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一两都别给,要他们还得寸进尺,之前答应的银子也不给,威胁谁呢?本宫可不是被吓大的,要走是吧,现在就给本宫滚!”
夜向禹的声音很大,喘着气,喷洒出的呼吸都带着火星味,眼睛里面也都是火苗。
本来,作为一国太子,在民间百姓心目当中的地位应该是很崇然的,神圣不可侵犯。
当然,一开始确实如此,但这几日,夜向禹和这些人同吃同住,就他那德行缺点,自然就会暴露无遗,让人看不上。
他之前住在平安镇上的时候,整日眠花宿柳,虽然有人吩咐让管住嘴巴,但真实的情况,还是传了出去,这也就导致夜向禹在这些人心目当中,形象全无,那威严,自然也是大打折扣的。
再加上一些人的刻意操纵,太子又是个经不住激的,局面顿时就变的有些不可收拾。
不过,再怎么行事混账,那也是一国太子,身份摆在那里,他这一发火,还是有不少人发憷的,他这样的态度,也正是苏梁浅想要的。
“你们到底做了何事,将太子气成这样,以下犯上,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苏梁浅愣着脸质问,成功将许多人吓住。
“听到太子说的话了没有?刚刚我那边的人也闹了,我前两日允诺的就是我的底线,我的让步,是为了让你们安分守己的呆在这里,而不是一次次贪心不足的得寸进尺!”
苏梁浅的口气,带着斥问,是少有的严厉。
“除了你们自己,谁也不能对你们的性命负责,是在这个地方再呆上三天,还是让自己和家人涉险,你们自己看着办,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生命只有一次,地动真发生了,那时候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谁不怕死呢?尤其如果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还会牵累家人,苏梁浅很清楚,这些人闹事,只是为了银子,真让他们走,他们却是不敢的,这就是人性。
“说得对,不识好歹的东西,不是都要走吗?那就走的,本宫就不在这里奉陪了!”
夜向禹这一张口,苏梁浅就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季无羡和夜向禹后的王承辉反应也快,王承辉手啪的一下打在夜向禹脸上,随后捂住他的嘴,季无羡帮忙,两人一起将太子拖进了帐篷。
苏梁浅还在原地站着,看着那些围观的百姓,有人愤愤不甘,有人惋惜心痛,还有的则是惭愧纠结,什么样的都有。
“时辰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孩子们都在呢,作为大人,就像个大人,别让他们混淆了是非对错。”
“睡什么睡?这是人睡的地吗?”有人不死心的找事。
苏梁浅没理会他,进了太子所在的营帐。
她这一进去,就有人在外骂骂咧咧,有看不下去的站了出来,“好了,孩子们都在看着呢,不就还有三天的时间吗?我们平日里累死累活的还不能赚这么多呢,而且万一要有地动呢?要回你们回,要闹你们闹,我可不想拿自己还有自己家人的性命冒险!”
双方争了起来,各执一词,越吵越凶。
苏梁浅和谢云弈等人就在营帐内,那些人就在帐篷外,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他们自然不可能听不到,帐篷里的几个人一度以为外面的人会动手。
不过最后,并没有打起来,而是回归了静默,大家显然是各自回去了。
王承辉吐了口气,在桌旁的椅子坐下,他长吐了口气,“今天算是熬过去了。”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外面一片漆黑,刚又下了那么大的雨,各个出入口都是有人把守的,这里的百姓都是知道的,有脑子的都不会乱走,至于极个别的,腿长在他们身上,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当然,如果真的有地动,那些人自寻死路,那也是活该。
今日在的这些人,谁也不是悲天悯人的,而王承辉和太子等人,可以说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气,这次的事,明明自己发善心有理,却被这样对待,他们能没气才怪,要不是事情闹到这份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都不想管他们的死活了。
“你刚刚捂住我嘴巴干嘛?这是大逆不道!”
刚刚那些人在外面吵的激烈,那种紧张的气氛下,太子一直没张口,现在外面恢复了平静,太子很快怒视王承辉,一副算账的架势。
王承辉都还没回复呢,太子又恶狠狠的冲季无羡道:“还有你,季无羡,我警告你,你别以为有季家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什么时候轮得着你对本宫动手了?等回到京城,本宫定要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你给我等着!”
王承辉坐在椅子上,扶着额瞥了太子一眼——
就他的所作所为,还参季无羡季家一本?太子到泗水后,没皇上压着,智商好像更低了。
季家的地位,就是当今皇上,都要忌惮,又岂是这样一个位置都没坐稳的太子都能撼动的?
好吧,说位置没坐稳都是轻的,夜向禹随时都有可能从这个位置掉下来,这一天,可能不久后就会来临。
季无羡完全不惧,暗自翻了个白眼。
数落完季无羡后,夜向禹还没完,指着人的手,又落在了苏梁浅身上,苏梁浅反应敏锐,在太子发难前,及时的就转过身去面对着他。
“太子有话要对我说?”
太子看着苏梁浅那张脸,生理性犯怂,那熊熊燃烧着的气焰,就像是被泼了冷水,他收回自己的手,握成了拳头,用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质问苏梁浅道:“要不是你之前允诺那些人再给一两银子,让他们觉得闹事就能有银子拿,怎么会有今日的风波?不过是些贱民,也敢胁迫本太子,本宫受这么大的气,都是你造成的,本宫说错了吗?这个鬼地方,本宫真是受够了,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我这就要走,谁都不能——”
拦字还没出口,在夜向禹身前站着的苏梁浅,往后退了两步,她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着,手中没有出鞘的剑,在王承辉所在简易桌上,用力一敲,桌子嗡嗡的震动,帐篷仿佛都抖了抖。
苏梁浅半倚在剑上,随意挑了挑眉,看向太子,眉眼含笑,有一些轻漫,“太子刚想说什么?”
她问的漫不经心,太子却被她这样的气势震慑住,腿都有些发软,打起了抖来,要走的话,怎么都不敢说出口,“你,你——你想做什么?本宫可是太子!”
苏梁浅向后坐下,“正因为您是太子,这时候更不能走。”
苏梁浅口气平静,就好像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但话语间确实不容人违抗的强势。
太子心里憋屈极了,沮丧着脸,都想哭了。
“太子殿下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应该知道,如果您这时候走了的话,那就是打我和远慧大师的脸,那些百姓更不会相信我们的话,到时候如果他们不受控制都回去又发生地动的话,这个责任谁负?太子殿下您负责吗?那么多条人命,您能负责吗?”
苏梁浅那教训的口吻,让夜向禹忍不住想到庆帝,心里对她更加发憷,他犹不死心,“本宫回的又不是平安镇,本宫去的是其他地方!”
“那也不行!”
苏梁浅态度强硬,“别的地方也不行,在事情结束前,太子您就只能在这里呆着,不但不能走,就连那样的想法,都不能让百姓知道。”
那样的想法,有都不能有,这对早就蠢蠢欲动的太子来说,显然不现实。
夜向禹不应。
“太子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苏梁浅和夜向禹,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个人身姿笔直,站着的则耷拉着脑袋,蔫蔫的,就和做错事似的,不要说太子看苏梁浅那张板着的说教的脸想到庆帝,围观的那几个见识过庆帝训斥太子场面的,也忍不住做出了联想。
夜向禹见苏梁浅训自己就和训儿子似的,心里那个不服气的,只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在苏梁浅的面前都摆不起太子的架势来,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夜傅铭。
夜傅铭其实是很想挑事的,但他心里很清楚,苏梁浅面前,自己这样做,就只有吃亏受辱的份,夜傅铭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转而给苏克明使了个眼色。
苏克明其实一早就觉得苏梁浅气焰嚣张,想要上前主持正义,奈何苏倾楣和夜傅铭的事,他还指望苏梁浅呢,所以迟迟没有出面,一直到夜傅铭给他使眼色,苏克明再也按捺不住,站了出来,“浅儿,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太子,你说话客气着些。”
和以往的命令斥责不同,他用的是弱弱的请求,很是低声下气。
苏梁浅气太子,不过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顺着苏克明给的台阶,没再继续斥责太子。
“时辰不早了,太子好好休息,离开的事,三日后再说。太子是太子,身为太子,就该有太子的气度,贱民这样的话,您生气的时候在我们面前说一嘴就算了,但是别叫那些百姓听到了,他们是过分,殿下生气,我也生气,但并非所有人都不知感恩,殿下还要和他们再处几天了,要往好了想。”
苏梁浅并非泥人,对那些百姓所为,她并非完全没有失望,那已经不是失望,而是心寒,不过她依旧相信,有些人是想站出来的,但这种可能损害群体利益的事,一旦站出来,可能就会被敌视针对,事情结束后被对付。
当然,这也是她安慰自己的理由。
苏梁浅话落,扶着剑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苏克明没想到苏梁浅真的就这样罢手了,看着她起身离去,都是懵的,受宠若惊的那种发懵。
他心中暗叹,原来苏梁浅是吃软不吃硬啊,早知道自己低声下气的她就会给他面子,他怎么会和她闹成那样?
“这么晚了,路又不好走,你们就别回去了,晚上你和你丫鬟住我那帐篷,我们和太子还有七皇子他们挤挤。”
夜,已深。
之前闹事的那些百姓,大多数都已经回去歇下了,但也不乏没睡的,在外面走来走去,看到苏梁浅一众人从夜向禹的帐篷出来,鬼鬼祟祟的藏了起来。
苏梁浅看了谢云弈一眼,她尚未开口拒绝,季无羡就已经回绝了,“我情愿回去,也不想和太子还有七皇子他们住一块。”
刚刚太子着急忙慌的要离开,甚至指责苏梁浅,季无羡就是忍住才没怼他的。
“而且,苏妹妹睡你的床,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季无羡补充着,又说了个理由,苏梁浅站季无羡,看着王承辉道:“现在这种情况,我那边没人怎么行?你看顾好太子,别让他惹出什么事来。”
苏梁浅叮嘱着,往王承辉的方向凑近了两步,“晚上你警醒着些。”
王承辉看向苏梁浅,不明所以,苏梁浅抿着嘴唇,眉头是微微拧着的,踟蹰着道:“我相信远慧大师,他是得道的高僧,预言应该是不会有错的,我这几日又开始重复做之前的梦,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两日肯定有事,我先回去了。”
四周围很安静,除了虫鸣的声音,耳力好的,还能听到水珠滴滴答答从帐篷顶部落下的声响,再就是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的。
寻常的百姓,有几个是没吃过苦的,之前是下雨天宿在外面,再加上蚊子多,才闹的他们不得安宁,夜里睡不着觉,要住在帐篷里面,不被蚊子咬,这下了雨,又不那么燥热,哪里还有睡不着的?
苏梁浅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小,那些躲藏起来的人,是能够听到的。
苏梁浅一众人回去,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子时。
和夜向禹那边一样,几乎每顶帐篷都能听到鼾声。
谢云弈见时辰不早,叮嘱了几句,便让苏梁浅去休息。
苏梁浅洗漱后,换了身衣裳,躺在床上,季无羡他们也是一样。
雨后的夜空,黑漆漆的,没有月亮,就连星子都瞧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笼着的还是蒙蒙的雾色,昏昏的沉,鼾声更响了,虫鸣声也是,有一些躁动,但世界却奇异的安静,仿佛所有人都沉睡了一般。
地面,忽然晃动了起来。
季无羡已经睡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艰难的撑开了一段缝隙,见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很快闭上了眼睛,嘀咕着道:“疾风,别闹。”
他话刚落,还没睡死过去,原本安静的帐篷,忽然有了响动,还有脚步声。
季无羡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准备教育疾风几句,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地面似摇晃的更厉害了,季无羡意识到什么,一下就睁开了眼睛,眼前一道身影闪过,以闪电般的速度,出了帐篷。
季无羡扭头看了眼谢云弈所在的小床,上面的薄被被掀开了一角,谢云弈已经不在了。
季无羡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看到的那道身影,是谢云弈。
很快,外面黑漆漆的世界,变的喧闹了起来。
“地动了,地动了啊!”
季无羡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还没出帐篷,就听到外面的哭喊尖叫声,季无羡也顾不得穿衣服了,随便套了些就往外跑。
苏梁浅回到营帐躺下后,总是心神不宁,很久才睡过去,但一直是浅眠状态,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就没睡过去,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晃动。
不同于季无羡的迷糊,本来睡的就不怎么深的苏梁浅一下就坐了起来。
“秋灵!”
苏梁浅着急的叫了声。
秋灵就趴在床边上,她睡的倒是熟,第一次晃动的时候都没反应,苏梁浅的声音一响,她就坐直了身子,看向苏梁浅。
“地动了!”
“地动,地动。”
秋灵重复着苏梁浅的话,并没有撒腿逃跑,第一时间就是蹲下身伺候苏梁浅穿鞋,“小姐,我去给您拿衣裳。”
秋灵转身去拿衣裳的时候,帐篷的门帘被重重的掀开,苏梁浅抬头望去,眨眼的功夫,谢云弈已经到了床边,出现在了她面前,也不知是担心着急还是跑的,他的呼吸,少有的急。
又是一阵晃动,且比之前更加剧烈,外面,哭声,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因为房间里燃着灯,苏梁浅那样站着,都能看到跑来跑去的人影,慌乱极了。
这次的晃动更加剧烈,屋子里的茶具瓷碗,被震的从桌上掉下,摔碎在地上,原本牢牢固定住的帐篷,整个都在晃动。
“有我,别怕!”
谢云弈将手上的薄衫打开,披在了苏梁浅身上,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搂住护着往外走。
因为地动一直没停,谢云弈那样搂着苏梁浅,两人走路的时候并不是很稳,有一些摇摇晃晃的。
苏梁浅微歪着头,将自己的脑袋,贴到了谢云弈的胸膛,身体的重量也倚靠在了他身上,谢云弈稳住自己的身形,始终没有松开搂着苏梁浅的手,更没有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撇下他一个人逃跑。
他没有,他给她挑选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她,苏梁浅忽然觉得幸运。
她何其幸运,才能遇上这样将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他身形高大,苏梁浅整个被他护在了怀里,耳边,那些因恐惧而嘈杂的喧嚣声,似乎远去,仿佛听不到了般,回荡在耳边的,就只有谢云弈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他的那句有我,别怕。
那一瞬间,苏梁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漂浮了许久,然后终于找到了落脚地方的扁舟,那样的安定。
她觉得喉咙发紧,鼻子酸酸的,眼睛更是,仿佛盈眶了一般,有些想哭。
她不怕,她怎么会怕?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她怕什么呢?但是这会她却觉得怕了,她怕自己会辜负眼前这个人。
秋灵速度拿了衣服,追在苏梁浅身后,“小姐,衣服我拿好了!”
“出去再说!”
苏梁浅急急道,说话间就出了帐篷。
因为白天下了大雨,帐篷的顶棚还蓄了很多水,这一晃,就和下雨似的,苏梁浅出去的时候,刚好淋了下来,她被谢云弈护的密实,只手背被滴了几滴,谢云弈的头发和后背都湿了。
疾风刚好就守在门口,手上拿着件薄薄的披风,见谢云弈和苏梁浅出来,叫了声公子,着急的迎上前去,披在了谢云弈身上。
“季无羡呢?”
苏梁浅没见季无羡,看着疾风问了句。
疾风手指了个方向,那里围聚着不少人,隔着些距离,又这样黑乎乎的,哪里看得到季无羡,谢云弈解释道:“应该是在维持秩序!”
苏梁浅直起身子,抬头还能看到不少抱着孩子的女人从帐篷里哭着往外跑,那哭声悲凄的很,满是恐惧。
苏梁浅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对谢云弈道:“我过去看看。”
谢云弈哪里放心,紧接着就道:“我和你一起!”
苏梁浅往人多的方向走,平日里烧饭的食棚位置是比较空的,现在大家都聚集在那里,苏梁浅走过去的时候,一些帐篷里面还有人,晃动不止,帐篷两边的篷布飒飒的响,仿佛是要倒了一般,看着就很危险。
苏梁浅大声催促道:“帐篷里面的人都出来,到前面空旷的地方去!”
“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少女的声音,镇定又沉稳,这个时候,奇异的有种独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慌乱的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也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秋灵,疾风,你们去帮忙!”
刚一些人从帐篷里急忙忙出来的时候,苏梁浅看到,里面还有老人孩子,许是大家都被这突然的晃动吓到了,把他们都给忘了,再就是一些人孩子太多,一下不能全部抱走,嚎啕大哭。
秋灵和疾风领了命令,转身就去执行。
苏梁浅还没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呢,只听到身后轰的一声,一顶帐篷固定住的一角拔地而起,很快坍塌。
疾风速度快,跑了过去,很快又跑了出来,所幸里面并没有人,所以并没有伤亡。
比起家里常住的房子,帐篷要轻许多,且不会全部坍塌,最多只是受伤,死亡的概率极低。
苏梁浅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数千百姓都聚集在那里,安静的夜,都是哭声,老人女人孩子,甚至还有粗犷的男声,一个个脸色煞白,许多人因为太过害怕,也是地面晃动,他们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就和丢了魂似的,而有的则拔腿往自己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跑。
有人发现苏梁浅,嘴唇哆嗦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身体跟着地面晃动,极度的恐惧慌乱,让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家到空旷的地方坐着,不要站在棚子下面!”
苏梁浅话落,远处,轰隆的一声巨响,那响声极大,就和打雷似的,排山倒海,配合着地面的晃动,就好像行驶的船遇上了海上的风暴,天地都在颠覆,因为动静太大,很多站着的人直接被震的坐在了地上,帐篷也陆续有被掀翻的,而苏梁浅说的棚子,直接倒了。
因为大家撤退的及时,倒是没有人员的伤亡。
苏梁浅一个趔趄,要不是谢云弈及时扶住,也要摔在地上。
“这声音,这声音好像是从我们镇子的方向传来的,是,是我们的房子塌了。”
有人惊叫了声,那声音都是哆嗦的,人群里,大人和小孩的哭喊声更大,恐惧又慌乱。
这里虽然空旷,但地面好似要裂开般,会将他们一个个吞进去的恐惧,随时都会将他们淹没,然后掩埋。
苏梁浅靠在谢云弈的怀里,心底里生出的也是那样的担忧,身体跟着颤抖的地面发抖,刚刚那声响太大,她心尖都是发颤的。
她很快站直着身子,见那些人乱跑,心里也不无担忧,冲着他们,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大家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呆在原处,不要乱跑!”
她撕扯着嗓的声音,极力维持着镇定,虽然她声音很大,但现场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声音。
谢云弈将苏梁浅搂的紧紧的,“他们跑不到哪儿去,这附近都没事,你别管他们!”
谢云弈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一门心思的护着苏梁浅。
不过,这边虽然晃动的厉害,地面并没有龟裂开。
这样的晃动,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地动是停下来了,那些人因恐惧的哭声,却还没有休止。
苏梁浅稍喘了口气。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呢?”
“母亲,母亲您在哪里?”
这边地动刚结束,那些人稍回过神来,就开始找人。
极度的恐惧之下,刚刚不少人为了逃命,老婆还有父母暂时都给抛之脑后了,危险过去才想起来,到处找人,还有的为此吵嘴甚至动手,架都还没动起来,随后又抱在一起痛哭。
还有什么事,比这种大劫过后对方还活着重要?就算是心头有怨,现在也是可以原谅的。
苏梁浅看着他们,扭头,看了眼一直跟在她身后护着的谢云弈,心中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妥帖。
她对着他笑笑,温柔又乖巧。
“你和我一起过去!”
苏梁浅绕着这些人,走至人群的正中,她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先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
那些人急的就和什么似的,可一看到苏梁浅,听她说安静,就和被点了穴位似的,安静了下来。
他们相信苏梁浅,那种信服,是长这么大都没有过的,就是对父母都不曾有过。
他们看着苏梁浅,有的脸上都是泪痕,有的则是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不再是敌视,也没有贪婪,而是劫后重生的感激,掺杂着愧疚。
“你们的家人都在,应该都没出什么,这时候黑漆漆的,走来走去,只会生出事故,天马上就要亮了,到时候你们再慢慢找,不用着急,都不会有事的!”
比起前两日面对那些人闹事的态度,苏梁浅这会的态度和声音都要温和许多,虽轻,但一字一句却又充满了坚定,充满了信心和力量,让人安心放心。
地动过后,这一片早就是一片狼藉,因为怕夜里着火,所以极少用灯,四周围是有些漆黑的,这时候大家本又就是人心惶惶的,这种情况下找人,反而容易出事。
“要不是大人,我等都要和鸣金村的百姓一样,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就是当牛做马也难以偿还,我等有愧啊!”
有就站在苏梁浅面前的人,给她跪下,哭着,又是道谢,又是忏悔。
有人带了这个头,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对苏梁浅的感激,溢于言表。
就像苏梁浅之前安慰自己想的,多数的人,都是知道善恶好歹的,苏梁浅这次救的可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他们家人的命,还有比这更大的恩德吗?但他们之前是怎么做的?他们做了什么?说质疑那都是轻的,为了银子私心,得寸进尺,在那咄咄逼人。
他们这会想到季无羡之前对他们的指责,非但不觉得他过分,反而愧疚的很。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们真的是忘恩负义啊,他们那时候怎么没站出来呢?
苏梁浅感受着他们的悔意,虽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心里还是能舒坦些。
苏梁浅将最开始跪下的那个人扶了起来,“过去的事不提,你们没事就好,你们既然将我当恩人,那未来这几天,就还要听我的。这么大的地动,很有可能会有余震,没有我的命令前,你们谁都不能擅自离开这里,回到镇上,听到了吗?”
苏梁浅这完完全全就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哪里还会拒绝,纷纷应下,声音都还带着颤抖的哭腔。
苏梁浅一一叮嘱完,留了季无羡在这里,离开。
经过今晚的事情,那些百姓都乖的很,留季无羡一个人,足够应付。
苏梁浅回到营帐坐下,想喝口水,刚刚的地动,她屋子里的茶杯还有盛着茶水的茶壶都摔碎了,根本就没水喝,秋灵激灵,转身就要去打水,被苏梁浅叫住。
“你让徐将军明天派点人手过来帮忙,还有,西晋集合大军练兵这么大的事,太子在这里,他应该知道。”
秋灵会意,“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苏梁浅说完,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天还是黑的,她担心秋灵傻乎乎的这时候就去找人,转身看着她道:“天亮了再去,你昨晚都没怎么睡,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秋灵摇头。
她是心大,但心再大,经历刚刚那样的地动,那也是心有余悸,哪里睡得着?尤其苏梁浅刚还说了可能会有余震。
“公子您也渴了吧,我去弄点水来,不是,疾风,你去,我在这里守着。”
苏梁浅和谢云弈共处一室,比起疾风来说,她作为苏梁浅的丫鬟留在这里,更能避嫌。
疾风没走,而是看向谢云弈,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谢云弈点点头,他才离开。
“小姐,公子,你们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顾忌我的,就当我不存在。”
秋灵脸上扬着笑,以最快的速度,将凌乱的屋子稍稍整理了下,然后找了条矮凳,在门口的位置,背对着两个人坐下。
苏梁浅和谢云弈两人就在桌旁坐着,苏梁浅身上披着的谢云弈的外衫都是水汽,谢云弈更是,疾风给他拿的衣裳都湿透了,贴在他身上,苏梁浅看着,都觉得不舒服。
“你去换身衣裳。”
谢云弈摇头,态度坚持,“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看着苏梁浅,眼睛里面都是,扯着嘴角,笑了,“若真出什么事,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苏梁浅拿眼瞪他,心中却是甜蜜感动。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甜言蜜语,更是谢云弈最真实的想法,这是他的承诺。
“说什么傻话?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谢云弈整理着苏梁浅有些湿的发,无奈又宠溺,“我更希望你说,你也是一样。”
苏梁浅这样实事求是的客观态度,这时候实在有些无趣煞风景。
苏梁浅失笑,往秋灵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是小声道:“秋灵还小呢。”
也不怕带坏了孩子。
“秋灵,你去给我找身衣裳来。”
秋灵坐在门口,偷听的嘴角直抽又津津有味,听了谢云弈的吩咐,还有些不情愿呢,不过还是顺从执行。
秋灵出去后,谢云弈就微歪着脑袋,还用之前那种满满的都是期盼的眼神看她,那意思很明显,不过那么肉麻的话,苏梁浅这会实在说不出口,她微挑着眉,神色略带了几分疑惑,“可以活着在一起,为什么要死?”
从重生到现在,她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稍稍看到了些胜利的曙光,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她可不想死,她要活着,活着完成。
苏梁浅妥妥的直女思想,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妥,谢云弈除了无奈就只有无奈,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苏梁浅,让谢云弈觉得可爱。
一颦一笑,都戳到了他的心里。
“苏梁浅。”
他捧住她的脸,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苏梁浅应,稍稍抬头,谢云弈那张好看的脸,近在咫尺。
两人的距离那样的近,苏梁浅觉得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都要被谢云弈察觉出了。
两人对视着,彼此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痒痒的,酥酥麻麻。
苏梁浅脸颊染上了漂亮的胭脂色,她有些恨不知在,抬起一只手,正要别过头去,谢云弈本来就已经凑的很近的唇,贴了上去,因为苏梁浅扭头,那本来应该落在她唇上的他的唇,贴在了她的脸上。
但就算是这样,两人的脸还是变的更加滚烫起来,那呼出的气息,也是如此,苏梁浅浑身僵硬,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谢云弈,忽然间也不知道如何继续了,漂亮的羽睫颤动,眼睛里面甚至流露出了羞窘的情绪。
“谢云弈。”
她叫了声谢云弈的名字,声音也在抖,抖的很厉害,能听到明显的发颤,又柔柔的,撩拨人心。
谢云弈还没应呢,苏梁浅坐直的身体往前歪了歪,她歪着头摆正,主动将自己的唇,贴上谢云弈的。
谢云弈的睫毛颤的更厉害了,瞪大着的眼睛,满是意外和惊喜,是那种狂热的欢喜,满脸的霞光,加深了这个吻。
……
秋灵拿了谢云弈的衣衫回来,撩开帘子,就见原先端坐着的两人抱在一起,嘴对着嘴,那画面,不可描述,她一下都看傻眼了。
谢云弈和苏梁浅两个人都有些忘情,尤其是谢云弈,两人谁都没发现秋灵回来了。
秋灵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咧着嘴角,喜滋滋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轻轻慢慢的放下了门帘,蹲在地上,在那开心傻笑。
疾风取了水回来要进去,被秋灵拦住,拉到了一旁,她微歪着脑袋,本来就明媚的大眼,晶亮晶亮的,用一种极其意味深长的口气道:“公子和小姐正忙呢,不许进去打扰。”
疾风就是个单纯到不行的少年,哪里能读的懂秋灵眉眼间的深意,他心想着,谢云弈和苏梁浅还在等他的水喝呢,还是要进去。
秋灵用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他,又担心疾风闹出更大的动静,打断了两人的好事,将他拉的更远,“公子和小姐,在那——”
秋灵撅着嘴巴决哫哫了几下,“你要这时候进去,破坏了公子的好事,今后他就不喜欢你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去哪里都将你带上身边了。”
其实疾风没明白秋灵刚刚那撅着嘴还发出声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震慑住他的是秋灵后面说的话,少年沮丧着脸,耷拉着脑袋,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
公子不能不喜欢他,也不能撇下他。
秋灵见疾风这样子,继续哄骗道:“乖,你和我乖乖呆在外面就不会了,等公子好了,我们再进去。”
疾风忍着心里的难受不安,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左一右,像门神似的,在苏梁浅所在的帐篷蹲着。
帐内的两人,许久才分开。
屋内,所有的声音摒去,就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仿佛再不张嘴呼吸,就会因缺氧而晕过去。
谢云弈和苏梁浅两人还是面对着面,和他们交缠的空气,仿佛裹了层蜜,甜丝丝的。
他们看着彼此,两人的脸都是通红,甚至连眼睛,都是红红的,那种羞涩的红,尤其是谢云弈,少男那种情窦初开的羞涩,� ��他的身上,简直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一张脸,没有人可以抗拒。
“苏梁浅,梁浅,浅儿。”
谢云弈变换着花样,一遍遍叫苏梁浅的名字,唇齿间,溢出的都是欢喜愉悦,眼睛里面都是对苏梁浅的喜欢。
那样的欢快,让他一个原本冷静自持到极致的人,像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般那样傻笑。
苏梁浅看着这样傻笑的谢云弈,眼睛却酸酸的。
她是高兴的,但又有些难过。
谢云弈是最好的谢云弈,但她却不是最好的苏梁浅。
“我肯定会对你负责的。”谢云弈信誓旦旦。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我看其他人他们抱在一起,我就想亲你。”谢云弈像个孩子似的,真诚乖巧到不行。
“但是如果发生危险,我肯定不会抛下你的,我会和你在一起,越是危险,就越要和你在一起。”
“谢云弈。”
她叫他的名字,轻若呢喃,仿佛情语,然后像哄孩子似的哄他,“这次回去后,我就和太子解除婚约,到时候你想亲就亲,你这么好,我也会对你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