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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chapter.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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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后的第二天, 两人去了一趟郊区的迪士尼。

迪士尼是巴黎比较冷门的景点,也是全球经营最惨淡的一家。场地空阔,风大得能把人整个吹傻掉。两人在园区待了两小时就断然离开, 返回玛黑区喝咖啡。

赵想容选的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店的招牌特色,所有饮品里都掺酒精, 她以前来过几次,喝两杯,走路就有点晕。

周津塬看她一眼,能想象到这女人呼朋结友的场景。

赵想容笑吟吟地说:“随便点。今天由我来买单,因为今天的心情好。”

“是吗?”周津塬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心情那么好, 用十几欧的东西应付我。”

赵想容假装吃惊。她稍微靠近他一点, 用拿着的小手包敲了敲他的胸膛, 再扬起脸, 拖长声音说:“嫌少?”

周津塬没说话。弯起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她的左脸颊, 随后注视着各类咖啡的名单。等用英语点完单,他转头问赵想容喝什么,她正低头玩手机。

“我不喝。”她摇头, “我就是来买单的。”

赵想容抿了几口免费的柠檬水, 兴致勃勃地拉周津塬去别的地方。玛黑区遍地都是些艺术书店和一些时尚展览馆,而且最好的是, 很多艺术品都可供出售。

两人走走停停,直到晚八点大部分的店铺闭店。

周津塬很少这么漫无目的地闲逛,没露出不耐烦,只是走到后来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赵想容依旧兴致盎然。

两人又往前走几步,周津塬搭在她肩膀的手沉了不少, 赵想容攥着他的袖子走了十几分钟,到最后,她自己终于也有点累了。

两人准备过马路上车。

等行人道的红灯时,周津塬想起什么:“这个春节有什么计划,回国?”

一偏头,没见着人。

赵想容正把整张脸藏在他肩膀后,用他阻挡冷风。她心不在焉地打岔:“还有几天过年?”

周津塬把人重新拎到身边:“下个月。”

赵想容如今国外国内一摊子的事。爸妈目前还给她没打电话,估计很快就知道自己和周津塬重新掺合到一起。她出神了会:“看我忙不忙吧。”

周津塬挑眉问:“你正忙什么?”

“杂志呗。还有两家法国品牌正跟我谈,聘我当顾问……”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路过的法国人找他们问路。确实是文化极端自信的高卢鸡,面对着两张亚洲面孔居然敢用法语问路。

周津塬不置一词,显然不怎么想搭理人。赵想容拿手肘顶开他的胸膛,走上前回答。

身为时装精和巴黎漂,她对玛黑区的边边角角很熟,指完路后还聊了几句。等彼此互道晚安告别,一侧过头,周津塬也同样挪开视线。

曾经在卧室里翻到过赵想容抄过的课文,他没当回事,断定她还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性子。即使会法语,也只能和孩子交流。

此刻,老城区的奥斯曼建筑旁,赵想容和别人无阻碍地交谈。周津塬插兜站在他们旁边,听着陌生的语言,完全不解其意,却不妨碍内心升起歉然、意外和一股抑制不住的与有荣焉。

以前,周津塬只有站在手术间成功完成手术后,才能够体会这种骄傲。通常也是他自我感觉最好的瞬间,高度专注下的完全放松。但比不上此刻,她,她整个人以及正在说法语的她,全都落在他心里需要被严苛审视的位置。

他想,他爱她,无论如何都值得。

交通信号灯变绿,提示他们可以穿行过彩虹人行道。

周津塬将她的手放到他大衣兜里,继续往前。没走几步,赵想容逆风侧过头,捕捉到他唇边明晰的弧度。

她不明所以:“那么high?”

周津塬等走上台阶,他才淡淡说:“巴黎夜景还可以。”

赵想容显然不怎么相信这话,但她没追究。

“你不累对吧,我看你是根本不累。我们可以去蒙帕纳斯看夜景,那里应该十点半才关门。”她提议,又看了看表,现在才晚上八点多,赵想容可不打算这么早回去,“我有几个朋友也想去看看,可以叫上他们。”

周津塬一听便收起笑容:“再说吧。”

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冷冰冰,顿时让赵想容想到他们曾经的相处。她沉默了下,微微一笑,想挣脱他怀抱。

周津塬不放手,他缓和语气:“可以改天去。今天属于假日,没必要凑人多的热闹。”

最后一句话勉强地说服赵想容。

回到公寓,她在门厅搭着扶手,弯下腰准备换鞋。

周津塬却握住她手腕,将整个人横抱到客厅里。赵想容尖叫一声,随后就笑场,因为他误将她放到和沙发同一高度和色调的茶几上。

周津塬索性将错就错就让她在茶几上站稳。

赵想容手搭着他肩膀,笑着说:“好啦,我又没生气。”

周津塬搂一下她的腰,不允许她乱动。随后,他垂着眸子,耐心地一粒一粒解开扣子,帮赵想容脱下她的大衣和围巾,再无声把她的靴子脱了。

赵想容光着脚,学着天桥的模特,在茶几上走了一圈猫步,轻盈跃到旁边的沙发里,顺手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拉到膝盖,开始查邮件和看杂志的版式预览。

“我手下的编辑最近正招长期合作的时尚类插画师,但是,画手也特别不稳定,一直没有固定能签的。对了,我记得你画画还不错。以后干脆别当医生,改行做一个——周津塬你现在到底在干吗?”

她一抬眼睛,发现男人正边看着她边解着他的衬衫和皮带。

所幸他第二天就需要乘早班飞机回柏林。

周津塬那里要再留他一个多月,才能放人来巴黎。显然,在德国,有一部分的博后不能靠钱收买,目前也只能多累一点,周末往这里跑跑。

赵想容觉得这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她如今对远距离的感情更适应,觉得并不需要天天见面。周津塬考虑实际情况,也没太大异议,但是,他显然顺手牵了点东西。

两人晚上再次视频,赵想容看着镜头,总觉得他随手握着的绿色铅笔有一点眼熟。再仔细看,他旁边堆着一摞书旁的整盒马克笔,都是从她这里拿走的。

周津塬只好说:“等我们下次见面时还给你。”

“不着急,不着急。”她撅撅嘴,“等你下次用完自己的笔后,再从我这里拿吧。”赵想容倒也完全没意识到家里缺了盒笔,她这里五花八门的东西太多。

原本以为,又要到周六才能见到他的人。

周津塬却在周四中午风尘仆仆地又飞来。赵想容刚和国内的品牌方扯皮一个早上,此刻,约好和她那群朋友去郊外的牧场骑马。

刚出门,正好和周津塬打了一个照面。

赵想容索性把他一起拽上。

马场的车程40分钟,司机在前面开车,两人在后排聊着天。周津塬首次发现,原本看不上的保姆车,因为后车厢宽大,也有几分好处。

赵想容摸了摸他的眼袋,啧了声。

“来,让我亲一下你,你是不是就不困了。”她笑着说。

再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周津塬一上车后就倚在旁边秒速睡着,赵想容则对着一边的车窗补唇膏。

巴黎的傍晚,向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色彩层次感。粉紫色和蓝橙色的云,在天空里延绵不绝,层层叠叠千里。太阳的碎光薄且灿烂,路过的教堂圆顶披着一层逐渐优雅褪色的瑰光,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完整夜晚。

赵想容安静地看了好一会,觉得自己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随后,她转过头。

夕阳也照在旁边男人的侧脸和喉结,周津塬闭着眼。他睡着的姿势就没变过,胸膛的起伏也几乎没有。

赵想容望了他片刻。

她鬼使神差地,就把指尖伸到他高挺的鼻子下面,想探一下他鼻息。

周津塬突然之间清了清喉咙。

赵想容硬是在半空中改成抚摸他脸颊的动作。随后,她欲盖弥彰地勾起唇角,摘下自己的墨镜为他戴上,帮他遮挡着夕阳。

周津塬眼睛始终没睁开,没过一会,他调换方向,开始靠着她的肩膀睡。

等回到公寓后,周津塬先去洗澡。

赵想容等着他一起去吃饭,正好看到他手机摆在旁边充电。手机旁边,好端端地摆着他的婚戒,是一小圈金色光环。周津塬倒是一直都戴着戒指。至于自己的那枚,无论他如何暗示,她都没戴。

迟疑几秒,赵想容拿起手机。

周津塬的手机密码是他医院的工牌号,划开屏幕,扫了一眼常用app。这位连淘宝都没装,但居然有微博和ins。

周津塬的微博经常访问列表里,第一名是个什么足球新闻号,第二名是她。等划到第九名,是认证信息写着《爱上超模》的一个女模特。

赵想容去主页看了两眼,公正地觉得长得不错。

但打开系统发来的私信,周津塬已经被对方拉黑了——“你于0000-00-00 13:48:33发表的的评论内容:纯属脑残。已经被口口口_口口进行删除并拉黑,你的账号现已被停止评论3天……”

对方写了一条关于马拉松前如何热身不伤膝盖的科普,周津塬在底下当键盘侠,直接被禁言。

赵想容不禁噗嗤一笑。

随后,她看看周津塬的点赞记录。大部分是去年,他爷爷去世之后的某一段时间,不少新闻媒体号发了悼文和老人家的图片。周津塬很密集地点了十多个赞。

赵想容垂眸看完,心里也有几分伤情,赶紧退出来。

随后,赵想容点开他的微信。

周津塬的微信列表里同样充斥各种小红点的未读信息,而在其中,几个重要教授、三个pumch群聊和她的聊天都被置顶。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滑过,霎时一阵细小的耳鸣响起。赵想容在定神后,发现自己的脸红了。

在周津塬的微信里,他为她取的备注,不是什么“太太”或“老婆”,也不是“媳妇”和“豆豆”。甚至,不是他吹毛求疵时都叫惯了的“容容”。

他为她写的备注名是“甜甜”。

晚餐时,破天荒都是周津塬在闲聊。

按照原定计划下周就能来巴黎。但是,他依旧有可能多留一周,因为不放心大学校区里的什么实验室。

两人之前视频的时候,周津塬没明说,但他的语气,是强烈嫌弃一个剑桥来的博后医生,觉得对方水,发那么多文章但临床培训为零,各种记录做得模糊,就是拖后腿云云。

赵想容心不在焉地听着。周津塬是不太爱闲聊的人,但是,他通常会让人明确感到他对很多事情的态度。这个态度通常很苛刻。

“如果不来德国,你可能会去哪里读博后?”她随口问。

他回答:“哈佛。”

她歪头说:“你们医院骨科的那两个副科室主任都是在哈佛读的吧。”

这是事实。周津塬闻言却不禁有些吃惊,因为是外行人需要上网才能查到的细节。

赵想容触到他目光:“你以前告诉过我的。你每次和我讲话,我有在听。”

周津塬颔首:“还以为你看到了什么。”

他本意是赵想容偶然看到什么医疗方面的新闻,才想到问这个。赵想容却立刻觉得另有所指,她哼了声。

“懒得跟你讲话。”在他稍微诧异的目光下,她的脸晕红得更厉害,再也不肯对视。

周津塬看这情由,思绪也转到别的方面。

停顿片刻,他放下餐具,语意柔和但也含着些质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容容,你现在不会,又正琢磨着怎么跟我闹分手?”

——这男人欠耳光抽他吧!赵想容扫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继续弯唇对他笑。

她回嘴:“没事。我就在想,如果,如果咱俩下一次分手,我可以考虑去波士顿。这样,你还能顺便在那里圆一个哈佛梦。”

周津塬却睨着她:“容容,也就只有你,把去哈佛读个书看为一个梦。”

赵想容品味了这句,迅速地收起笑容和内心柔情。

她懒洋洋地说:“赶紧去哈佛,普通的医院治不好你。”

周津塬挑了下眉,估计看她那样子和往常没差,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被赵想容甩开后,若无其事拿起餐具,继续讲那一堆永远和医院有关的破事。

这一次,换成她冷冷地瞪着他。怪不得人家女模特愤怒拉黑他,距离他们下一次分手,又多了条理由。

“周津塬,你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棒的吧?”

“怎么会呢?”他平淡地说,“我认为你才是世界上最棒的。”

>>>

赵想容的女刊一直坚持着没办电子刊,也没走繁复的中国风路线。之后,他们又拍了两套出圈的封面。

赵想容出了几次差,每月固定回趟国。周津塬试着劝说她来德国探望自己,她每次都推搪。

等一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夏天,也许吧。

直到周津塬搬来巴黎,她也没踏入德国一步。

到了夏天,有一天清晨,赵想容迟到了。她边和国内编辑电话,边急急地走在马路上,突然间一阵天晕地转地倒下。

周津塬闻讯赶到医院,正好听到医生对她宣判。

赵想容微微张开嘴巴,一句话没说出来,先抓住他的手臂,痛哭出声。

周津塬反手握住她,凝神与医生交流几句,随后便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说谢谢。

她怀孕了。

算算日子,就是两人去看红磨坊演出的事情。

那天是她的安全期,赵想容患重感冒,吃了大量的感冒药和消炎药。

周津塬被拽着一起来看演出,他对半裸的浓妆舞-女和眼花缭乱的艳舞没有多大兴趣,半途就离场,在外面等她。赵想容在雅座里扫兴地要了瓶香槟,自己全喝了。

急诊医生态度很轻松,做完基础检查后,建议他们联系专门的妇产科医生。又提醒孕妇的年纪略大,有自然流产的可能。

赵想容听后迅速止住哭声。

她不假思索地接口,不保胎。反正月份小,自然流产就流了吧。

等医生离开后,只剩下两人。

周津塬低下头看她。她穿着衬衣的领口敞开到第三个扣,皮肤有种光泽。赵想容在巴黎花了一点功夫练舞,肩颈和手臂都卓有成效。而在她的手腕处,有一道新鲜的细小血痕。

“这里又是怎么了?”他指着她的手,轻轻地在旁边蹭了一下,发现那并不是血。

“口红蹭上去。”赵想容随口说,她抬起脸,但脸上根本没变化,只有眼窝湿湿的发红。

他把口袋里的纸巾递过去。

赵想容眯起眼睛。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说流产这些话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身为医生,周津塬不否认这是一个正确且理性的选择,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问了句:“容容,你是不打算要孩子,还是这两年不打算要孩子,或者是,不想生我的孩子?”

最后一句本是裹着玩笑意义说的,但赵想容的那双眸子忽明忽暗地闪烁一下。

她的手很凉,还拽着他指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在发抖。

周津塬不禁用手按住她肩膀。

瞬间里,他的眼中浮起一股嘲讽、失望和浓重的阴霾:“我以为,你已经对我不生气了,容容,是你主动让我做疏通手术。”

赵想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也懒得回答,索性慢慢地倚在他怀里,继续淌眼泪,哭一会扬起头,眯眼打量会他的脸色,再继续抽泣。

假哭了半分钟,周津塬只面无表情地注视她,但他的胸膛明显起伏了好几下。

他淡淡地开口:“怎么,我现在连问都不能问了吗?”

赵想容等的就是这句,点点头。

她才刚确定自己怀孕,根本没心情接受孩子父亲的严酷盘问。

周津塬盯着她,眼睛和表情沉静得看不出一点情绪。沉默了会,他突然转了话题:“现在身体有什么感觉,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到底暂时算是先不提此事。

晚上回家,赵想容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梳她的发尾。

周津塬给她端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随后默然躺在她旁边,除了鞋什么也没脱,也不知道想什么。

赵想容叫了他一声,也没回应。

两人从医院走出来后,他就没主动说一句话。

她耸耸肩,丢下梳子,蹦到角落里用电子秤量了下今晚的体重。再一回头,周津塬无声地从床上坐起,一直盯着她瞧,神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点冷漠,也有点令人讨厌。

赵想容硬把他推倒在床,随后一个旋身,跨坐在他的胸腹间。

周津塬始料未及,迎面对着她怔住。

赵想容双臂撑在他肩膀,她坐稳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做男人真爽,让你拆了线,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怀孕了。”

周津塬半点跟她玩闹的心思也没有,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起来,揽住她的腰。

赵想容吊着他脖子,但男人很快就被占了上风。她推了他胸膛一把,在周津塬的闷哼声中,依旧被他横抱下来,轻轻地放在床上。

赵想容取笑他:“那天晚上,你要是也这么坚决推开我,咱俩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周津塬一言不发,继续用被子裹住她。

赵想容却钻出来,抓起枕头旁边的手机,想先玩一局游戏。

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如刃,劈手抢夺过来。赵想容以为这人要砸,沉下脸,扑过去就要护着,哪知他一个反手,精准丟到床头柜的装饰银盘里。

“哐”的一声,盘子承载着手机,颤了颤,差点没滑到柜子边缘掉下来。

周津塬随后身子略微靠在床头,瞥了她一眼。

赵想容松口气,嫣然说:“爱你。”

这是两人复合后,她首次张嘴说“爱你”,平常怎么哄都死活说不出口。周津塬不得不偏转头,压住胸膛内升起的气。

他终于说:“你手机快没电了,你早点休息。”

赵想容从来都没听过他指挥:“我不想睡的时候就不睡。”

周津塬神色轻微地在分毫间一变。

这半年,也许因为在国外生活,两人关系开始走向真正的亲密。即使周津塬,都鲜少挑出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但有时候,他却会想到在国内工作遇到的场景:一名病人被迫逗留在急诊,每分每秒焦虑地等候着医院通知,何时腾出空床,好能收入治疗。

医院的床位永远都不够。他们相处的程度,他想要她重新敞开心扉的程度,也永远不够,永远不够。

赵想容却也知道这男人有点伤心。

她拉起他的手,挪到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腰间依旧挂着腰链,细细晃晃的紧贴着曲线,迷人金色一闪而过。

周津塬记得,今天早晨才用手揪紧这根金色腰链,用力压上去。而此刻,他的掌心轻轻覆在她肚皮,心绪更乱,他问:“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声音温柔,但语气里自带了七八分的寒气。

赵想容确实不知道。

不过,她内心隐约是有一点预感。平时买咖啡是小助理孝敬自己的活,今天亲自出来,打算绕到药店里买两根验孕棒。

赵想容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些。

她若无其事地说:“你现在是我手机里的第一紧急联系人。所以,当我晕倒,他们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很好。”周津塬冷笑,“完全够培养我的短跑速度。”

赵想容咯咯地笑起来。“跑什么?我以前也晕倒过,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

周津塬抚摸了一下她的脊背,用两根指头仔细地摸了一下她的脖子:“为什么突然晕倒。磕到头了?他们原本是开了ct,改成hcg……”

她略微烦躁地打断他:“听不懂那些词,只知道他们告诉我怀孕了。”说完后顿住,勾起唇角,换了几种语气重复,“你怀孕了,你怀孕了。津塬,你再用医生的专业口吻跟我说一遍:你怀孕了。我现在听法语,就像做梦,只有中文才有真实感。”

周津塬用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圈,好像要剖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是否有淤血。

“视力有没有出现问题?上次为什么原因晕倒,为什么不说?有多疼?”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这时候,周津塬将她怀孕抛到脑后。他开始左右找寻自己的手机,把她脑部ct拍给国内同事再看看。

赵想容却不让他动:“国内现在才几点,哪种奇葩医生24小时在线?”

周津塬被她说得恼怒,赵想容耸了耸肩,对他嫣然一笑。她笑的时候格外美丽。

他到底无法抗拒她的魅力:“你怀孕了,即使我们决定不要……”停了片刻,平静地说,“这两天多静养,别做激烈活动。有任何不舒服都告诉我,什么事情和什么人,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人家精力充沛嘛。”赵想容平躺在旁边的枕头上,她撑着手肘看他,继续跟他东拉西扯,“咱们哪天早起,一起去跑步吧?或者,你陪我去跳舞?我还从来都没有和你一起健过身呢。”

周津塬挑眉:“或者,你晚上少玩一局游戏,我们可以到塞纳河旁边走一走。”

她略一思考,撑着身体坐起来:“没问题。那我明天晚上就少玩一局游戏,陪你散步。”

“你说话一动嘴就来。”他嘴上和内心都不怎么相信,却忍不住拉过她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很香。很香。周津塬鼻腔里充盈着赵想容皮肤的味道。

随后,他的鼻梁从她的锁骨,脖颈,脸周,下巴,一寸一寸地移到她嘴唇上方。赵想容趁乱揉了揉他的黑发,周津塬把嘴唇微微松开一点,两人彼此注视着,随后,他换了个角度又吻上去,除了她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间旁边传来“啷”的一声。

周津塬松开压在她后脑勺处的手,闻声看去,险险欲坠的银盘和手机掉落在地面。

幸好地面铺着地毯。

周津塬倾身捡起手机,想了想,又转身还给她。两人目光重新对视,他闭了闭眼,突然说:“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赵想容。”

赵想容怔了下,最近已经很少看到周津塬用这种表情说话。

“我会支持你做一切事情,我做错了什么也会对你道歉。”他稍微放松语气,顿了一下说,“你怀孕,我很高兴。”

赵想容望着他噗嗤一笑。

“其实,我也高兴自己怀孕。我想要一个咱俩的孩子,但是,当知道自己真的怀孕那一瞬间,我也确实觉得晴天霹雳,感觉永远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不瞒你说,我现在心情真的很烦,很矛盾,很想和你狠狠吵一架。可是,你现在是属于我的。当我想象着自己未来,不管有没有孩子,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穿白衬衫的男人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走一步看一步吧。”赵想容重新依靠在高枕上,随手拿起旁边的马克杯。周津塬给她的水里泡着青柠檬,苦而清爽,她用吸管挑出来,含在嘴里:“你又要觉得,我脑子有病了对吗?”

周津塬在这一刻,只希望,赵想容病得能和自己一样重——想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有病吗?他要开口,嗓子发重,除了叫出她的名字,说不出什么。

赵想容也眯起眼睛:“你眼圈是不是红了?”拿起自己手机,“给你录个小视频,发到朋友圈里。”

“精神病被定论为多基因疾病。而多基因疾病通常属于常见病。”漫长的沉默后,周津塬看着镜头,“医生通常会对常见病的病人说,除非你有更想做的事情,否则多休息,留在爱你的人身边。”他微微变脸,伸手捂住镜头,“别拍了,你不怕我真把你手机丢出去?”

>>>

因为这桩意外,赵想容坚持待在巴黎。

周津塬也同意赵想容的想法。没了,就自然没了。何况,她整天嘴巴跟沾蜜似得,说什么来日方长,以后再怀孕。他便也随她。

除了象征性地吃叶酸,赵想容该做什么继续,甚至更努力地跳舞。作到第三天,果然出了点血。

周津塬一宿没睡。

但小崽子不知道继承父母哪一方冷酷的灵魂,五毒俱全的情况下,硬是惊险地挺到15周。

到了第16周,赵想容的体重一斤没涨,穿得下以前的裙子。她每日必吐,对吃的极其挑剔,但依旧像妖怪似的容光焕发。

周津塬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等无创通过后,这胎算是官方坐稳了。他买来两个打孔文件夹,把她孕期的所有报告分门别类地收集起来。

法国一般都是护士和助产士来做孕检,但会为新手妈妈安排怀孕期间常识课。

赵想容只去了第一堂课。

她一旦发现这种课根本不点名,转身就走。后来这段时间,不是去咖啡馆就是去做指甲做头发,或者去旁边的bon marche周边乱逛,最即兴的一次,她和朋友搭伙去看f1,住了三天的酒店。

数次之后,她藏在冰箱里的购物小票被周津塬捡起来。

赵想容被逼着补完翘掉的课,每次参加课程回来,都得复述一遍今天学了什么新的知识。不仅如此,还需要接受他的抽问,简直像参加考试。

到了25周,赵想容能看出显怀。她的身型就像在街道偷了一个吉娃娃,只增了8斤,还包括着水肿。

崽子个头虽小,求生欲简直爆棚。赵想容平常稍微驼背,一丁点挤到尊贵无上胎儿的生长空间,立刻遭到暴风骤雨般地踢打。

无数次的深夜,她厌烦侧卧,无意识地想躺平。但没过几秒,肚子里的崽就玩命般地踹醒她,提示保持孕妇左卧的正确睡姿。

她此生都没被这么军事化地严厉管教过。现在,在工作室和家里,都只能站着看电脑,脾气越发焦躁:“这是教导主任跑我这里下凡的?”

周津塬走过来。

他扶着她坐下,若有所思地问:“你以前的教导主任是男是女?”迎接着她的怒目而视,微笑说,“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

赵想容心里咯噔一下。

“聊……什么?”她提起唇,微微一笑,目光却开始闪躲,“难道,我怀的双胞胎?别告诉我怀了双胞胎,千万别告诉我怀的是双胞胎!”

周津塬沉默了片刻。

“你这肚子,应该不像双胎。别担心,只是跟你说说顺产的问题。”

“我懒得听那么多血的事情。”赵想容抱住他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强吻他。

周津塬只来得及摁住她的手,两人唇齿一交接,就离开。他警告她:“别玩火,行不行?”

赵想容半跪抱住他的腰身,端详他微微绷紧的脸色,柔声说:“你怕什么。”

孕期的行房依旧要严格地戴着安全套,在孕妇抵抗力下降时,避免体液交换增加感染风险。赵想容最初觉得孩子留不住,总把周津塬往床上拉,但现在,赵想容是哪一天偷懒,不想做什么孕妇瑜伽,就又开始扑他。

今天中午,周津塬匆匆从医院回来看了她,两人亲热了一次。

周津塬稍微没克制住,赵想容被撞到头。倒是不疼,但她骤然弓起腰,缠紧他的手腕,他也吃不消。随后喘息,静止,匆匆结束。到明天看妇产医生前,周津塬决意不碰她。

赵想容跟他闹了会,周津塬索性抱起她,绕着房间,缓慢地走了两圈,却也始终攥着她的手。她看怎么招惹都不行,扫兴地打了个哈欠。

“……放我下来。”

周津塬让她在沙发上坐好,没走几步,又回头再望了她一眼,微愠说:“赵想容!”

赵想容双脚分开,轻轻松松下腰,用双手去接触地面,挺着肚子做了瑜伽动作的下犬式。

幸而第二天产检,医生检查说孕妇情况很好。头位,骨盆条件可以顺产。

两人上完无痛生产的课后,周津塬看了好几部极端血腥生产的录像,研究哪种角度拍摄比较好。又从医生的角度,坚持顺产和母乳,说到时候会在旁边录影,亲自剪脐带和给孩子承重。

赵想容无语地在旁边靠着他肩膀玩手机。她的手指纤细,但依旧是空的,什么戒指也没戴。而因为体型,就把之前的腰链拆下来,交叠着戴在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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