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从来都不是哭哭啼啼的女儿家, 不过是毫无防备之下从山崖上掉下来, 又被傅琛的话触动了心肠,没控制好排山倒海的情绪而已。
待到反应过来她居然当着傅琛的面哭了, 还不管不顾指责他,顿时尴尬的捂住了脸, 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太丢脸了!
“我没事。”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 从傅琛怀里脱出身, 坐了起来, 语音还带着一点微微的哭腔, 可是神魂已经归位, 七魄重聚,又是那个外表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唐瑛, 眼尾还带着一点红意,极力维持着仅剩的尊严说:“你赶紧起来,看看都伤哪了?”
傅琛坐了起来,忽然一言不发把她按在自己怀中, 从头顶到肩膀到后背,轻轻拍着,好像安慰失恃的幼儿, 哑声说:“瑛瑛, 别一直把我往外推,别让我太心疼。”
少女的肩膀背部的骨骼纤细的不可思议,哪怕她穿着冬衣,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底下支棱的骨头, 此刻四下无人,只有山间风声轻悄掠过,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心里藏了许久的话不由决了堤。
“瑛瑛,我只是比俞安晚了一步认识你,这不是我的错。”他从来心高气傲,可是面对这倔强的少女,似乎所有的尊严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文,他几乎是在哀求她:“别推开我好不好?”
唐瑛低声但坚决的说:“你松开,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傅琛发了狠不肯松开:“你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推开我?你告诉我啊?”
唐瑛深吸一口气,仿佛是整理自己烦乱的心绪,终于忍不住暴躁起来:“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入京吗?什么狗屁假的唐家小姐,充其量只是个引子而已,我真正想要知道的是,那些以换防为名的调令,那些不断拖延的军械粮草,到底是谁想要置我父兄于死地?置白城青壮儿郎于死地?”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推开我的?”
傅琛不由低头去看她,少女眉目凛然,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之意:“我要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无意儿女情长!”
“没关系,我等你。”他长松了一口气,生怕她提起抗旨拒婚的理由来拒绝他,要与俞安生死相许之类的话,他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做不得假,也没办法跟一个死人争她心中的一席之地。
还好她没有。
傅琛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戳自己心窝子拒绝的话,立刻“哎呦”一声:“好疼。”还配合着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痛的情真意切。
果然只要提到伤口,唐瑛便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的伤处,两个人又往树的主干挪过去,她检查了一番他后背的伤口,发现外伤严重不说,搞不好还伤了肋下骨头,便不敢轻忽:“我们先想办法下去再说。”
她要背着傅琛下去,没想到傅大人还要逞能:“我先下,你跟在我后面。”
唐瑛拦他不住,只能紧随其后,两人在崖壁的缝隙间艰难攀爬,一刻钟之后总算是落到了谷底。
谷底积着厚厚的落叶与野草,只是日头偏西光线难免有点暗,唐瑛点起一堆火取暖,拉过傅琛坐在火堆旁边替他处理背后的伤口。
傅琛能感受到身后背上忙碌的小手,半开玩笑道:“这点小伤其实不算什么,往日执行任务比这个还重的伤都受过,我带的手底下都是一帮糙老爷们,处理起伤口简直让人怀疑是在公报私仇,定然是我平日待他们太严苛之故。”
他后背之上有好几处旧伤疤,还有一条从肩背到后腰处的伤口,狰狞的样子可以想见当初有多凶险。
唐瑛时常在伤兵营打杂,致命的伤处也见的多了,倒不觉得有多可怕,有条不紊的处理伤口,止血的伤药傅大人倒是准备的齐全,就是没有干净的布条,唐瑛让他别转身,褪下自己的中衣撕成两寸宽的布条替他包扎伤口。
傅琛满脑子跑马,一时想到这布条的前身曾是她的贴身之物,现在却与自己肌肤相贴,四舍五入相当于两人肌肤相贴,一时又觉得这想法太过龌龊,只能深深藏在脑海深处,见不得人……
他想的不少,唐瑛手底下速度也不慢,很快便处理好了外伤,又拿过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替他套在身上:“我不太会处理骨头,肋下的骨头若是真断了尤其麻烦,就怕扎穿内脏,不过说不定只是骨裂,我去削根棍子当拐杖,不行咱们先出去再说。”
傅琛见她跟只小蜜蜂似的忙前忙后,他倒生起懒怠的情绪,巴不得两个人在这寂静的谷中多住几日,或者多留半日也好:“不急,我伤口疼,先歇一歇再说。”
唐瑛冰凉的小手覆上他的额头,很是忧虑:“不行,咱们最好是赶在入夜回营地,到时候有御医还有好药。实在不行我背着你走。”
“就你这个小身板?”傅琛伸展长腿:“我怕到时候半截身子都要拖到地上。”
唐瑛板着脸凶道:“反正多长一截腿也没见得比我更聪明,要不就砍掉算了。”也许是被他舍命救过,跟着她一起跳崖,又在他面前崩溃哭过,连带着怀揣的秘密也一股脑儿倒给了他,她反而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没想到傅琛反而被她凶出了一脸笑意:“你聪明,你最聪明了。”
唐瑛总觉得他说的是反话,细心端详傅大人的表情,见他一脸无辜的模样,似乎真是诚心诚意在夸奖她,她冷哼一声扭头去瞧天色,嘴角微翘,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突然,傅琛拉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别出声,好像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唐瑛也听到了脚步踩在落叶之上的声音,而且应该不止一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本能察觉到了危险。
唐瑛匆忙左右环顾,发现正对着火堆的背后有个小小的洞穴,她搀着傅琛起来,拖着他过去,要将人塞进了那天然洞穴。
傅琛不肯:“说不定是禁骑司的人。”
唐瑛:“别傻了,禁骑司的人如果找过来,也是大声呼喊,而不是悄悄摸过来。说不定这些人跟放冷箭的人是一伙。你可别拖我的后腿。”
说话的功夫,脚步声越来越近,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二十几名黑衣人,藏头露尾蒙着面,手中钢刀寒光逼人,领头的做个包抄的手势,一帮人训练有素的缩小了包围圈。
唐瑛也懒的费话,抽出长剑守在洞穴口,撮指为哨,霎时山谷里回荡着她的哨声,这帮黑衣人顿时迟疑了起来,怀疑她在呼唤帮手。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说:“就算是她招唤帮手,应该也没这么快,咱们速战速决?”
领头之人打个手势,便有四人率先扑向唐瑛。
唐瑛的剑招绝无炫技式的花哨,却招招皆是杀意,不等四人靠近便主动迎击,傅琛坐在洞穴之内,眼睁睁看着她瘦削的身影奋勇直前,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领头之人扬声道:“傅大人,你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却让个女人在前面顶着,还是个男人吗?”
“咦?”唐瑛还当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没想到人家点明了是找傅琛的,百忙之中居然还回头问他:“大人,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
傅琛摊手:“我得罪的人太多,自己也不记得了。”他与领头之人喊话:“诸位既然与我傅某有仇,不如放这位姑娘离开,傅某奉陪到底?”
与唐瑛动手的四人手底下动作慢了一瞬,只听得领头之人笑道:“闻听傅大人不近女色,原来外面都是谬传啊?真没想到傅大人也懂怜香惜玉。既然如此某便成全傅大人的一片心意。姑娘,你可以走了。”
唐瑛挽个剑花直刺其中一名黑衣人的面门:“实在对不住,许久未与人切磋,手痒的不行,还是等我打完这一局再走也不迟。”
那领头之人没想到遇上个不开窍的丫头:“真没想到傅大人艳福不浅,居然还有美人愿意陪葬,某定然成全你们。”
唐瑛一剑刺中一名黑衣人腹部,拧腰避开刺往自己腹部的剑:“错了,京中谁人不知傅大人花容月貌,难道不是我艳福不浅吗?”
傅琛喷笑。
“牙尖嘴利的丫头!”领头之人:“既然你们决意要做一对同命鸳鸯,那某就成全你们!”他打个手势,其中五人直奔唐瑛,另外五人却是奔着傅琛而去。
短短几句话之间,唐瑛已经利落解决了两人,原本压力骤减,没想到眨眼间又奔来五人。
她边战边往后退,原本便离傅琛藏身的洞穴不远,不等那五人奔到傅琛身边,她便已经退至洞穴处,将十几人都挡在了洞口,大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黑衣首领没想到她不但不识时务,竟然负隅顽抗,冷哼一声:“真是不知死活的丫头!”
唐瑛气势如虹,背靠山壁洞穴,面前应对十几把剑居然毫无惧色:“不知死活的鼠辈!”还能抽空与人对骂。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枯坐了一夜没写出来,天亮去睡了,卡的要死要活的,让大家久等了,为了表示歉意本章留言满十个字也发红包。
今晚不敢肯定有加更,我还是不要把话说太满,写出来就更,写不出来就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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