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别哭,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谷辰放低手里的小型锤,温言呵慰着眼前的壶怪。
见着小型锤被放下,壶怪似乎颤抖得不那么厉害。随即却眨眨眼睛,朝谷辰投来混杂着畏怯和疑惑的视线,似乎在问眼前男子找她究竟何事。
“呃……”
被注目的谷辰也不禁哑然。
常识中乘黄人和荒怪是不共戴天的宿敌,但谷辰要有那意思早在度下面就呼叫兽使了。把壶怪带到阁楼只是当时下意识的判断,倒并没真想拿壶怪来做什么。况且以眼前壶怪的怂包性子,大概也很难期待能派上啥用场。
“……你能做些什么?”
纠结着的谷辰,还是把问题抛给了当事人。
被询问的壶怪眨眨眼睛,再度恐惧般的颤抖起来。
就好比乘黄人憎嫌着荒怪般,荒怪也把乘黄人视为毒蛇猛兽而畏惧着。大概在壶怪想法里,谷辰恐怕是先想确认它能不能派上用场,随即再决定是否要像藤怪那般毁掉它。
对怂包壶怪来说,反抗的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虽然不知道为啥装死这招对谷辰行不通,但为让眼前的煞星开恩,它必须证明有被保留下去的价值。
壶怪闭上眼睛,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随着壶怪艰难地来回摇晃,原本空空如也的壶中逐渐出现水声回荡。谷辰发出讶异呼声,见着壶怪身上光煌不断流涌变幻的模样。好半晌后,当壶怪终于停下摇晃时,其壶内已有满满一壶清水。
“哦哦,能变出水吗?”
谷辰惊讶地过去,伸手把壶怪捧了起来。
凑近看壶内水清澈透亮,似乎就这样直接喝也没事。但或许不习惯与人接触的缘故,壶怪在谷辰手里瑟瑟发抖,那模样不知为何令人觉得可爱。多少带点坏心眼,谷辰把壶怪直接放在膝上,开始考虑拿这货怎么办。
能凭空变出净水来是很厉害,不过要说有什么大用处也很难。
毕竟黎阳城又不缺水,光是驻场周边就有好几口提供人畜饮水的半埋式水槽。就算拿去街头卖艺,“空空罐子里突然变出水来”这招也都嫌太过寒碜,再说这怂货到时候会不会配合也很难说。
谷辰想了半晌都没找到能发挥壶怪用处的地方,只好苦笑着摇头。
“算了,不能派上用场也行啦,反正当初也没想过要你干什么。”谷辰说着轻轻拍了拍壶怪的脑袋。“你也应该不会想害人吧?既然如此,那就像以往那样继续在仓库打混装死也没差。”
听到这句话,原本瑟瑟颤抖的壶怪骤然停住。
“我对荒怪又没啥执念,既然你不打算害人,那继续活下去又有何不可?”注目着那双惊愕瞪来的眼睛,谷辰淡然地耸耸肩膀。“不过暂时你最好呆在阁楼上。多亏先前那位仁兄的闹腾,底下仓库有可能会被重新清理,你也不想被人当成垃圾处理掉吧?”
壶怪闻言连连眨眼,仿佛难以置信般的看着谷辰。
乘黄人普遍把荒怪视为灾厄的种子,故而荒怪也非得隐藏身姿才能存活下来。两者水火不容已是定势,而像谷辰这般明知其是荒怪却不予加害,甚至还挪到帐篷里促膝相谈的人物,确实是闻所未闻。
先前谷辰没喝破壶怪身份已是罕见开恩地放了她一马,此刻再听到谷辰嘱咐她暂时留在阁楼的时候,壶怪更是惊诧到无以言喻。因此缘故,当谷辰摆摆手说出“你可以走了”时,壶怪并没真的离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朝谷辰挪近两步,随即又停下看看他。
壶怪那副模样让谷辰联想到已然放下戒心、想靠近却又忍不住紧张的怯懦小动物,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就算你靠过来我也没骨头啊……啊对了,稍等。”
谷辰想到般的弹了下手指,随即从兜里取出那截捡到的藤索。
“虽然只捡回了一小截,戴上做个纪念吧。好歹人家也是为你牺牲的。”
这样说着的谷辰,把藤索穿过壶孔并绑在壶怪的颈间。壶怪原本是落满灰尘的陈旧模样,此刻再绑上半截烧焦的藤索,看来更加沉淀着历史的厚重感。谷辰偏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随即却注意到壶怪冷不防地沉默下来。
“怎么?不喜欢?”
谷辰惊讶问起,却见沉默着的壶怪冷不防地跳起来。
跳起来的壶怪仿佛骤然间化身成撒欢的小狗,以滚圆壶身绕着谷辰滴溜溜地来回滚动着。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兴奋叫声,壶怪身上的光煌却是莫名大盛,看来谷辰绑上藤索的事情真是令她格外开心。
壶怪宛如小狗般的在谷辰腿上磨蹭着,其满身灰尘让谷辰白袍变得灰黑。
“好啦好啦,你开心就行,别再凑过来了……咦?”
谷辰作势想把壶怪推远点,随即却注意到心花怒放的壶怪身上放出跟先前无法相比的炽盛光煌。在那重重叠叠的炽盛光煌中隐隐有一枚草绿色的光点在闪耀,只见那枚光点上幻彩翻涌,看上去极是殊妙。
(那是什么?)
谷辰下意识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枚光点上。
视线相触的瞬间,那枚光点就像被吸引般的朝谷辰飘来。待到谷辰反应过来时,光点已没入其额间。陡然间谷辰只觉得神情一阵恍惚,继而从意识海里浮现出一幕幻景来——
那是一间弥散着浓烈草药味的作坊。
一位白胡子垂到胸前的老者,正在煎药。
只见老者左手拿着一根长柄勺,右手抓着一把零碎药草,将丢进前面的药罐里,继而不断搅拌着。谷辰以恍惚意识旁观着这幕,稍稍拉远视线,只见着老者煎药用的药罐竟和壶怪别无二致。
感到诧异的谷辰把视线再移回老者身上。
默然注目数息后,骤然间谷辰灵光一闪,终于想通老者在干啥。
老者是坊师,正以其能通在炼制灵药。
想通这点时,老者炼药的幻境骤然间灰飞烟灭,恍惚中眼前再度变回仓库阁楼的光景。壶怪依旧兴高采烈地围着他磨蹭,而谷辰则维持着手按壶怪的姿态不变,先前幻境仿佛从未出现。
(……刚刚,那是什么?)
谷辰定神注目着壶怪,只觉得精神动荡得厉害。
从壶怪天真无邪般的反应来看,那枚光点演化的幻境似乎只有他能感受。虽然在现实里看不出异样,但谷辰却明显感觉到意识里俨然多出了些什么。谷辰下意识看向右腕,却陡然间全身剧震。
只见着右腕处不知何时出现一枚若隐若现的草叶纹印。谷辰瞪圆眼睛。
(刚刚那是,刻印之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