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托并没有在这里耽误时间,在黎明即将降临之际,他再次消失在黑暗当中,他属于这片土地,从他融入这里的山川平原之后,就几乎没有人能随便的把他找出来。
乔吉奥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人类毕竟是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人们把黑手党徒想象得太过于冷血和狡诈了,其实哪怕是一首动情感人的歌曲也可以让他们泪流满面,明天他又要和他的兄弟并肩作战了,就好像二十年前一样,他有预感这还是会和二十年前一样不那么容易,在大脑里不停的计划着,最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重新睡了过去,在阳光已经窥视到五种一切的时候,里纳给自己描绘了一个梦,梦中他又见到了故人们,托马西、西尔维奥、马斯米里亚诺、朱塞佩和维琪尼娅,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可以改变这个小岛命运的时代。
一直到了接近九点钟,乔吉奥才从睡梦中醒来,镇子里白色的建筑,被阳光照的闪闪发亮,这个偏僻的小镇还没有使用自来水,放在老旧木桌上的洗脸盆和一壶水就是他今天早上的洗漱工具了,看了看墙壁上面圣母抱着耶稣的油画,这在西西里每个人家几乎都有,他洗好了脸,走到楼下时,镇长已经在餐桌上等着他。
镇长还是一派老式人物的打扮,丝质白色的短袖衬衫加上黑色的长背心,黑色的短檐帽子规规矩矩的挂在了衣帽架上,乔吉奥下来的时候他热情的站起来迎接。“来吧,尊贵的客人,我们为你准备好了早餐。”镇长说,“美美吃上一顿西西里乡间的食品会对你接下来的旅途有所帮助的。”这个时候镇长的夫人悄无声息的端上来了一大盘香肠和一条新鲜出炉的金黄色烤面包,还亲自为客人倒上了咖啡,做完自己的工作,她没有给乔吉奥道谢时间,便退回了厨房。
里纳并不惊讶于镇长知道了他接下来的行动,托托肯定相信他这位朋友,他会提前安排好,镇长也会帮助他躲过许多的眼线。
每当提起托托,镇长的眼里都会冒出闪烁着的光芒,他严肃的说:“萨尔瓦雷托把你交给了我,这真的是我的荣誉,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请你转告他,我们都会为他祈祷的。”
“我明白。”里纳说:“我会转告他的,你是个忠诚可靠的朋友。”
镇长微微叹了口气,“你不明白,”他摇着头说道,“我们不过是一些可怜的乡下人,或许能为村民们提供一点保护,但是我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可靠的人’,连我的婆娘都责怪我的不明智,我知道唐?里纳在找他,也在找你,或许你们能找到办法解决,可出卖一个朋友对我来说是极为可耻的,我们都是老朽了,已经跟不上帕勒莫那边的时代了。”
“相信我,”里纳温和地说,“我们还会让合理的事情继续存在下去的,我们也不会忘记你的帮助的。”
“不用客气,我能为萨尔瓦雷托做的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镇长站起了身,取过他的帽子,端正的戴好,“我还要去安排一下,有什么事情就来告诉我,好吗?”说完他就出门了。
目光穿过花园里纳可以看见外面有正在走动的武工队员,他不能肯定那些是不是托托的手下,里纳家族的奸细可能就会来到这里,但在他们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之前,也不会轻举妄动,毕竟,他同时也是纽约赵毅风家族的代表,唐?赵亲自跟里纳家族的老头子联系过。这次的行动难度比预想之中要大,赵毅风其实并不十分同意乔吉奥重新整合里纳家族的想法,这本来是可以合作的,可是他终究是给予了支持,尽管这违反了他到美国之后的一贯作风。
不到四十分钟,镇长就把准备工作完成了,门口的武工队员和他昨天乘坐的小罗密欧轿车一起出发,按照计划他们将要前往特拉帕尼,在那里和一些赵毅风家族的合作者会面。而在房屋的另一端镇长领着里纳走向一辆黑色的菲亚特轿车,司机就靠在车门上,穿着灰色的上衣,戴着灰色的帽子,典型的当地人打扮。
随着距离的拉近,两边都能越来越清晰地观察对方,司机主动地走上来,看上去好像想跟里纳打个招呼,只是镇长挥挥手制止了他。
这个司机对里纳的身份也有所耳闻,似乎是纽约某个大家族的重要人物,和一个来自东方的唐一起统治着强大的帝国,回到西西里是因为得到了老头子的命令,还可能为美国的家族带回去一些新的力量,他禁不住要打量这个人,苍白的皮肤,漆黑的墨镜衬托着脸上谨慎的神色,这在里他们肯定都认定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从小镇到卡斯特维特拉诺的路并不好走,罗马的政府修筑了从阿格里琴托出发公路,然后要走上这条公路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菲亚特轿车小心翼翼的在高低不平的山路山盘旋着,发动机如同哮喘一般的喘息着,司机倒是并不担心,还欢快的哼着当地的小曲,正午灼热的阳光照射在他有些干瘪的下巴上,让他忘了刮掉的胡子一览无余。这司机倒是个行家里手,对小路一点也不陌生,这些地方连罗马的武装警察队也不会来。
轿车走过的地方带起了滚滚的烟尘,里纳无奈的把车窗关上了,实际上路边也没有什么风景值得欣赏的,数个世纪以来西西里各种各样残暴统治者留下的痕迹现在都已经成了废墟一片,外国来的游客才会对着海格力斯的12根柱子兴致盎然。
“先生,现在我们怎么办?”司机紧张的语气把乔吉奥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注意到了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路卡,在70年代意大利政府还远没有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对黑手党的作战中处于强势地位,仍非常热衷于这种抓捕行动。眼前的关卡就有整整一个排的武装警察,后面还架起了机枪,盘查过往的车辆。
“先生,我想他们在叫我们下车,我们照做吗?”一个警察注意到了这辆破旧的菲亚特,摆动着枪口在吆喝着。
“把这个给他们看。”里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递给司机。这是这是意大利司法部的高级通行证,为了得到这个证件,赵毅风可谓是动用了家族最高级的关系。
“欢迎来到意大利,鲁索先生。”这个小小的证件让警察瞬间明白了这是个尊贵的客人,他弯下腰朝汽车后座上看了一下,用不纯熟的英语恭敬的表达了欢迎。
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一次这样的关卡,里纳的通行证同样帮助他们顺利的通过了,乔吉奥心里是明白的,这本小小的证件不是一张护身符,极容易让里纳家族的人发现他,要知道里纳家族在罗马的关系远远比赵毅风家族要硬得多。
卡斯特维特拉诺从远处逐渐向客人们走来,那个时候城里还没有转运站和火车站,小城在中正午的骄阳中显得慵懒,除了天空中偶尔翱翔而过的红鹰之外,仿佛生命早就从这个鬼蜮一般的地方绝迹。
古老城镇狭窄的街道并不适合汽车行驶,里纳下了车,告别了司机。独自走在了卡斯特维特拉诺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道路两边都是摩尔人式的小房子,整整齐齐的非常漂亮。阳台上时不时出现的老人和妇女,都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信步游荡的外乡人。
穿过入长蛇一样扭曲街道,在一栋毫不起眼的房子前,里纳停下了脚步,多年过去他还认得这个房子,推开早已锈得斑驳的铁门,这栋房子完全没有防备,门上的插销都没有上。
“你是谁?为什么进来?”没有任何预兆的,一个苍老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一个干瘦的老女人神秘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生命的亮丽多年前就弃她而去,这老女人身上使人丝毫感受不到明快的气息,黑黑的皮肤,黑色的衣服和裹在头上的黑色头巾。
“是我,乔吉奥,乔吉奥?里纳,我回来了,玛洛大婶。”乔吉奥认得这个身上散发着将死气味的女人,她曾经是母亲的女仆,她一直在照看着这里,这是他父亲,福尔科?里纳准备的房子,母亲死后她依然居住在这里。
乔吉奥?里纳这个名字对玛洛大婶来说就是一个神奇的咒语,她的声音激动起来,几乎可以称为高兴了,年龄使她的身体僵硬了,可她摇摇晃晃的走到乔吉奥跟前,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听见奇迹降临在了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亲人身上一样。
“噢,天哪,乔吉奥,是你,我的孩子,我快要认不出你了。”玛洛大婶的收回了双手,捂在了脸上,她的五官都要因情感的波动而扭曲变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