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爱的路途, 我们终究懂了一心一意, 不曾放弃的力量将让时间聚沙成塔,纪念回忆,都只是为了众里寻他。 ——题记
忍足侑士和静藤安并肩走出安全通道, 出口处,灰紫色发的英俊男子已经在等着了,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
来之前, 迹部就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 他们也知道了璃并没有去世只是丧失了记忆的消息,但是,当曾经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的人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静藤安还是有些无法抑制自己突然涌起的狂喜, 她紧紧地握着忍足的手臂,拼命压下冲口而出的尖叫, 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指尖微微颤抖。
“啊恩,你们两个不华丽的人,还真是慢啊!”迹部看见两人的身影,随意的抬了抬手,华丽的声线飘出, 唇角挂着微笑。虽然是说着抱怨的话,但是凌汐并没有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一丝丝的不悦。这两个人,应该是迹部难得认同的亲密友人吧?毕竟能让高傲的他露出这样温暖的表情的人, 她还没有见过。
“是是,让您久等了真是抱歉呐。”忍足优雅的推推眼镜,笑容邪魅而慵懒,墨蓝色的桃花眸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凌汐,感觉自己的心踏踏实实落回了肚子里。
“呐迹部,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静藤安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像是面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个时候,她由衷的感谢自己接受过的严苛的精英教育,感谢自己在面对无数口蜜腹剑的虚伪时练就的出色演技,不然若是被看出自己的激动,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璃要多么的受伤。
“你们好,我是闲院凌汐,初次见面。”不待迹部开口,凌汐便自动自发的回答。这两个人虽然自己并不认识,却莫名其妙让她觉得熟悉和亲近,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要和他们结交。
她的反应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有些诧异。迹部是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知道现在的凌汐性子里是有些冷淡的,不会轻易与人示好,故而看到凌汐主动向两人招呼有些哑然。静藤安和忍足则是事先知晓了凌汐的失忆,不明白现在对于她来说应该完全算得上陌生人的他们怎么会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温暖的熟悉呢?听错了吗?
“诶?你跟那只花孔雀什么关系啊?男女朋友?”静藤安先反应过来,故意说出让迹部恨得咬牙切齿的话,“我是静藤安,你叫我安就可以了。我也可以叫你凌汐吧?”
“嗯,可以。”凌汐一怔,静藤安带着点坏笑的表情让她几乎生出“很怀念”的感觉来,不过想到她刚才的话,表情又是一抽,“那个……花孔雀是?”
“哦,忘了你不知道。”静藤安无视旁边迹部杀人的眼神,镇定自若的解释道,“就是迹部啊!我给他起的外号,是不是很贴切?”
花孔雀吗?凌汐偷偷地飞快瞄了一眼身边的迹部,结果被恼羞成怒的某人吼了一句“不华丽的女人”又赶忙收回了目光,脸上却带着怎么都掩不住的笑意。刚才他那副样子还真有点可爱呢!少了平时见惯的冷硬果敢,多了几分真性情,面部表情也生动了不少,语气里的气急败坏让他更加真实了一些。
不过,会有这种外号,大概是因为那人一贯张扬华丽的做派和时不时爆发的自我模式吧?刚认识他的时候确实挺不习惯的,现在熟悉了却觉得也没有那么奇怪,反倒理所当然起来。
“静藤安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说过了不要叫本大爷那么不华丽的称呼!”看见凌汐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迹部的脸色难得尴尬起来,同时狠狠瞪了静藤安和旁边看戏的某关西狼一眼。这两人,是来帮忙还是来捣乱?
“可是我觉得孔雀并没有什么不好,正因为懂得展示自己的魅力,才会被大家喜爱认可,自信又不是坏事。”眼见迹部炸毛,凌汐淡笑着补充一句,表情认真。迹部景吾就是要这样,天生光芒万丈适合站在顶峰的王者,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是被埋没的人,不正是他的魅力所在吗?也就是那样的他才让自己欣赏和认同,不掩饰自己的锋芒,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这才是帝王的气度,就算是在人才济济的普林斯顿也没有被盖过风头。
“啊恩,还算你华丽。”迹部笑得满足,深灰色的眼眸底泛出缱绻的笑意。这算是,她的肯定和欣赏吗?这感觉还不是一般的好呢!
四个人走出机场,向迹部停在机场外面的法拉利走去。那是三年前财阀年终酒会时璃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他的,刚开始以为璃去世的时候一度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但是走出阴霾和痛苦,日子还是要过的。
静藤安和忍足预计在纽约逗留两周,期间静藤安会住在凌汐的公寓。虽然对于迹部会把自己介绍给他以前的好友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是凌汐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他愿意把他在意的人和过去展示给她让她觉得被重视着,内心里并不排斥涉足他的生活。很明显,对于迹部,她显然多了一份亲近,而她自己却并没有觉悟,迹部也不急。反正他有很多时间和足够的耐心等待她意识到这一点,如果她一直不开窍,他也不介意到时候用些强的,但目前他还不想太过勉强她,只要把那些图谋不轨的狂蜂浪蝶赶走就好。
静藤安和忍足逗留期间,普林斯顿设计院正好有一场展会,会上会挑选出设计院学生们的精品作品展示,还邀请了几位著名的设计大师点评鉴赏,凌汐的作品也在内,便邀请他们去参观。
在英国求学的时候,凌汐师从著名的设计大师塞雷斯·米勒,交换来美国之后经过米勒的介绍投入范德尔·修恩名下,两位设计师前者是以华丽奢侈的中世纪欧洲风格为主,设计作品通常散发着英伦风,后者则是典型的美国简约风。其实凌汐并不十分欣赏美国的设计,可能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英国的关系,她更加偏爱那种奢华高贵的巴洛克或者洛可可风格。
和迹部一样。
也可以说,其实老牌世家的成员,骨子里都是偏向复古华丽的,欣赏昂贵的事物,并不是要靠金钱显示什么,只是很多时候,确实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不可能有人认为路边的野花比法兰西郁金香更具审美价值。
凌汐的设计就是那种典型的英伦风,作为模型的餐厅以暗金色为主色调,搭配暧昧的灯光,还有暗红底色的波斯长毛厚地毯,花纹繁杂的复古风红木餐桌和椅子,给人一种在英国宫廷觐见女王的视觉冲击,然而桌上花瓶中的白色法兰西郁金香却给暗色调的氛围带来一抹清亮,提升色彩亮度的同时不失奢华,烛台上的花纹与椅背上的相似,桌子正上方的琉璃吊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啊恩,还算华丽。”迹部抚着泪痣发出颇为欣赏的赞叹,俊美的轮廓在这种类似宫廷的环境中显得更为高贵英挺,灰紫色的发张扬华丽的折射出柔和的光线,狭长带电的眸子神秘的令人窒息。凌汐微仰着头看见他这样魅惑的侧脸,呼吸突然一滞,脸颊猛地烧了起来。
狼狈的别开脸不敢再看这个帅得不像话的人,凌汐抚着胸口悄悄喘了口气。真是的!一个大男人没事干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弄得她都不淡定了。可是,以前也不是没见过美男子,迹部虽然算得上比较出众的,但绝对不是最好的,在以前面对其他人时凌汐却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感觉,这种,类似被蛊惑了的感觉。
这个妖孽!随便一笑也能笑成那样,就不能低调点吗?她有些气恼的腹诽着,努力驱散脸颊的热烫。静藤安和忍□□换一个了然的眼神,笑得神秘极了。
看来,迹部这追妻之路应该不太难走才对。
“艾琳!”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引得四人不约而同的向着发声处望去,金发碧眼有着显著欧洲长相特征的男子快步走上前,将尚未反应过来的凌汐一把抱进怀里,完全无视迹部骤然黑下来的脸和静藤安的满目诧异。
“以撒?”愣了几秒钟,凌汐迟疑地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在看清来人长相之后浮上一抹笑容,“你怎么在这里?”
“我很想你。”金发帅哥半真半假的回答,熟稔亲昵的揉了揉凌汐的发顶,语言和动作让旁边的迹部脸色又黑了几分,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只碍事的爪子恨不得直接给他剁掉,但是那个白痴女人到底有没有点觉悟?居然乖乖的任由那男人像对待宠物一样对她不懂躲开,真是不华丽到极点了!
“真是的!不就才两三个月没见,你至于吗?”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对方眼神里的温柔还是刻意忽略,凌汐的回答显得正常极了,一点都不配合刚才好不容易暧昧起来的气氛。这一回答让满怀希望的以撒垮了脸,而迹部的表情也终于柔和了一些。
“还真冷淡。”以撒撇了撇嘴角掩饰下失望,“这次展览塞雷斯也会来,我正好有事要办,顺便过来看看你。来美国这么久也不和我联系,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边说,边泄愤似的捏了捏凌汐的鼻子,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湖蓝色的眼眸里飞快闪过眷恋和爱惜。
“诶?塞雷斯也要来吗?你没骗我?”凌汐的注意力全被这件事吸引,从以撒手底挣脱出来惊喜的问道,有意无意的忽视了他亲密的说法。以撒·维拉是维拉公爵的三子,她在剑桥的学长,她一直以来视为兄长的存在,虽然知道对方的心意,也并没有打算和他有进一步的发展,又鉴于以撒没有明确表白过,她只能假装不知道他的想法。
“啊恩,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没等以撒回答,凌汐便感到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将她扯了过去,后背撞上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同时,某位大爷嚣张熟悉的华丽声线从头顶飘下来,带着不满和醋意。竟然无视他大爷华丽丽的存在旁若无人的叙旧!真是让人不爽!
“你是哪位?”以撒眯起湛蓝的眼睛,危险地盯着迹部,脸上的笑容若说公式化,倒不如说是战意浓浓。看着佳人和别的男人以那么亲密的姿势站在一起,那男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实在太让人生气了。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这是基本的礼仪。”迹部挑衅的回视,宣誓主权似的把凌汐圈在自己怀里,手臂环在凌汐腰上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了一些,嘴角的笑容肆意而张狂,气势全开,竟让身为英国最古老传统的贵族家族成员的以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我是以撒·维拉。”不动声色的在心里重新给迹部下了评价,以撒瞪着迹部圈在凌汐腰间碍眼的手臂,恨不得在上面瞪出一个窟窿来,语气也不甘不愿的。可恶!竟然明目张胆地占便宜,更可气的是,艾琳竟然没有反抗!
“本大爷是迹部景吾。”仿佛感受到了以撒的怨念,迹部笑得更放肆了,脸上的表情简直趋近“得意”。管他是维拉还是梅森什么的,跟他大爷抢女人,美国总统也不行!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这么幼稚?”看着两个对峙不下的人,凌汐无奈的叹了口气挣开迹部的怀抱,有点奇怪迹部为什么显得怪怪的。难道是因为以撒抢了他风头所以不高兴不成?不会这么孩子气吧?怎么看着这两人,她会觉得他们似乎隐隐有种“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感觉呢?果然是错觉吧?
“景吾,以撒是我在剑桥的学长,给了我不少关照。”瞟到迹部因为她挣开他的手臂似乎隐隐又沉下去的脸色,凌汐赶忙抓住他的手掌摇了摇解释道,不希望两个人弄得太僵。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解释,要说起来,以撒·维拉是关系不错的学长,迹部也顶多算是相处很好的朋友罢了,半斤八两,没什么偏向,但就是莫名的不想让他误会自己和以撒的关系。怪了,干嘛那么在意他的想法?凌汐有点郁闷的自问。
“嗯哼……”似乎对凌汐的解释很满意,迹部的脸色缓和下来,反握住她的手,对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没什么诚意的道谢,让人完全听不出感谢意味,倒更像是示威。已经彻底沦为背景的静藤安和忍足幸灾乐祸地看好戏,就差捧杯热茶搬个凳子围观了。
不远处有一同参加这次展会的同学在叫凌汐,似乎有什么工作,凌汐为难的看了看依旧剑拔弩张的两人,又看了眼叫她的同学,犹豫了片刻:“那个,以撒,我现在有点事要忙,等会儿我们再聊吧!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让景吾带你参观一下校园可以吗?”
喂喂,我说小姐你是不是故意的呀?静藤安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那个以撒·维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小姐你的狂热爱慕者,你不理人家就算了,竟然还让“情敌一号”招待人家吗?你安得什么心啊?要不是看凌汐一副认真在提建议的样子,她真的会以为凌汐是有心为之的呢!
“嗯哼,有事就快去吧,本大爷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招呼一下,放心好了。”相比以撒·维拉身后黑色的怨气,迹部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看向凌汐的眼神也温柔不少,让旁边的忍足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这么温柔的迹部,没看习惯还真恐怖!
快要12月份的天气已经不暖和了,但是普林斯顿的校园里的常绿乔木还依然郁郁葱葱,甬路上,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并排走着,迥然相异却都超凡脱俗的魅力让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灰紫色发的男子是典型的东方人,剑眉星目,眼角的一点泪痣不但没有减弱他的俊美,反倒平添了几分魅惑妖娆。金发的男子却是欧洲面孔,湛蓝的眼睛深邃多情,性感的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邪笑,优雅的贵族气质中夹杂着邪恶和冷峻。
“你和艾琳是什么关系?”以撒先开口。他认识艾琳三年了,自认很了解她,却从来没见她在谁面前那么放松和真实的笑过,她给他的印象总是矜持而疏离的,有意无意在自己与别人之间隔开一道屏障,无法轻易突破,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艾琳的一颦一笑都那么真实,就算只是浅浅一笑也仿佛染上了温情。那样的她,那么耀眼,却又让他觉得无法企及。
“啊恩,她是本大爷认可的人,也是唯一有资格站在本大爷身边和本大爷共度一生的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迹部回答得毫不迟疑。无论谁问这样的问题,他都会这么回答,不需要思考犹豫。这本就应该是他早已想明白的,却因为他一时的失误和过错延迟到了现在,好在上天并没有将他的希望完全夺走,给了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他迹部景吾势在必得,绝对不可能放开她的手。不管她叫什么名字,不管她是否记得他,他只需要知道,他要她,这就够了。
“你们是……情侣?”迹部的回答让以撒的心一沉。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像是家族里那些长期上位者的压迫感,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如果艾琳在和他交往,自己也许真的没什么希望。
迹部没说话,事实上,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撒·维拉。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未婚夫妻?可是和迹部景吾有婚约的是“蝶野璃”而不是“闲院凌汐”。男女朋友?他却从来没有对她表白过。知己?青梅竹马?这不是他要的。他浪费了那么多时光和机会,否定了他们的身份和关系,模模糊糊的朝前走着,把什么都弄丢了,现在要回头谈何容易?他明明知道她丢失的记忆是什么,却因为害怕再次失去她而刻意的隐瞒,剥夺了她拥有完整人生的权利,还用“不想让她痛苦为难”这样的理由给自己卑劣的行径找借口,他有什么资格呢?他所以为能够给的弥补,能够给的幸福,真的是她需要的吗?像他这样亲手伤害了爱人的人,有资格请求原谅吗?
以撒不是笨蛋,迹部的反应他看在眼里,稍微放心了一点。艾琳是第一个让他有了婚姻的冲动的人,只要她还没有结婚,他就不会放手。他承认迹部景吾确实是人中龙凤,但是这也不能让他退缩,这是他身为维拉家族的坚持和固执。
“我绝对不会放弃。”他看着迹部,认真非常,神秘的湛蓝对上高贵的深灰,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坚持。
凌汐打来电话问两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她过来找他们,告知了具体位置后他们等在原地,刚才落在两人后面的静藤安和忍足见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也走上前来,于是他们看到的就是从远处快步向他们走来的女孩,穿着christian lacroix的风衣,棕红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她的脸微微有些红,大概是因为天气有些冷的缘故,虽然步履匆匆却还未失优雅,每一步都精准高贵,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彰显无遗。
迹部突然就心疼起来。到底是要怎样克己才能做到像她这般宠辱不惊,硬生生将所有不雅的情绪都暗暗藏起,不给任何人窥视到一丝,就连在如此相熟的他们面前都是这样的矜持,毫不放松,将那些繁杂的礼仪融进了骨髓里,成为身体的本能。他知道这样是多么累,所以更加痛恨起自己犯下的错误。
对她那么糟糕那么残忍的他,真该下地狱啊!有什么资格厚着脸皮站在这里,仗着她遗忘了那些伤害就枉顾自己之前的混账硬要走进她呢?她是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的她只有他对她在乎和关心的印象,但是他就真的因了自己的自私雪藏她15年的记忆吗?他就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要的幸福非他不可吗?他就自作主张的将她规划到他未来的人生中甚至不管任何人的意见包括她自己吗?他又有什么权利,在她的人生中这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她厚厚的日记本里,写得最多的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和他比肩,一直铭记着他在相遇之初给的那一点点温暖和好,靠着那微薄的一点温度支撑前行,可他却曾经那样否定过她,多么该死,多么可恶!他错过了她为他打开的心门,本来就应该接受分开的结局,就因为他自己不甘心,因为她恰好忘了他的糟糕,就自以为是的要霸占她的美好,卑鄙的想出“爱”和“弥补”这样的借口,又可曾问过她是否需要?
呵,迹部景吾,果然,不管是以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你都是一样的横冲直撞,霸道狂妄的让人憎恨。
他微微侧脸,凤目染上深沉的懊悔和痛苦,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僵硬的紧缩颤抖着。真可笑,伤害了之后才为她考虑,他到底是多么自私多么愚蠢!亲手刻下的最难以磨灭的伤痕,他不敢面对只能不断掩饰和逃避,给自己找了无数借口,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不够勇敢。真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景吾,你怎么了?”清亮的声音带着疑惑和关切响起,迹部转头就看见了凌汐有些担心的表情,秀气的眉微微蹙着,潋滟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难掩忧色。
“没事。”一阵一阵的疼痛好像最细密的针,落下来扎进心脏,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毅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才维持住平日的样子,感觉苦涩和窒息感从心脏的最边缘飞快地侵入,一瞬间就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他想起以前她总是温婉的笑着的样子,想起她被他伤害之后面无表情的脸和无波无澜的语调,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铁掌卡着,又痛又痒,让他几乎垂泪。
她又是用多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不失态,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那一方天地和感情的?她的身体里,到底蕴藏着多少隐忍才能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不哭不喊?
凌汐有些诧异。她觉得迹部怪怪的,虽然是看着自己,但又觉得他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回忆。他们以前认识吗?为什么他要用那种充满了压抑痛楚和悔恨的目光凝视她?这样的迹部她不曾见过,尽管已经在尽力控制,但是她看得出他的失态。那个一直以来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情绪如此激烈?
“你身体不舒服?”她推推他,迟疑着问,心头泛上遥远得看不清年代的画面,一闪即逝,她什么都没有抓住。
迹部回过神来,从神思中抽离,看清了凌汐被风吹乱的长发和微红的面颊,顿时皱起了眉头,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她围上,浅紫色与他发色相近的颜色,是她感恩节时送他的礼物,带着他的体温触碰她的肌肤,让凌汐一下子觉得那里的皮肤都要着火了似的滚烫灼人。
她不安的抬手拉扯了一下柔软的围巾,下意识避开迹部的视线。奇怪了,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出现这种甜蜜又羞涩的感觉,尴尬又恼人。她是……喜欢他吗?所以才会因为被他注视和在意而感到开心。
迹部注意到她的指尖有些发青,大约是太冷的缘故。从小她的体质就不好,末梢血液循环很差劲,手总是最需要保暖的地方。这笨丫头,竟然还是不注意!
他微微有些恼怒她的疏忽,这样的疏忽让他不自觉联想到那场心惊胆战的手术。若是她稍加注意,对自己多一点在乎,也不至于让身体状况那么差劲就被迫上手术台。
“都12月了就穿这么一点,又想生病?怎么就不长记性!”他沉着脸数落她,没有注意说错了话。冬季受了寒容易生病的是“蝶野璃”,而他认识“闲院凌汐”不过几个月,“又想生病”这种话未免奇怪。凌汐本人倒是没发觉,但是旁边的三人皆是一愣,静藤安和忍足有点担心,以撒则是有些失落,并未觉得有什么其他不对劲,让观察的静藤安又松下一口气。
“我……”凌汐局促的开口,却在刚说了一个字的时候消了音,迹部用自己的手包住她冰凉的手而后放进自己的口袋,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一下子拉近了很多,侧面看上去像是在拥抱,凌汐甚至能够听见迹部呼吸的声音。
她的脸腾得烧了起来,心跳快得不像样子。好……暧昧的姿势,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他的身上有着大海的味道,清新自然,冷硬而不失温柔,让人无法抗拒。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时,他们也会拥抱,在有好成绩时,在需要支持时,在感谢时,可是她不曾有这样微妙羞涩的心理,反倒是现在,他只不过是关心她着凉,却让她这么紧张害羞。他的手暖暖的,体温源源不断传到她冰凉的皮肤上,暖意从指尖渗进来,缓慢而坚定,熨烫了她的心底,宝石绿的水眸漾出别样的温情,染得她一贯疏离淡然的脸庞都缓和了线条。旁边的三人看得真切,心思各异却也没出声打扰,保持了安静,迹部看不到凌汐的表情,他握着她的手,视线越过她的发顶看向遥远的虚无,眼角的泪痣骄傲而华丽,高贵的灰眸却溢满了难言的苦涩和酸楚。
他想起那年秋天送璃回家的路上看到的,她趴在降下的车窗边,用自己的左手包住右手,周而复始,寂寞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路边的拉面馆灯火憧憧,掀起的门帘里飘出丝丝热气,秋夜的风灌进车窗,吹动她柔软的发丝,遗世独立。
他记得那时,她好像是笑了吧?那种带着憧憬、羡慕、向往和自嘲的笑声,那么孤独,那么倔强,却始终背对着他,不肯让他看见一丁点儿的难过和脆弱。
左手碰着右手,冰凉与冰凉做伴,而他何其残忍和狠绝,将她一个人丢在寒风猎猎中,徒留她满目疮痍毫无方向。
那个时候她就该是生病了吧?只吃那么一点东西,被头痛折磨得浑身冷汗面色苍白,却还要强作笑容在母亲和自己面前维持尊严骄傲和他们之间所谓的“相安无事”。她一个人徘徊在公寓冰冷的房间时,他和西园寺真夜耳鬓厮磨,她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时,他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固守着无谓的矜持一无所知。她渴求的不过是寒冷冬夜的一件外衣,迷雾中牵着她带她走下去的一双手,他明明伸手就能给,却因为可笑的自负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她推开,固执的不愿面对自己的感情,困在刚愎自用的高傲中被假象蒙蔽了双目。
静藤安恨西园寺真夜,恨她玩弄手段栽赃陷害,恨她咄咄逼人自私狭隘,她把她当做罪魁祸首,像对付这个世界上最势不两立的敌人一样惩罚她、报复她,好像她是害凌汐离开的凶手,可是迹部知道不是的,真正的凶手是他自己,他没有在她需要他的信任和支持时给予哪怕一丝一毫的理解。
西园寺真夜与凌汐来说不过是路人,她的诋毁挑衅设计污蔑都动不了她分毫,因为她不在意,而他对真夜的纵容对她的质疑才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绝望痛苦,只因为她心中对他的期待和在乎。他和她都是这样,敌人无法撼动,然,同类的亲密准确无误的执刀捅伤。
我要拿你怎么办呢?愧疚着给你的伤害,却没有勇气告诉你真相,连道歉都只能在心里悄悄地说。明明讨厌着欺骗和背叛,却又利用了你的信任和遗忘联合全世界的人继续欺瞒,借以掩饰曾经犯下的无可弥补的错误。这样的我,自是知道没有资格请求你的谅解,不配做那个让你全身心依赖交付的人,只能用这种卑鄙偏执的方法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杜绝你离开我的危险,禁锢了你的人生,同时也毁了你未来存在的千万种期待和可能。这么盲目,这么可恶,这么该死的霸道,又是这么令人不齿的软弱,就像我现在握着你的手,感受到你就在我身边,却不敢说那句我早已在心里重复千万遍的话,即使它只有短短三个字,即使我那么迫切的想要告诉你我的心意。我怕太过接近唤醒你尘封的记忆伤了你,又怕离得太远眼睁睁看着你牵了别人的手,所以凌汐,我该拿你,怎么办?
“……景吾……景吾……”凌汐觉得迹部的手在颤抖,她抬头看见他满目压抑的痛楚吓了一大跳,着急的推了推他,也让迹部猛地惊醒,对上凌汐担忧的神色他微微愣怔,继而眼底泛起温柔,安抚地揉揉她的发示意自己没事。
他的手触着她发顶的那一瞬间,凌汐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深埋心底的久违的熟悉感铺天盖地涌来,覆盖着眼前的温柔呵护,势如破竹的驰骋在陌生的时代,敲开紧闭的门扉。有什么东西将粗壮的禁锢的铁链撕扯的铮铮作响,眷恋的缱绻和莫名的排斥交替出现,仿佛身体的记忆,叫嚣着抗拒和渴望,黑色的烈焰侵袭了半个原野,爱而不得的恋人隔着宽广的沼泽你进我退,横亘在中间的,是深陷泥足的爱情,铺满了整片泥泞,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后来的后来,我想,我遗忘了你的存在你的容颜你的气息你的温度,然而身体的本能记录了我们的故事,把我们交叉后又分开的时空扭转,幻象重叠。
未来的未来,我相信了所谓命运和神灵,让我从没有你的时空触到了你的双手,却也永远的记住,就算颠覆世界坐拥奇迹,也不能改变我们的过程羁绊。
可是那些结局呢?那些剧本呢?我们在嘲笑童话千篇一律的幼稚结尾时,又无一不在心里祈祷,能够拥有一个如斯的句点,不求轰轰烈烈,不求跌宕起伏,只要一句“再后来,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