就没活路了。
这时候一直观战的王星嘴角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正在埋头思考的余小桥,心道:这孩子,果然成长了。
余小桥的棋被逼到一线,白棋看准时机狠狠地刺了下去。但黑棋并没有死,虽然很狼狈,但还有做眼的机会。
可惜余小桥面对白棋的刺,却没有老老实实地做眼,而是转上去做了个劫。
对方如此大大方方地弃大龙,陈怡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很卡沉了下去。
说到底还是余小桥的大局观好一些,黑棋利用可圈可点的缝隙攻击,让对方以为黑棋真的正在拼命打入,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只是以此做诱饵,目标却在上面的劫上。
以白棋的棋型,打劫绝对打不赢——劫材不够,你棋再厚也是枉然。但粘劫……就会形成一个梅花五的愚型。
不管怎么样,白棋都要吃个暗亏。陈怡停下来做了长考,最后还是粘了劫。余小桥逼迫对手自成愚型的计划,也算成功了。
辰旭现在冷汗淋漓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然后又低下头看了看被杀得七零八落的盘面:呜……老师真是的,好久不见一点都不懂手下留情。
其实辰旭的进步几乎超出了谭弈的意料,对于辰旭的长棋速度,谭弈还是很满意的。不过谭弈也十分清楚辰旭的弱点,那就是辰旭最不喜欢的死活和官子。
所以就算对辰旭十分满意,谭弈才是摆出一副不太满意的表情,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恩……看来韩国没白去。”
辰旭正是高兴,但接下来谭弈的话就好像给辰旭泼了盆冷水:“但进步不太如我意,这样吧,你这段时间就给我乖乖呆在棋院做练习,我也不给多了,就1000道吧。”
辰旭的脸顿时苦得像苦瓜,蹲在地上嘀咕道:“我觉得还可以啊……老师好过分……”
“哦,居然不知道谦虚,再加500道!”
辰旭见自家老师眼睛不眨地就给自己加了500道,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立刻站起来收拾棋子跑路:离这个老狂人越远越好。
辰旭从谭弈那里跑出来后,想起现在余小桥应该也在接受她老师的考验吧?顿时觉得这些个当老师的真是……逗那么喜欢测验吗?
“嘿嘿,反正暂时没事做,到小疯子那里看看去!”至于那1500道题?辰旭还不至于热情到刚跑出来就找个地方做题去,他又不是棋疯子。
辰旭刚走到王星的病房,就听到王星正在说些什么。辰旭悄悄将门打开,站在门口光明正大地偷听。
只听王星说道:“陈怡的棋始终太重视地的价值,这样会让你的大局观有所限制,而小桥你的大局观很好,棋也很灵活,但却始终太过激进,缺乏根基感……”
辰旭在一边连连点头:原来是在评价,看来已经测试完了。想罢觉得老站在门口不礼貌……虽然里面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个人站在门口。
“我来了……王星老师,小桥……呃……这个……陈怡?”辰旭走进去一看发现除了王星和余小桥,还有一个漂亮女生在,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去重庆打过团体的陈怡4段。
陈怡对于辰旭叫自己不确定的语气并不生气,她笑道:“没想到小狂人也记得我这个默默无名的人呢!”
王星在一边插话道:“辰旭,陈怡已经是五段了。在你去韩国这段时间,陈怡连胜6场积分达到升段的标准。”
辰旭摸摸后脑勺,看了眼陈怡,笑道:“嘿嘿,陈怡大姐,不错嘛,小子我还是初段呢!”
“没关系,小子你迟早是九段的料。”陈怡摆了摆手,谈笑道。
气氛就这样轻松下来。
回到棋院后,辰旭才想起来一件事,拉着他旁边的余小桥问道:“你跟你老是下棋的吧?怎么样?输得惨不惨?”这家伙一来就问人家输得惨不惨,还真是前无古人。
余小桥摆了摆手:“我没跟老师下,我跟陈怡师姐下的。”
“哦,那结果怎么样?输了几个子?”辰旭随口问道。在他看来,余小桥现在想赢高段的棋手,还有点早。
余小桥淡淡地看了辰旭一眼:“不,我赢了,中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