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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二话不说,先往东厢自己屋里去,有恙在身,哪里有闲工夫搭理他们。
夏昌化在她身后跟着,心里着急,搭茬说了两句闲话,夏小满只哼哼两声,压根不理。他跟到门口,被豆蔻以主子要换衣裳为名挡在门外,他便麻溜走开,赶去和肇氏商量主意去。
夏小满插起门来第一件事,自然是看身上咋样。待见红,她倒松了口气,心情一下子就愉悦多了。想起哪个文里的这么句话,“那东西每个月都来,你只觉得麻烦;可若是它不来,那才是大麻烦”,诚不我欺。
垫上了两层绵布夹了对多层细草纸的简易版卫生用品,虽然简易,但很好用。只是,从原料造价上看,很奢侈。先用着吧,等到她贫困的时候,再琢磨发明那啥吧。
她收拾妥当起了身,却发觉豆蔻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咋了?”她愕然。
豆蔻扁扁嘴,道:“主子……妆盒……”
桌上,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并漆木雕花的妆盒,一样不剩。
夏小满哼了一声,还行,茶具和香炉没给她拿走。她转身往旁边屋去,果不其然,箱子在,但锁头地上丢着,箱子里呢,衣裳裙子鞋子袜子垫子褥子,那是不用想了,全没了;一些料子好些的包袱皮,也没了;当然,还有箱子底,她那放银子的小匣子,越发不可能独存了。
豆蔻是彻底哭了,抽抽搭搭道:“这是……干什么啊……”
她十分恐惧,若主子这些东西要不回来,头一个倒霉的是她——主子丢了什么,奴才都有过失,怎么说都叫奴才没“守”好,到时候怎么惩罚还说不一定,丢了这么多,又是……主子娘家人拿的,这话怎得说?便被罚死了她都没处喊冤去。
夏小满那边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蝗虫过境。”
她捡起一个锁,瞧见上面有明显的锯痕,挑了挑眉,锁头这东西,对于一个手艺人来说,完全不是障碍,啧啧,原来她那神叨叨的老爹,除了擅长卖女儿外,原来还擅长撬门压锁啊,果然五项全能。
她对某些人都麻木了,他们要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她才觉得奇怪呢。她揣好一个锁,手里攥着另一个,瞧豆蔻还在耸嗒耸嗒的哭着,掏了帕子递过去,拍了拍小丫头的头:“别哭了,擦干净眼泪,咱要东西去。”
豆蔻闻言大喜,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嘴角却向上翘起多高,忙不迭抹了把脸,跟着出来。
出了杂物屋却正碰见夏秋令,她脸上画着浓妆,头发却有些凌乱,像是匆忙摘除了首饰一样,刮的东一绺西一绺的,衣衫也不甚整齐。见着夏小满,她呆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怯生生叫了声“姐”,嘎巴嘎巴嘴,啥也没说出来。
夏小满歪着头笑眯眯问道:“是落下什么了吗?还是,准备连着我被褥一道搬走?”
夏秋令脸涨红了,但因着涂了厚厚的胭脂,并瞧不出来,她支支吾吾道:“姐,……衣裳……你换吧……那个……厨下烧水呢……我看看去……”也不待说完,就慌慌张张跑了。
夏小满推门瞧了,床上放着的是她来时穿的衣裳。她觉得有意思了,不知道是刚才妹子穿了这身,还是便宜老娘准备还让她穿这个回去——面上总要过得去,让她穿旧衣服回年家也忒明显吧。
换了自己衣裳,把肇氏的半旧衣裳叠个整齐叫豆蔻抱着,两人一路往上房来。
进了正厅,好么,便宜爹娘犹如开庭审判一般,直溜溜的端坐主位,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俩眼瞪的溜圆,只瞅着夏小满。
夏小满掂了掂手里的锁头,瞧了他俩半晌,见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甩手把那锁头砸到两人脚边,平缓的道:“我现在心情好,懒得计较,拿了我什么痛快给我送回来,咱就没旁的说儿。”
肇氏眼睛一立,嚷嚷道:“送什么?你咋不瞧瞧你老子娘妹子都穿戴些个什么呢,你不说孝敬爹娘帮衬家里,倒向咱们要东西?!”
夏昌化立时跟上,但语气要柔和许多,像是良言相劝和稀泥的模样:“大丫,你在年家吃香喝辣了,也不能瞧着爹娘受苦不是……”
“爹娘?我没爹娘。”夏小满哼了一声,道:“做家贼的爹娘,更没有。”
夏昌化不自然的讪笑一声,悄悄伸脚一勾,把脚边那锯坏的锁头踢到椅子下面,然后倒换了张脸,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夏小满没兴致跟这兜圈子,直言道:“那我就把话摆明白了,我卖的是死契,你们心里最清楚死契到底怎么回事。而我为啥卖的死契?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跟家里没关系,省的给祖母守孝卖不掉么?是你们亲自断了我和家里关系的,现在就少跟我这摆老子娘的脸,头五年你们就不是我老子娘了!”
肇氏怒道:“你这不孝的东西……”
“打住!”夏小满抢话打断她,道:“你拍拍良心,你配说这个‘孝’字吗?自己爹妈的孝你们都不守,凭什么坐这里跟我论孝道?!”
夏昌化内心深处最是忌讳提在老娘孝期卖了闺女这个事,如今被正踩着尾巴,不由脸色大变,他恼羞成怒,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碗扫到地上去,喝骂道:“住口!你混说什么!”
随着瓷器清脆的破裂声,肇氏那边“嗷”一嗓子喊出来:“别摔那个!”
家里就这么一套像样的茶具,备着待客时候用的,方才拿出来给姚家人使的,而姚家人刚走夏小满就回来了,肇氏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自然更无暇顾及收起茶碗等事。
肇氏对婆婆可是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她原巴不得婆婆早死,后来有只恨老东西死的早了一步,没让瞧着自己生了儿子,没出得了这口气。因此夏小满说时候,她丝毫没反省的意思,反而嗤之以鼻。现在,更加没空琢磨婆婆,全身心的心疼那好茶碗了。
肇氏又气又急,恼道:“你……你……你摔这个干嘛?!家里就这一套体面的碗了,还指着年下来客用呢,你摔了还用什么?!”
夏昌化手势没收回来时听着婆娘喊了这么一句,一激灵,想起那套茶具花了几钱银子买的呢,心疼不已,也忘了先前的羞恼了,忙蹲下身,捡起几个碎片,拼凑了一下……
干锔碗出身的夏老爹那良好职业素质此时得以充分体现,他非常自信的向妻子道:“没事……他娘,没事,没太碎,能锔上了……”
肇氏怒道:“那不也有纹子么!还咋往外拿!!再说,你锔,难道锔钉是白来的?还不得废锔钉么!”
夏昌化本来对于他能锔上这茶碗颇为自得,听了这话,想到这些问题,也怒了,骂道:“败家婆娘,你还说我?你用完咋不说收起来呢?!谁叫你摆这旮的?败家婆娘,啥玩意你守得住?!”
于是……经常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就争吵起来进而严重跑题的夫妻俩,遵循自然规律,全然忘了要一起压制降服夏小满的初衷,开始对掐起来。
但是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以夏昌化怒而甩了肇氏一耳光作为终结。
夏小满和豆蔻俩人愣愣的瞧着俩人,都快石化了。见肇氏捂着腮帮子,怨愤的瞪向她,夏小满习惯性的摆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肇氏满肚子怨气没处撒,瞧着夏小满一脸鄙夷抱着怀看着她,不由大怒,骂道:“小蹄子,你瞅什么瞅?!老娘啥也没拿你的!”
夏小满忽然笑了,道:“你就真当旁人都是傻子?明儿有人来接我,你说,他们抬箱子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箱子轻了点儿?要是发现遭贼了,他们会不会报官?衙门会不会来人先搜一遍?我这里还有一把被锯断了的锁,可以做呈堂证供。顺便告诉你,年家的东西上都有记号。”
夏昌化闻言狠狠瞪着妻子,都是他糊涂,信了她反复强调的——年家不会为这点子东西计较,只要降服了闺女,她不说,就会没事。而降服闺女,他们始终没觉得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和通过旁的途径得到银子相比,这简直容易极了——在他们翻出夏小满那沉甸甸一小匣子银子时,曾更加坚定的这样认为了。然现在看来,这是作死。
夏小满瞧着他俩大眼瞪小眼,收了笑容,冷冷道:“我现在要回屋歇中觉,东西怎么从东屋拿出来的,怎么给我放回去,咱啥话没有,不然……哼哼,可怨不得我。还有,我匣子里的银子是三十五两整,这要是少了一两半钱的,也叫遭了贼,是吧?”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院子里,身后又爆发出肇氏尖利的狮吼:“这也赖我?!”夫妻俩又开始了新一轮掐架。
夏小满耸耸肩,看着身边一脸忧虑的豆蔻,笑道:“别惦着了。等着东西自己回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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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一早,年家的车就到了。
还是韦楷带着茴香并小厮婆子同来,只是这次又添了小韦嫂子。
她是听了丈夫回去叨念夏家夫妻不仁义的事,担心老实的夏小满挨欺负,而想着粗使婆子说不上话,茴香又是年纪小,压不住阵脚,便特地跟车过来帮忙的。见夏小满神情无异,她才放下心来。
夏小满见她也跟过来了,心里也清楚为的什么,只是夏家夫妇见着人多便老实了,也不用废话什么,倒也用不上她。夏小满也不多说,只亲热的拉了小韦嫂子的手,叫她跟自己一车坐着去,然后吩咐搬行李,走人。
夏小满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此地,再也不回。
小韦嫂子见她毫无留恋的意思,而夏家夫妇的神色也颇不自然,也就心里有数了。回程的时候,她指点着路边的铺子,极力讲些有趣的事,换着法子逗夏小满开心。
讲着讲着,她忽然瞧到窗外一处,不由停了下来,口中“咦”了一声。见夏小满好奇的望着她,小韦嫂子忙陪笑道:“我才刚瞧见个人,倒像是咱们家七奶奶,所以……”
夏小满按她说的瞧去,见是辆姚记车马行的马车,停在一家卖檀香烧纸的铺子门前,一个妇人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和马车夫交涉什么,并没见七奶奶周氏的影子。夏小满知道周氏家也是买卖人,但见那铺子招牌题的是唐记,便没在意。
小韦嫂子也陪笑道:“许是我瞧错了……嗯,定是我瞧错了。咱们家七奶奶多暂都是发髻立立整整的,方才瞧着那人倒像没打理好头发似的,我还觉着纳闷。还没瞧仔细,她就上车了。想来定是我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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