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坐最早的一班五路车去都家镇。
那时候都家镇还是农村。一早,从市里面去农村的还不多,多的是从都家镇往市里边来的,逛商店的,来卖土特产的,来走亲访友的。
然后反之,傍晚,从市里去都家镇的人多得挤不上车,而从都家镇回市里的人也非常少。
所以,我正好是反其道而行之。好像我这半生都是这样,总是跟大多数拧着来的,不知怎么搞的,是哪根线接错了。
车上人不是太多,我坐在最后边那排,靠窗的位置,正好一路看海。
天气很好,天蓝蓝,海蓝蓝,极目望去,海天一色。分不清哪儿是天,分不清哪儿是海。
融合得那么完美,海天一线,证明地球真的是圆的,公交车沿海岸线一路跑着,我心里这样想着。
今天晴空万里,一丝云彩也没有,没给我费事猜棉花糖后面女孩的机会。
尽管没有棉花糖般的云朵,但我的内心还是漂浮起了棉花糖,就怕安静,一静下来,就会很自然地想起了佳慧。
佳慧该收到我的信了吧,按说也应该给我回信了,可能在路上,我这样想着,心里就宽慰了许多。
想象着佳慧收到我信时的样子,想象着佳慧给我用心回每个字时的神情。想象着我收到佳慧回信那刻的喜悦。
六哥如约骑着踏板在终点站等的我,老远就向我,也许是向众人按着喇叭。
响亮的喇叭声,时尚而少见地踏板摩托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得到了聚焦,六哥目的达到了,得意了,朝我招招手,“快点!海超!”
我赶忙跑过去,也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时间来不及回去骑车了,我送你去吧,反正我中午也没事。下课再过去接你!”六哥开心之余,我也受益。
“谢谢六哥,麻烦你多跑一趟了!”我很开心地坐上了后座,两手把住座位边。
“坐好了啊!走啦!”六哥扭头提醒我,然后一加油门,踏板摩托轰地一声冲出去了。
六哥依旧一路加速。都没戴头盔,一个敢开,一个敢坐。
没多一会,就远远地看到学校了。正是上学时间,陆续有学生背着书包进入校园。
六哥也没大减速,回头喊了句,“把好了!”一个急刹车停到了学校门口。
尖利的刹车声,和摩托车的轰鸣声,吸引了不少正在进入校园的同学。
有几个女同学尖叫起来,向我们这边投来注视的目光。
六哥摇了摇头,爆炸头型更加蓬松,然后用手向后抹了一把,耍帅效果达到了。
我赶紧跳下车,整了整书包,匆忙跟六哥打了招呼,赶紧低头往学校走去。
身后传来六哥的喊声,“我中午在门口等你!”
我回头招了招手,示意听到了。六哥一加油门,直接猛掉头,轰的一声跑远了。
下了五路车,就直接到学校了,没耽搁时间,所以到校时间还算挺早的。
教室里没几个同学,其中就有两个女同学是刚才在门口尖叫的,我因为刚转学过来一个星期,都还不太熟。
看到是刚才门口尖叫那俩女同学,居然是一个班的,搞得我很尴尬。
那两个女同学也是相视偷笑起来,这引得我又特意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女同学长得有些像外国人,或者说新疆女孩,鸭蛋脸庞、高鼻梁、大眼睛、深深的眼窝。
头发梳向脑后,扎了一个发髻,有点超乎我们这个年龄的发型。
穿着一件紧身的皮夹克,看样也是今冬很流行的,我在市里马路上已经看到好几个女孩穿着了。
喇叭牛仔裤,隔着课桌,看不到脚,不知是不是长马靴。
那个女孩注意到我在看她了,感觉有些不自然了,用手不停地正理着发丝,左顾右盼,但就是不再看向我这边。
我也放弃了眼神聚焦,我不该把女孩看成这样,低下头开始整理书包,拿出今天上课用的课本和笔记本。
整理中,隐约感觉有道热情地目光洒向我,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个女孩的方向,正好跟她的目光对视。
她慌乱地移开,我也有些不知所措,赶紧转向黑板。
于是,她成了我在二十六中最先有印象的女同学。这时,郑伟跟两个男同学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
听话题,基本还是军事和法律案例,这是郑伟最感兴趣。也是谈论最多的话题。
“早啊,海超,你早来了。”郑伟看到了我,老远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也笑着很热情地向他挥手,毕竟一天多没见的同桌,又很投脾气。
“礼拜天回家了?”郑伟放下书包就开始了跟我的交流。
“对啊,早上刚回来的。”我微笑着看着他。
“你那么远从市里都来得这么早。”郑伟感叹到,像是在自我检讨。
“我坐五路车过来的,车上人不多,靠站时间短,这边一下车,我表哥骑摩托给我直接送过来的,没耽误时间。”我简单说明着情况。
“礼拜天去哪玩了?刚回来,肯定很多朋友要联系吧?”郑伟一边从书包往外收拾着上课用的书本,一边不经意地问着。
“嗯,有几个好哥们一年没见了,去了正好帮着一个好哥们家买煤。”
“你那哥们肯定很感动吧?刚回来就去帮他家买煤。”郑伟随口问着。
“我跟他很多年的同学了,而且是拜把子兄弟,关系没的说。”我小声回到。
“你们怎么拜的兄弟?磕头吗?”郑伟很好奇。
“对啊,磕头的,在海边,以烟为香,不光一起磕头结拜。而且还在手腕上烫了烟头。”我小声解释着。
“啊?自己烫自己?不傻啊?”郑伟小声惊到。
“嗯,表示各自对结拜的兄弟的义气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跟郑伟背着那会儿结拜的台词。
“你感觉结拜后怎么样?你们真能做到吗?”郑伟很认真地问我。
郑伟就是这样一个人,很认真,很较真的,不管什么问题,都喜欢究其原因。
郑伟还真把我问住了。跟美东我相信可以做到的,因为也已经做出了。
没有我那天奋力推开美东,美东的头就开花了。老四也不错,当场也抽出家伙冲上去了。
想到这,我肯定地说:“肯定会的!”
郑伟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你确定?现在可能会,咱们都小,比较冲动。以后就很难讲了。”
“也许,可能吧……”我没有再跟郑伟争执这个问题,让岁月去证明吧。
正好老师也进来了,我们就停止了这个话题,不过郑伟的话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194)
中午,六哥如约在学校门口等的我。我还没出校门,六哥就看到我了,老远就冲我招手。
一边招手,一边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下,握住车把,准备加油了。
“六哥,早来了?”我笑着跟六哥打了招呼。
“上来吧,海超,也就刚到一会。”
我坐上踏板摩托的后座,把好了,“六哥,慢点,别开太快了。”
“怎么?害怕了?”六哥笑着说。
“我俩都没戴头盔,我想想不该开那么快。”我忽然看到了从学校走出来的那位同班女同学,下意识的说了句。
“好,我轻点加油,慢点开。”六哥也从善如流。
“坐好了!走了啊。”六哥真的没有一轰油门就窜出去,很平缓地起步了。
我看到那个女同学也看到了我,远远地注视着我。
我扭头看着她,六哥油门却习惯性地越加越大,一会就看不见她了。
午饭后,我自己骑着车子溜溜哒哒,一路看着光景,往学校骑去。
说来也巧,在走廊又看到那个女孩,我们走了个照面,她看到是我,有些慌乱,赶紧往墙边躲。
墙在她的左手,右边是走廊围挡,我的右手是墙壁,我也下意识地往右让。
这样我们就躲让到了同一边。然后又都赶紧往另一边让,如此三番两次,搞得我俩都很尴尬,也都笑了。
“你怎么搞的呀?”她先开口了。
“是你先躲错方向的啊。”我笑着说。
“你叫龙海超?”她问到。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心里想我刚来也没几天。
“你刚转学过来那天,班主任介绍的呀。”她捂着嘴笑着说。
“哦,对。”我想起来了,是那天班主任初老师跟全班同学介绍过。
“我能问下你叫什么名字吗?”我尝试着问她。
“陈倩倩,很高兴认识。”那女孩很大方地自我介绍。
“哦,倩倩”我复述着,“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为走廊上聊了起来。
“用摩托车接你的是谁啊?开得太猛了,好害怕。”陈倩倩问我。
“哦,那是我六哥,我大姨家的。对啊,是太快了,也都没戴头盔。”我附和着。
“别开那么快了,太危险了。而且在学校门口喇叭按得那么响,你不怕老师找你啊?”
“哦,是。下午我自己骑自行车来的。”
“陈倩倩!”走廊尽头有女孩挥着手叫着她。
“哦,来了。”她转头看了眼,招了招手,又回头跟我说,“有同学叫我,咱们再找时间聊吧。”
“好的。”我笑着点点头。
看着陈倩倩跑向走廊尽头,我也走进了教室。
教室还没几个同学,我坐在座位上闲来无事,就找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拿着钢笔开始练字,练习连笔写自己的名字。
写着写着,一下子想起了曹柯,想起他上课趴在课桌上练字的情景。
想起他写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隽秀的字体跟他的身材和长相有些出入。
老黑怎么样了?他也实现了他的理想,当兵进了部队。还好吧?
我算了算,应该快半个多月了,现在应该已经在部队新兵连训练了。
想给他也写封信,但没有地址。怎么能联系上老黑呢?我在想着。
“想啥呢?这么用心。”郑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哦,郑伟,你来了?”我抬头跟他打了招呼,“想起在河东高中时的同桌,他去当兵了。”
“哦,今年去的吗?”郑伟对军事,部队,法律方面的话题都特别感兴趣。
“对啊,我想给他写封信,因为走的急,也没问他部队地址。”
“去哪里当兵了?”郑伟接着感兴趣地问。
“听他说是去北京。”
“什么兵种?”
“说是空军。”我回忆起老黑那次来学校很自豪地说是保卫首都。
“在北京当兵,太好了。首都啊!”郑伟赞叹到。
“嗯,我也很为他开心。”我一边回忆着跟老黑在一起的日子,一边随意回答着郑伟。
“对了,海超,你去过北京没有?我爸说,明年暑假带我去北京看他的老战友。”郑伟很高兴地跟我吐露着他的计划。
“去过,初中毕业那年,跟我那个把兄弟还有另一个哥们儿一起去的。”
“啊,初中毕业就去了,太好了,北京一定很大吧?天安门广场很雄伟壮观。”
“是,我们转了一个星期,都累坏了。最后那天是去长城,都没有心气去了。”我回忆着。
“不到长城非好汉!太可惜了。”郑伟遗憾地说。
“下次去的时候再去吧,我们那会就说,可能我们还都不是好汉,所以这次去不了了。”我说。
“哈哈,你们真这么说的啊,你们几个还真的挺有意思。”郑伟大笑着说。
“对啊,最初开始玩那天,我哥们儿的表姐就说了,一定要悠着点,留点体力和精力,不然最后肯定是没有心气再玩了,北京太大了。”
“嗯,看样表姐是有经验的。”郑伟点着头分析着。
“对啊,我哥们的四表姐是总政的,经常接待外地的同学和战友。”我随口介绍着。
“这么厉害?总政啊,大首长。”郑伟小声惊叫着。
“四表姐不是什么首长,他父亲,也就是我哥们的大姨父是个大首长,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首长。”我听到郑伟惊讶又跟他详细说着。
“嗯,对啊,他父亲也是部队的,按岁数算应该是建国前的老干部。”郑伟分析着。
“应该是,表姐家住在军博附近,独立的小楼,应该是个大首长。”我跟郑伟说。
“在北京,能住小楼的肯定是个大首长!”郑伟很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