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的拼杀了。朱丽娅看着眼前的徐明扬,经历了几小时的混战、过关斩将,他依然镇定自若,专注地看着对手们的每个表情,头脑中时刻缜密分析着敌我形势。每一局结束后,都是一家欢喜几家愁;围观的看客绕满了一圈,时而喝彩、时而唏嘘。大西洋赌城,装修奢华的赌场中,金碧辉煌的扑克大厅里,新鲜的人造氧气使人无比亢奋,台上一堆堆金灿灿的筹码引发人们无尽的欲望。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而眼前,赌场就像一个迷你的社会,反映着芸芸众生、人间百态。为了赢钱,有的人虚伪掩饰自己手上的好牌;有的人虚张声势手上的差牌,可是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生怕对手揭穿自己;有的步步为营,钓对手上钩;当然也有傻的,输得连旁人都看得很明显了,可自己还蒙在鼓里,就像股神巴菲特所说:看一圈坐在你这桌的玩家们,你要是看不出来其中哪个是傻瓜,那你自己就是那个傻瓜。
在这样一个扑克大厅里,因为每一局都会重新洗牌,于是人们更加短视,因为他们要赢的仅仅是眼前这局的利益,大家极尽所能地尔虞我诈。于是,老实的一般斗不过狡诈的,心软的往往赢不了心狠的。
在德州扑克锦标赛决赛上,旁人们对这位名叫徐明扬的年轻小伙特别关注,他是桌上唯一的华人,身穿博柏利标志性图案的格子休闲衬衣,他身后坐着一位一直在为他加油的华人美女,收腰的风衣罩着黑色连衣裙。在这决赛桌上,凡是和他交过手的,都败下阵来,先是绅士模样的男子,再是戴着粗金链的黑人,然后是咖啡色皮肤的女生,现在是戴墨镜的年轻小伙,起身和他握了下手,祝他好运,走了。每淘汰一个对手,徐明扬都会转过身去亲一下朱丽娅,她就给他一个信心满满的眼神。
“年轻人,放弃吧!要不然这局我就让你打包滚回家!”坐在徐明扬对面的一位中年大叔对着他喊道。那人长得彪悍,盛气凌人,典型的美国佬,底牌是一对a。
赌场里什么阶层的人都有,很多人边打牌边喝酒,面对这位啤酒肚大叔的挑衅,徐明扬并未动怒,他心里念着自己是名校毕业、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能和对方一样没有素质,再加上他是来自东方的礼仪之邦,对于如此蛮横无理的美国人,他内心无比谴责,但外表只是隐忍。
徐明扬虽然看不到那人的底牌,但从他嚣张的气焰和下注的大小,可以推测是对大牌。徐明扬手上握着的,是一对3,只有他自己和朱丽娅能看到。他明知,对方只要拿着任何大一些的对子,自己靠着这对小3,获胜的机率不到五分之一。而这五分之一,还是基于他跟着对手一直下注、坚持到最后的概率。
徐明扬看了一眼前方领奖台上的奖杯,心想着,要获胜,唯有赌一把,不赌是不可能赢的。
“来,咱们来赌一赌吧!”他不屈不挠地朝对手说,同时不慌不忙地将自己一部分的筹码推向桌子中央,朱丽娅为他捏了一把汗。
发牌了,2,5,7,三张不相关的小牌。
那个自负的大叔看到台面上的三张小牌,重新确认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大牌,压上更多筹码,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徐明扬,此时他已是台上唯一跟注的玩家。
这不是现金比赛,而是淘汰赛,最后是赢家通吃,进了前三名才能赢到奖金,徐明扬对自己说,要是现在放弃,那之前十个小时都白打了,前功尽弃,扫地出门,而且一无所有。
“你要战,我奉陪到底!”他跟着对手下了注。
发牌员发出下一张,3!徐明扬梦寐以求的牌!
正是台上这张看似无辜的小3,配合徐明扬手中的一对3,反超了对手的那对a。
山姆大叔断然不会想到,对面的华人选手,开局时竟会凭着一对小3,以小博大,跟了他那么多的筹码。目前台面上是:2,5,7,3,每张都是小牌,于是,大叔得意地压上了所有筹码。
徐明扬此刻已胜券在握,自然也将自己所有的筹码推向前方。
这一轮斗智斗勇后,徐明扬把这位自以为是的美国佬打了出局。
两个小时后,大约周日晚上八点,一辆黑色林肯加长轿车上,朱丽娅、荣获扑克比赛亚军的徐明扬、以及他的两位美国同事一起喝着香槟酒,在大西洋赌城开回纽约的路上。
“明,你这次满载而归啊!”一位同事举杯祝贺。
“他把奖金和周六在现金桌上赢的钱都捐掉啦!”朱丽娅为他解释说。
“什么!奖金两万美元,之前你也赢了大概几千美元吧,就这样全部都捐掉了?”
“那些钱还不到他一个星期的薪水呢,对于明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对吧?”另外一位同事说道。
“你是嫌为这些钱交税太麻烦,索性捐掉的吧。”之前那位同事猜道。
奖金并非他所要的,徐明扬看了一眼自己的奖杯,荣誉才是他真正的追求。他腼腆一笑,和大家一起干杯庆贺。
“明,我就喜欢你打牌时沉着冷静、理性思考的样子,这是你最吸引人的时刻。”朱丽娅在他怀里说道。
“大家都说你是我的幸运星!”他对她深深一吻……
第二天,周一的早晨,阳光透过两面整墙的落地玻璃窗慷慨地洒进了房间,徐明扬双手交叉,望着窗外一片蓝色的天空和河水,偶尔路过的游船和远方的自由女神像。
“我们去过伦敦的泰晤士河、巴黎的塞纳河、波士顿的查尔斯河。家门口的哈德逊河其实同样美好,我们却很少去关注。”他似乎在对朱丽娅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地感叹。
“你会留恋这哈德逊河吗?”床上的朱丽娅也醒了,欣赏着他的背影,他那长期网球训练塑造的坚实的后背和宽厚的臂膀。
“亲爱的,我们说好不提伤感的话题……”他转过身,眼前的她穿着维多利亚秘密的睡衣,轻透的蕾丝,飘逸的袖摆,配着她傲人的身材,她半睡不醒的眼神,有些慵懒,显得愈加性感迷人。他走回床边抱住她,真可惜他得抓紧时间出门了,于是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穿上杰尼亚量身定做的衬衣,配上他一米八五的个子,无比合身。他披上阿玛尼的西装,这件衣服的特别之处,不仅在于它是高档定制的,而且,徐明扬在西装的左胸口镶上了一枚袖珍的中国国旗的徽章。他套上了古驰的皮鞋,虽然同事们都爱穿菲拉格慕的鞋,但他觉得古驰更合亚洲人的脚型一些;打上爱马仕的领带,提着路易威登的公文包,离开了那套位于曼哈顿金融区的顶层河景公寓房。他走出了全玻璃的住宅高楼,穿越两个街区,又走进了另一座全玻璃的摩天大厦。
这里高盛全球总部,他精神焕发地踏进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恭候他的,是来自福布斯杂志社的三位工作人员:一名记者、一名摄影师、还有一位助手。他入选了本年福布斯在美国金融界评选出的三十位30岁以下的杰出人才。助手帮他整理发型(其实他的发型已经很完美了)并给他上一些淡妆,摄影师指导他拍照姿势,记者趁机与他核对将在下一期杂志上刊登的个人简介:
“徐明扬,大家亲切称呼他‘明’,高盛商品交易部的明星交易员。在高盛任职第六年的他,即将破格升任部门副总管。他毕业于哈佛大学,经济系最高荣誉生,在公司还兼任经济师。明善于把握全球经济趋势,通过缜密的经济分析,抓住市场动向,进行商品交易,为高盛创造出巨大的利润;他的研究报告,还被其它各部门采用,已成为它们不可或缺的风向标。他是华尔街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在华尔街,大家已经把你的名字和高盛的商品交易部相提并论了。那今天,我们就来感受一下你的工作日常吧。”记者看着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指了指他办公桌上的六块显示屏幕。
“对于即将看到的工作细节,你进来前已经签了保密协议的,对吧?”徐明扬问道。记者赶忙点头,迫切地想见识一下华尔街明星交易员的工作风采。
“好!既然离开市还有两分钟,”徐明扬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一排钟,分别是纽约、芝加哥、伦敦、东京的时间,“那就先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工作屏幕吧。这个显示的是我所关心的所有宏观经济指数……”
他边说边顺次指着底下一排的三个屏幕。“中间是我部门对于每个商品的持仓,你可以看出,我们目前重仓黄金。”高盛今年看涨黄金的报告,在华尔街也不算新闻了,但是记者此时看着徐明扬这面屏幕上,显示着高盛对于黄金持仓的美元金额,她默默数着这个数字上的位数,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右边这个屏幕是我交易的盈亏图表,现在还没开市,所以一切还是归零,一会儿这些数字将实时变动。”
记者还在惊艳于中间那个屏幕,上面显示这个交易部对于各大商品的持仓量,这些巨额的金钱,犹如一个个军团,列队整齐,严阵以待,只等开市,就会向前冲杀。
“接下来,我们看上面一排。最左边这个是美国各大交易市场走势……”
“您是商品交易部,这块显示器除了各个商品品种,好像还显示了美国各大股指的走势图,股市对您的决策也有关系吗?”
“当然。”徐明扬继续指向右边一块显示器,“这里是世界其它市场的走势,你可以看到中国的商品价格和股市指数,占了屏幕很大空间,这些都是交易中很重要的参考指标。再右面的屏幕是滚动新闻……”
记者看去,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显示着几十行,每一行是一条新闻的标题和前二十个关键字,而且每隔两三秒钟,就有新的一条从最上面冒出,剩下的自动向下滚动。记者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上这样快速的更新节奏。霎时间,这个屏幕仿佛变成了快进,不是每三秒一条,而是以每秒三条、五条、甚至十条的速度向下滚动,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同时,电脑音箱发出了“当、当、当”急促的钟声,仿佛战鼓声声。原来是开市了!旁边两面显示器上市场走势图也明显变动,更让记者激动的是,她眼看着下排显示盈亏的图表和数字,都开始上下浮动。
“就以黄金而言,价格每动一个点,我这里就是上下一百万美元。”徐明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