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侧,谷辰只不过是理工系毕业的平凡职员。就算穿越到乘黄侧当上坊师,谷辰的资质也和猛将武人的方向相距甚远。明明是谋士文臣,居然想去斩杀祸害黎阳的暴虐“恶龙”,换成任何人听来都是荒诞到只能当笑话听的事情,甚至就连谷辰自己都格外不自信。
一边是奋发激昂的情绪,另一边是摇摆不定的自信。
两边的激突让谷辰露出格外纠葛的神情,这模样落到旁边的女司书眼里,却似乎被误解成另一番意义。
“实在抱歉,我没考虑到公子的立场。”邬真伸手抹去眼角的泪光,朝着坊主低头致歉。“姐姐安排也没有错,以公子才华,前往皇领游学深造确实是非常棒的事情。请不必介意我和姐姐的事,毕竟黎阳诸事本乃我邬氏家务。虽然无法随公子去皇领,但我会衷心祈祷公子的武运昌隆。”
“……这样的说法,让我有点伤心呢。”
“咦?”女司书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过来。
“确实我不是邬氏家臣,只是被领府聘用而已。但到黎阳以来前前后后受了那么多照顾,建了格物坊也当上少监司,这时候突然说不关我的事,也未免太绝情了。”谷辰深口气,顺着情感让心中的话语倾泄出来。“再说我也是男人。是男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地抛下家园,把灾厄丢给女人去抵挡?”
“家、家园?”
“所以啦,既然邬司书不愿意走,那就一起战斗吧?”说到这里时,谷辰已是豁然开朗,胸中涌出伏虎擒龙的豪情,一拱手承诺着。“鄙人虽力微势薄,但愿与黎阳并肩战斗,直到赢得胜利。”
……………………
格物坊趋向混乱的家政系统,在女司书回归坊组的当日便恢复过来,而女司书前往紫辰阁拜见掌府则是在次日晚些时候——当然,今次邬真是按照正规程序先提出申请再等候掌府接见的,和前次直接端出公主身份直接往掌府室不同。
从这番态度可以看出女司书的心情已然平复,只是前次邬氏姐妹吵架的事实委实给衙役们带来强烈震撼,因而接待女司书的役者就算再怎么谨慎,也依旧无法掩饰那提心吊胆的感觉。
其实别说役者了,甚至就连接到请求的掌府本人,也都为该用什么态度迎接来访者而伤着脑筋。
毕竟被委托往常夏宫传话的某人去了后便再没消息,故而邬言也无从推想邬真到底是为何而来。在慌慌忙忙中断当日领务后,邬言选择在氛围较柔和的茶室跟妹妹见面,而彼时离邬真提出申请已过了半时辰。
“唔,果然还是让她等太久了吗……”
“没办法,毕竟审计诸司预算也是攸关国运的大事。”
茶室中的两人,不论掌府邬言还是侍立身后的文士李儒,神情都很难称得上好整以暇。邬言是统治广袤领邦的铁腕女杰,而李儒亦是夸称掌府右腕的贤士能吏,但接下来要见的人物,无论权势或智略能派不上用场。
“司书邬真,请见掌府。”
“进、进来。”
女司书敲门声传来时,邬言也不禁略微慌乱。
所幸,预料中兴师问罪的光景并未出现。以安稳步伐走进来的邬真,首先低头为自己前日擅自引起的骚乱道歉,随即再提到谷辰拜访常夏宫的事。女司书先明确拒绝了往皇领游学的安排,随即像要截断姐姐反驳般的,说出谷辰宣言要留下来跟黎阳并肩战斗的事情。
“并肩战斗?和我族?”
邬言闻言愣住。
虽然黎阳和邬氏在语意上有着微妙差异,但比起琐碎细节来,光是谷辰会放弃游学皇领而选择留在黎阳一事,就足以让掌府女杰惊愕失声。毕竟对把参悟乘黄奥理当成人生目标的坊师来说,忠义一词从来都不是他们考虑的重点。
邬言敢肯定,倘若换成黎阳领的其他坊师,遇到这等在邬氏资助下前往皇领游学深造的机会,那别说拒绝了,根本就不会有半点犹豫。也正因为如此,谷辰的选择才更让她感到难以置信。
“他真的这样说?”
“没错。男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地抛下家园,更不能把灾厄交给女人去挡,公子是这样说的。”点头确认的邬真,脸上浮现出骄傲到不行的表情。
担任司书的她无疑要比邬言更清楚坊师趋利避害的秉性,至于像谷辰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蛮勇行径,那恐怕真要天塌了才有可能出现。尽管理智上邬真是想喝斥自家坊主的轻率,但那人居然如此看重与邬氏的情义,光是这项事实就足以温暖女司书的心窝。
姐妹连心,邬真的喜悦当然也传达到了邬言这里。
“啧,本府居然看错人了吗……”掌府女杰懊恼般的哼了声,随即又立刻摇头收回意见。“不对,应该说是果然没看错人吧……”
邬言喃喃自语着。倘若谷辰真的选择独立前往皇领游学,那承诺在先的邬言大概也不得不放他去吧?当然,那时候女掌府对某人的评价想必也会一落千丈。好比此刻这般,懊恼中混着些许窃喜,想骂人却又嘴角抑不住上扬的感觉,应该是没可能出现的。
在文士李儒的苦笑注目下,邬言用手指重重敲着桌面,好半晌才把激昂情绪给压下去,从肺里吐出一声叹息。
“好吧,没看出来,那家伙还是挺带种的。”
以诸侯千金的遣辞来说,的话语未免略嫌粗鲁,然而其中却包含着连当事人姐妹亦未能察觉的重大意义。自此以后,某人在掌府女杰心中的定位,便从“不好使唤的能干属下”升格成了“挺带种的男人”。
这点放在常人身上不算稀奇,但对君临黎阳千万民众之上的女杰来说,对某人持有特定异性概念的认知,还是担任掌府以来便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么,我们那位有担当的好小伙呢?”
对自己心态变化尚无察觉的女掌府,苦笑着问出来。
“公子的话,一早乘铠车前往木野集了,说是去调察……”女司书稍稍顿了下。“嗯,去调察鬼岩种的残骸,以便搞清楚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来退治。”
“又出去了?他还真是半点都不耽搁呢。”邬言听得略无语。明明是缺乏武力的坊师却三五不时地往荒野跑,也真是没谁了。“没问题吧?就算他驾着铠车,也不能保证来往路上就遇不到荒怪族群。”
“这个嘛,应该没事吧?”女司书微微头回答着。“毕竟公子带上了相当可靠的保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