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跟sai对弈了,虽然还是在网络上,并没有见到他本人。
从未想过,时隔这么多年的对弈,也会让早已经心如止水的自己心情变得激动起来。
塔矢行洋躺在病床上,回忆第一次与sai那次惊天动地的网络大战。想一想觉得有缘,自己似乎每一次与sai对弈,都是在病房啊。
说是每一次,其实算上这一次,也只有两次而已吧。
突然觉得自己比左藤老师幸运,至少自己终于在老死之前等到了对手。
老死之前啊……
对战在富士杯前夕,那个阔别十年的名字就那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接下来是一场很精彩的对战。十年后塔矢行洋的棋已经开始衰退,但对方却是十年如一日。不,或者可以说,对方的棋充满活力,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可以下得出来的。
sai是在十年前的网络上突然出现的,没有人会认为那样一个网络棋神,会是一个年轻人或者是小孩子。但现在sai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棋年轻,有朝气,锋利。没有一点岁月刻下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他的是很熟悉。不是上一次见到sai时候所感觉到的熟悉:觉得好像是秀策。
而是他的棋,简直是现在日本的一位棋手一模一样。
进藤光。
不是十年前新初段坐在他面前给予过他压力的那个进藤光。而是现在的日本头衔棋手:进藤本因坊。
sai,看来永远都不可能跟‘本因坊’三个字脱离关系。
塔矢行洋看着已经结束的残局,这盘棋,若是不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进藤光绝对不是10年前的sai的话,他可以断定这是这个年轻的本因坊所下的棋。
sai,秀策,进藤光。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激烈的对战让塔矢行洋感到有点头晕,自己的体力已经是越来越不行了。纠结于脑中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但他还是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塔矢行洋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奇怪的梦。他见棋盘,还有一个穿着千年前服饰的人。
那个人坐在棋盘前,摸样显得十分清晰。塔矢行洋这一生不是没有做过各种各样有关于对弈的梦,但好像这一次,连棋盘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并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还是头一回。
那个人端坐在棋盘前,棋盘上摆着一枚黑子。太过熟悉的一幕让塔矢行洋感到心颤,他走近那张棋盘和那个人,就那样很自然地坐在他的对面。
然后夹起棋子,落子棋盘。
对弈拉开。想想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才在网络上于猜不透身份的人下过一盘,应该已经很累了,精神状态已经不允许自己全力以赴地再对上一盘。
但现在自己却显得很兴奋,情绪很高昂,一点也不像刚经过苦战。
从对弈开始到结束,塔矢行洋甚至都没有与对方说过一句话。很多事情,在棋盘上已经用手谈的形式问清楚了。
比如——对方是身份。
但也有些事,是手谈无法弄明白的,例如他与进藤光,还有秀策的关系。
最后,塔矢行洋还是开了口。不仅仅限于棋盘上的手谈,在这个自己等了十年的对手面前,他渴望与对方交流。
“你是sai。”肯定句。
“你与‘秀策本因坊’和‘进藤本因坊’的关系是?”疑问句。
对方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一直淡淡地笑着。只是在塔矢行洋说出‘进藤本因坊’这几个字的时候,脸色的表情有了一丝停顿。
过了良久,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塔矢行洋有些失望:不能开口吗?不可以交流吗?
但随即就想开了许多。果然人永远是不知足的动物。当没有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自己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与对方对弈一局,哪怕在网络上。
但现在不仅与之对弈了,还见到本人了,自己却又想知道更多了。
不该问的,自己还是不要问了。能够当面与sai对上一局,自己应该可以知足了。
比起自己的老师,自己的确幸运多了。
塔矢行洋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儿子塔矢亮叫进病房。
“小亮,代我谢谢进藤光。”这是塔矢行洋对塔矢亮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是一个梦,但塔矢行洋却无比肯定梦中那个人是真实的,也绝对才是真正的sai。那么刚才在网络上与自己对战的人,就可以确定了——进藤光。
他能够大致猜到进藤光这样做的原因,所以首先得谢谢他。
塔矢亮没想到父亲如此容易就看穿了他与小光的小动作,虽然也不指望能够瞒得住,但如此轻易地被看穿,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谈谈你的事情吧。”这是塔矢行洋对塔矢亮说的第二句话。
自己很久没有关心儿子了,在小亮成年以后。因为小亮从小到大都很懂事,让自己操心的时候很少很少。
但现在,听着塔矢亮好比报告一样的谈话,塔矢行洋不得不再一次为他已经24岁的儿子再操上一份心了。
因为塔矢亮的话中,太多太多的与一个其实的本职无关了。棋手最大的本职是什么?下棋!但塔矢亮的话题,却渐渐围绕到棋院上去了。
这让塔矢行洋打消了告诉塔矢亮有关手中那个叫‘孔方’的人留下的棋谱的事,不能再让小亮分心了。
“知道了,你叫绪方来找我,我有话要说。”塔矢行洋毕竟也是一位父亲,对待儿子的事,他也做不到不偏心。
在塔矢亮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塔矢行洋摸着手中的棋谱,自言自语:我比老师幸运……
见到绪方精次,塔矢行洋将手中的棋谱递给了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然后告诉了对方所有自己能知道的,有关孔方的一切。
在那个年代创下如此成绩的一位中国少年,这前所未闻的事让连一项稳重的绪方精次都给惊呆了。
但他没有去问这件事的真假。对于塔矢行洋,绪方精次无条件信任。
“我没精力再去折腾了,也无法给予你任何的帮助。你也不用去过多的解释……不管世人信与不信,你只管把这本棋谱带到中国,交到李严院长的手中就行了。”塔矢行洋如是吩咐道。
最后他顿了顿,还是对绪方精次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老师。”绪方精次的回答是:“我决定绝对护住小亮,插手棋院的事,让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这不是为了小亮和您,是为了日本围棋界。”
绪方精次并没有埋怨塔矢行洋的偏心,倒是对于塔矢行洋好比交代后事的举动有一些不放心。
摇摇头证明自己没事。塔矢行洋至少不会让自己在这次富士杯结束之前出事。
看了看一直站在一边,似乎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塔矢夫人,塔矢行洋突然感到一阵内疚。
自己也曾经真心爱过自己的妻子,但对她的那份爱,却远远比不上围棋。自己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心中第一位,哪怕一瞬间。
但这个女人,为自己所付出的,却早就超过她所得到的不止一倍。
自己终究是冷落了她。塔矢行洋对自己的妻子招招手,在塔矢夫人错愣的目光中道:“明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