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目睹倒下原木纷纷砸在笼车上的那刻,菖蒲便知道大事不妙。融棂铸器原本便是非常纤细的作业,哪怕细微扰动都有可能让坊师成果毁于一旦,更不要说这样山摇地动般的冲击了。
倒塌的原木咚咚砸落地面,菖蒲和女司书因距离较远而未受波及。
菖蒲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只见那辆被改造过的装甲笼车意外坚固,哪怕被原木猛砸居然也没半点损伤,只是车身因承受冲击而在原地摇晃着。
(没、没事吗?)
目睹此光景菖蒲心涌出几分侥幸来,战战兢兢地看着摇晃的装甲笼车,却很快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见装甲笼车的摇晃不仅没徐徐平息,其幅度反而变得越来越大,几条固定车体的铁链都被扯得哗哗直响。
“菖蒲大人!那是什么情况?”
邬真当然也察觉到情况不对,然而坊造却并非其擅长领域。
“那个,好像是蕴器失控……”
菖蒲犹豫着说道。
并非所有蕴器都能如坊师预期般发挥机能,而蕴器失控更是融棂铸器中常遇到的事故。迄今为止菖蒲也目睹过多次铸器途中出岔子的情况,但那边装甲笼车剧烈摇晃的光景却和那些截然不同。那模样与其说是蕴器失控,不如说更像是苏醒过来的猛兽渴望挣脱牢笼一般!
就在菖蒲想走近看得更仔细点时,那边装甲笼车猛然向前一冲。
猝不及防的菖蒲,被吓得后退半步,随即却满脸愕然。
“咦?动、动起来了?”
笼车是乘黄诸国常用的运输载具,其构造和地球侧的马车类似,只是把拖拽用的畜力从马匹换成驮兽而已。因驮兽足力耐力都是马匹的数倍,故而笼车体形也比马车大上一号,结构上也更加坚固,承载车轮也从两对到四对不等。并且依据笼车作坊的手艺不同,有的豪华笼车上还加装了减震装置和转向机构。
不过哪怕再怎么豪华,笼车本质依旧是靠畜力拖拽的载具,绝无可能依靠自力移动。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此刻明明没有任何外力牵引,装甲笼车的三对车轮却自行转了起来。转动的车轮推动装甲笼车向前,但数根铁链却紧绑着车身令其无法移动。
就像对遭到束缚的现状感到无尽恼怒般的,装甲笼车的车身有如狂暴公牛般的剧烈颤抖着,六轮猛踢地面往间冲,几条铁链被扯得哗哗钝响。仓库里霎时间土石飞溅,天摇地动,那骇人威势不仅把菖蒲骇得瑟瑟发抖,就连旁边邬真也变脸色。
“为、为什么笼车会……”
“小乙!叫飞燕过来!”
天摇地动中,一枚固定铁链的地钉被嚯然扯起。铁链飞舞,而地钉则随着惯性飞射出去。离菖蒲两三步远的置物架上响起清脆的碎物声,随即连片陈列物稀里哗啦地崩落下来。女坊师偏头看着满地碎片,忍不住腿一软坐倒在地。
“哇啊啊……”
“发生什么事了!?”
女剑士踹门而进的声音,和装甲笼车挣脱铁链的崩响,几乎同时发生。
崩开的铁链以骇人威势朝旁边猛荡去,千钧一发时飞燕踏着雷动闪到女司书身前,一剑斩断横扫来的铁链。被斩断的铁链横飞出去,重重砸进后方的置物架。在置物架倾倒崩塌的时刻,仓库前方又陡然传出轰隆钝响。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着烟尘弥漫中,仓库墙壁陡然出现一巨大窟窿。再回头望,却见原处的装甲笼车已不知所踪。
“笼车,自己……”
“撞破墙臂冲出去了?”
“公子还在上面!”
女司书提醒让众人回过神来,急匆匆追出仓库。
然而仓库外并无笼车影子,倒是商馆西侧围墙出现一段垮塌。垮塌围墙外是生着茂密树林的山坡,撞破仓库墙壁和商馆围墙后,装甲笼车又毫不停歇地撞进山林中。只见伴随着倾树摧石的隆隆闷响,从林中惊起无数禽鸟。
绕过垮塌的围墙,菖蒲邬真等匆匆来到林地边缘,随即却当场愣住。
眼前的茂密林地中出现一道宽约两丈的巨大断痕。断痕从山腰一直延伸向山底,在断痕内的所有草木山岩都呈现出有如被狂暴巨兽所践踏蹂躏过般的凄惨模样。菖蒲看到斜坡下一棵合抱粗细的古树,竟然也被齐根铲平了去。在原地只剩下半截翻出土根的树桩,以及树桩下惊惶奔逃出的兔群。
目睹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暴光景,哪怕如贤才淑丽也难以再镇定。
“菖蒲大人,公子究竟做出了什么东西?”
“我、我也想知道啊……”
菖蒲欲哭无泪地回答着。原本她只是奉命前来传达口信而已,鬼知道会扯进这样的事情里?然而令那辆装甲笼车失控的显然不是别人,所以哪怕菖蒲再不情愿也已无法和眼前麻烦脱离关系了。
这时候那辆一路狂飙猛进的装甲笼车已撞穿了山林,又余势不减地冲进山下驻场,并在驻场中引起莫大躁动。眼见着事态骚乱越来越大,菖蒲觉得自己快要昏了过去。
“我去追谷辰!”
不知何时骑上锤头鸟的女剑士,从商馆匆匆奔出,临行前回头嘱咐着。
“邬真,这里的麻烦交给你们收拾!”
“好的,拜托你了。”女司书严肃点头。
“咦咦?我、我们?”菖蒲懊悔得想抱头痛哭。
……………………
黎阳城西的驮兽驻场,是类似陆运港口般的场所。满载着南蛮特产的驮队会从驻场出发前往中原,又或者从中原带回诸多民生物资,从而构成了黎阳领的繁荣贸易。不过随着季节迈入荒怪活跃的夏季,来往商道的风险急剧提高,因而驻场的物流量也出现断流般的下跌。
驻场物流减少,驻场上堆积的货物和人流自然也变得稀稀拉拉,也因此当装甲笼车狂飙猛进地冲进驻场时,人员货物被撞飞撞毁的悲剧也得以避免。
当时以管亥为首的一众役工正闲得无疑在空地玩推牌,远远听着隆隆声从西山那边传来。当众人惊愕望去时,只见着一庞然巨影拖着残枝断桩冲进驻场,撞飞了驻场角堆积的原木,继而又朝着西门冲了过去。
“喂喂,那是什么啊?”
“不、不知道耶?”
“难不成是谷少做出来的?”
在役工们窃窃私语的当口,城门那边传出轰然巨响。
稍迟片刻,意味着紧急事态的鸣钟在西门城楼急促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