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芯红了脸起身跟了过去:“你别乱说好不好?是你提醒了我,我把自己的血给了他。”
蓝飞注意到了她左肩上的一点点血迹,问道:“你受伤了?”
凤芯把与她的血有关的前因后果向蓝飞简述了一遍。
蓝飞一向沉稳的眸子出现了裂痕。
他们就在这窑洞里住了下来,为了给竹笛公子养伤。
竹笛公子好了很多,但是毒消得并不彻底,时不时的,那种燥热还要发作一次,内力也消退不少。凤芯再给他供了几次血,疗毒已不见进展,他们知道,只能止于此了,于是竹笛公子再也不肯喝凤芯的血,他憔悴焦虑忧郁,整个人瘦了一圈,也沉默了很多。鉴于这种状况,暂时无法可想,也无力远去,只能暂住于此。
凤芯几次要林一孔自行离开,她不想绊住他,可是林一孔很固执,坚持不肯走,就留下来给她打杂,凤芯无法,只得随他。
蓝飞是主人,他随他们留了下来,但是好像心事重重。
凤芯觉得很过意不去,想请他有事先走,后又一想,他一走开,说不定就又会去找黄山派的麻烦,还是把他绊在这里好些,于是除了谢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对于玉蝴蝶被梁羽虹抢走,凤芯很愧疚,跟竹笛公子说了,竹笛公子深深的沉默,凤芯看得出来他很不快。
有时凤芯心想,竹笛公子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废了,也许还得再找到梁羽虹,向她求解药。可是与她相求,无异于与虎谋皮,才逃出虎口,难道又要送上去吗?她矛盾极了。
就在这样的矛盾中,日子一天天转冷,秋深了。
一天清晨,凤芯到隔壁窑洞去,没看见竹笛公子,问同屋的蓝飞跟林一孔,说道他出去散心去了。
凤芯有些担心他,他身体不太好,不知穿够衣服没有,于是拿了件罩袍出去。
这件罩袍是这段空闲的日子里,凤芯亲手为他制作的华文锦罩袍,用了心思,很合他身,穿上后极显他的高贵洒脱的气质。
出得院去,天高地远,阳光静静地照射着黄土地,崖畔、路边的枣树散发着清香,远处的麦地一片金黄。
凤芯没有看见竹笛公子。她向山崖上走去,在一片高高的山崖上,凤芯看见一个人影,她从身形辨认出是竹笛公子,于是快步跑上山崖。
此时,竹笛公子正静静地坐在一块山石上,迎着日光,凝望着远处的黄土地。朝阳给他全身披上了一层金芒,他的五官在阳光下更加立体,目光更为深邃,如一潭古井,连日光都照不透,俊美绝伦,令人移不开视线,同时也透着一股消沉。
晨风有些清冷,他没带幞头,只用一根黑色丝带束了发,丝带脚跟零落的发丝随风起舞,衣袂翩飞。
这样的天气,他居然还着白绫襕衫,轻薄飘逸中显得他有些单薄。
凤芯走至他身边,他回头抬眸看她一眼,没说话,继续转回目光看向远方的辽阔大地,一脸寂然。
凤芯弯腰将华文锦罩袍披在他身上,再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如她所料,很是冰凉。
“为什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穿这么少的衣服就出来吹风?”凤芯轻声埋怨。
竹笛公子轻叹一声,抬手支起下颔,视线依然落在远处天际交接之地。
凤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侧头靠在他的肩上,视线也飘远了。
“想什么呢?”她轻轻问。
“凤芯,你说,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有时候觉得,人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与命运抗争,天地之间,生命是这么脆弱,总的说来,人的一生不可料,烦恼多过快乐。”他浓眉微拢,饱满的唇微微启合,说出这么一段话来。
凤芯转头看他,伸手纤柔的手指去抚他的眉心,想展平那里的皱褶。
“怎么会生出这么多感慨?不就是被梁羽虹坑了一下,也不至于悲观到这种地步,反正你现在生命没有危险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要找到解毒的办法。”凤芯宽慰他。
竹笛公子握住她的纤手,低眸深沉地凝望她,心中感慨万分,这女子心思单纯,自是不知他有多少忧心的事,有多少无法承担的责任和无力追求的目标。明知不可为,还偏要为之,与命运的抗争,其艰难可想而知。
“凤芯,这次害你吃了很多苦,是你救了我,我心里很感激。现在,我的身体里有你的血,咱们已经交融为一体了。”他说这些话很真诚。
凤芯露出灿然的笑容:“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你能活过来,我心中也是感激的。只是很可惜,我的血还不能完全解你的毒,只是没有了生命危险而已。可你久不久就会毒热攻心,虽然程度轻了很多,可是看到你竭力忍耐的样子,我很着急,很难过。”
她说着躲闪了目光,微红着脸,碍口地说:“其实,你可以,可以让我帮你,暂时消去烦热。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她别过了脸,心咚咚地狂跳起来。
竹笛公子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她感受到他的唇温热的触动,麻感过电般顺着手臂传至心窝。
“凤芯,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不能。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深入我们的关系,这是对你的极不尊重。我希望自己能在身体健康正常的情况下,以两颗心相互的吸引而自然贴近。”他清醇磁性的声音响在耳侧,令凤芯格外感动。
竹笛公子暗中咬牙,这梁羽虹害他不浅,都怪他以前心软,不曾除掉她,几乎坏了他的大事,还害他出尽了丑,那些狼狈场面,想想都汗颜。这笔帐,他一定要算,不会就此罢休。
他伸臂揽住了凤芯的肩:“凤芯,也许我们还得找到梁羽虹,一则我不能这样半死不活的一辈子,得逼她交出解药;二则我送你的玉蝴蝶落到她手里,我不甘心,我们一定得抢回来。”他的态度很坚决。
凤芯忧心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他的眸子中似乎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太深,太沉重。
良久,她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竹笛公子想要做的事,她就无法拒绝。而找到梁羽虹,也许只能自己跟她一拼,竹笛公子是没有能力打了。
其实很难,见到梁羽虹,不管硬拼还是软求,都注定很难达到目标,甚至他们还得受尽屈辱。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凤芯忽然想起一事,她仰头问道:“竹笛公子,你不是汉人吗?”
竹笛公子目光一滞,温和敛去,视线透着犀利,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在长安时,我在你的住处听到你跟别人说突厥语。”她依然望着他。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转头望向前方的黄土地,丢开了她的手,撑着下颔,微微一笑:“这很奇怪吗?长安很多胡人,我也有不少胡人朋友,其中就有突厥人,学会一两种语言有什么难?你不是也在安府学会了几种语言?”
凤芯想想也有道理,尽管她还是觉得面前有什么迷雾,此刻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释然地笑道:“是啊,不过你学得比我好。”
竹笛公子从怀中取出他的短笛,这支短笛差点失去,还是林一孔在客栈的床上见到,帮他带了过来,他很珍惜。
此刻他爱惜地抚摸了一遍笛身,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一阵悠扬的乐曲响起,在辽阔的大地上远远传开去,曲调动听,又带着股苍凉的意味。
重阳节一天天临近了,据传玄宗要在重阳节这一天到邙山一游。这一段时间,蓝飞变得越来越不安,焦躁之极。凤芯早就知道他有心事,但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
这日晚,蓝飞独自一人出去。凤芯把他最近的失态看在眼里,今天想要弄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作为朋友,希望能帮到他。
凤芯暗地跟踪着蓝飞,他独自去了邙山的最高峰,翠云峰。
在这顶峰之上,有玄宗皇帝庙。蓝飞站了上去,登高远眺,秋风飒飒,吹得他黑袍飞起。太阳落山,余下一片粉色云霞,天光渐暗,倦鸟归林,大片的白云冰山一样浮在蓝天之上。树木森列,苍翠如云,尽没入昏暗中。
凤芯跟了上去,站到蓝飞身边,她的石榴色衣裙也被风高高扬起,有些凉意,于是紧了紧紫绫罩袍。
“你跟来干什么?”蓝飞问,他没有回头,声音里有种苍凉。
“快重阳节了,你早早的来登高远眺,是思念家人了吗?”凤芯轻轻地问。她望着远方,此时时日光已尽,暮色苍茫,华灯初上,云烟缥缈。
“我没有家人。”蓝飞淡漠地回答。
“玄宗重阳节要来邙山。”他又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暮色逐渐将他们包围,周围起伏的群山都没入黑暗中,在深蓝的苍穹下成为一幅幅黑色剪影。
凤芯远远望去,洛阳城中灯火通明,城郭巍峨,仿佛仙境一般。这的确是极好的登高所在。
她忽地侧头:“蓝飞,你好像心事重重。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如果当我是朋友的话,就请跟我说说,即使我帮不了你,说出来也比闷在心里好些。”
蓝飞慢慢坐在了庙宇里柱与术间的横栏上,视线依然飘往远处。
“知道吗?玄宗重阳节要来北邙山登高,而且,还要带不少随从,其中就有,杨-太-真!”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为郑重。
“怎样呢?”凤芯也在对面坐了下来,隐约感觉到这里边有重大隐情。
“你听闻传说了吧?那女子极美,我无法跟你形容,总之将她比作天仙也不为过。”蓝飞悠悠地诉说,眸光微眯。声音从蒙面黑布中传出来有点闷闷的,更增加了沉重感。
“我有幸见过她一面,的确很美,很丰腴。”凤芯赞同。
蓝飞调转目光看向她:“你见过她?你去过皇宫?”
凤芯点点头。蓝飞没有再问下去,他似乎对凤芯是怎样进皇宫的不感兴趣,只是眸光又转向远方,无限深远起来。“是啊,她太美了,没人能抵抗得了她的魅力,皇上也不能。我想你也知道,皇上有心纳她为妃,估计快了。”他的语音透着无比的凄凉跟无奈。
凤芯再迟钝,此时也疑惑起来:“蓝飞,你似乎对这位杨太真很在意?这里边有什么故事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