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饭店门口都竖着牌子,或者在门头上写着,“羊汤”。龚科长跟我说,这边牛羊肉多,他不想吃羊肉,有膻气,还是吃点别的。
我们骑着车子,在县城里边漫无目的地转着。最后龚科长建议找离下午办事的地方近点的饭店。吃完了,就直接过去把业务谈妥。
找了个小吃街一样的地方,连着不少家小饭店。差不多门脸,我们随机走进了一家,是个女老板当家。很热情地把我们迎了进去。
进去看了看,几乎都是肉菜,猪头肉、猪蹄子、猪大肠、排骨、烧鸡、酱牛肉、羊肉汤……
因为是第一顿饭,上午赶路起得早。肚子里的早餐要消化完了,肚子也饿了,看着这些肉菜还真的挺有胃口。
跟龚科长找了个小桌坐下,点了辣炒大肠、红烧排骨、又在老板的推荐下来了半只烧鸡,老板还想推荐酱牛肉,我俩齐齐摆手。
“就我们两个人四个菜不少了,三个肉菜,怎么也得来个蔬菜吧,不然太腻了,”龚科长笑着跟女老板说。
“前些年生活困难,都捞不着吃肉。现在生活好了,我们这里的客人都喜欢吃肉。你们还找蔬菜吃,呵呵~”
女老板不太理解地说。
“嗯嗯,我们点了不少肉菜了,来个蔬菜吧,清拌个黄瓜吧,”龚科长站起来,往厨房门口摆的菜架子上看了看说。
“行,蒜拌个黄瓜清口,加点烧肉吧?早上刚煮的,好吃呀!”女老板还是不放弃推荐她的肉菜。
“不要了,太多肉了,光用大蒜拌个黄瓜就行。”龚科长态度坚决地吩咐。
“那行,咱这就出大蒜,有的是大蒜,呵呵~你们稍等,马上就上菜!”女老板在手里的点菜单上写了写,风风火火地去后厨安排了。
那顿饭花了三十多块钱,确实便宜,这肉吃的大快朵颐,龚科长饭量也不行,上菜的盘子也大,足斤足两的,我们四个菜剩了好多,但我也确实吃不动了。
下午业务办得也挺顺利,要看这个仓峰之行就要留下美好的印象了。吃饭物美价廉,办事顺风顺水,住店高端大气上档次。
可就是我们背着各自的挎包,退了县招待所的房间,赶在去汽车站前,退自行车时,出了意外,让我跟龚科长生了一肚子气,败兴而归。
跟租车时不同,去退车时,出租自行车的老板就换了一种嘴脸和态度。
老板听到我们早退车子,马上大声招呼两个小弟过来验车子,两个长得五大三粗,嘴里歪叼着烟的小弟从我们手里拿了车钥匙,就去到门外围着车子转了一圈,上下一瞅,立马高声叫了起来。
“这车子不对,把车漆都划了,不能退了!”我和龚科长一听,不由得有些发蒙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好像也没撞车,或是挂划过什么东西啊?”我一边回想一边跟龚科长说。
“嗯,不对,看样咱们遇上地头蛇了。”龚科长想了想,拍了拍我肩膀,小声说。
“我看看,我看看!哪里划了?”帐篷里的老板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一声,开始往外走。
龚科长也拉着我跟在租车老板后边走出帐篷,来到自行车旁。
老板装模作样地围着自行车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几眼,两个小弟跟他指指点点,横梁,前后车瓦,掉了点漆,有些划痕,一看就是陈旧的。
老板直起腰来,手指着车子,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说,“这车子划了漆了,太严重了,我不能退了,你们骑走吧。”
“兄弟,这车漆一看就是以前划伤的,我们租车的时候就这样的,我们也没撞过划过,那么远的路,我们怎么骑回去?你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吗?”
别看龚科长长得小,但经历复杂,在烟海社会上也有不少朋友,见识过一些场面,听到租车老板这样说,一点也没怯场。
“别乱说话啊,租车时我们都检查过的,没有这些划伤掉漆!”旁边一个小弟大声吼到。
“呵呵,兄弟,山不转水转,别把事做绝了,我们在这也有朋友,不过感觉这点事也没必要麻烦朋友,说吧,想怎么处理?车子我们是没法骑走,能退多少?”
龚科长还是不卑不亢地回答,毫不慌张。
“我们也不欺负你们,车子损坏了,你们就把车子骑走,两不相欠。”老板点上根烟,抽了口,斜了龚科长一眼说到。
“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事别做得太过了,兄弟以后有机会到了烟海,我做东。给个面子,差不多行了。”
龚科长软了软口气,掏出软包万宝路,递了一圈烟。
“这样啊,好吧,那就算交个朋友,留150元,退给你50块钱。”老板接过烟,琢磨了下说。
“兄弟,别太黑了,路数都知道,在你的地面,我不跟你抬杠,这样吧,退一百块钱,那一百算交朋友了。我谁也不找了,不然找到当地的朋友,就都不好看了。”
龚科长掏出火机,作势要给租车老板重新点燃万宝路,边笑着跟他谈着价钱。
“这,好吧,就当交个朋友,退你一百。”租车老板也是个知道进退的人,尽管是地头蛇,但自己讹诈人,心里也是发虚。
“行,够意思,退一百给我,我们走,车子还是你们的。”龚科长听到租车老板说完,立马痛快地说到。
“把押金条给我,”租车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一厚沓大团结,点出来十张,交给其中一个小弟。
小弟往手上吐了唾沫星子,又数了遍,“对了,大哥!”小弟跟租车老板汇报着。
“给他吧,”租车老板朝小弟摆了摆头,示意他可以把钱给我们了。
“谢了,兄弟,山高水长,后会有期!”龚科长接过十张大团结,把押金条递给了租车老板,没再掏出屁股后边那个鼓鼓囊囊的钱包。
而是把大团结折了折,直接揣进了裤兜。然后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走。
我和龚科长,背着包,来到马路边。左右看了看,辨明了去往汽车站的方向,然后都一言不发地快步朝汽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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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没有?海超,出门在外处处是坑,一定要小心啊,”龚科长一路无语,直到等我们上了车,客车开出了县城后,才开口跟我谈论这件事。
“嗯嗯,长了记性了,吃一堑长一智吧。有些人不得不防,”我点点头回应说。
“平白无故让他讹去了一百块钱,十张大团结!妈的!这要是在烟海,我非让兄弟们把他的摊给砸了。”
龚科长气哼哼地说,看样子尽管刚才一直不动声色,但肯定是一肚子气。
“龚科长,刚才怎么不找当地的客户帮帮忙?我看当地那个客户势力也挺大的。”我不解地问。
“唉,你不懂啊,咱们是来做生意,赚钱的买卖,找合作伙伴王总是没问题。按说他的实力肯定也能给办了。”
龚科长顿了顿说,“可是为了一百块钱不值当啊,省了一百块钱,先不说搭上多钱,得回请感谢王总吧?供货合同人家提点要求,那就得几千上万就没了。对不对?”
“哦哦,也是。”我听龚科长一点拨,也才恍然大悟。
“所以说,万事要靠自己,别指望任何人,除非自己确实解决不了的大麻烦。那就得利益交换喽~”
说完这句话,龚科长老道地感慨着,往车靠背上一倒,闭上了眼睛。
剩下我一个人,在暗自琢磨着龚科长刚才说的这句话。
这趟出差没白跑一趟,也算涨了见识,看到一些社会负面的东西,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对社会又有了一点深刻的认识。
同时,也感觉出龚科长能得到唐总地厚爱和赏识,确实有他的优秀之处,遇事不慌乱,能够衡量得失,斟酌而行。这也是刚踏入社会不久的我应该学习的。对龚科长也增加了不少好感。
我们赶到临峰后,又住了一晚。第二天坐早班车回了烟海。等颠簸了一天回到烟海,也已是夕阳西下,落日黄昏了。
龚科长心里想孩子,着急回家,我们就在汽车站分手了。我却意犹未尽,总想找个人聊聊。忽然想起来,好些日子没去老四那里了,于是,决定直接去老四饭店,跟老四喝两杯再回家。
看了看表,五点半多,不太着急,就决定先溜达溜达,走两站路再坐车过去。挎包也不沉,我就斜背着包,踩着马路牙子一路向前。
用手不停地揪着路过的柳条,撸下来几片柳叶,挑了一片最长,品相最好的柳叶,就放到嘴边,用嘴唇轻轻含着,吹起柳叶哨,还像是个贪玩的孩子。
马路边又新开了不少时装店,门口的音箱播放着王杰忧伤的歌曲,又听到了熟悉的《安妮》。马上就联想到那晚龚科长的一曲高歌。心里想,“这龚科长还确实挺有才的,有些本事。”
汽车站离火车站也就两站地,心里想着就走到火车站再坐公交车,一路上看着街景,想着心事,倒也很快。
马路上的汽车比前几年明显的多了起来,而且品牌众多,乱七八糟,啥牌子都有,而且还有方向盘在右边的旧车。
130卡车少了,双排的大头车多了,微型小面包车多了起来,摩托车也越来越多。马路两边的店铺也越来越多,很多住户都破开窗户,改成了门头,一片红火向上的景象。
街上的行人穿着打扮也越来越时尚,服装款式和颜色也越来越多样化,越来越艳丽。一扫前些年黑灰蓝等几种沉闷保守而令人郁闷的颜色。
我正兀自吹着口哨,胡乱的曲子,一会儿《安妮》一会儿转成《外面的世界》,一会儿又无缝衔接成了《又见炊烟》,都是见证我各个历史时期的经典曲目。所以都像烙印一样在我脑子里的单曲循环目录里,都是自动跳出,自动衔接。
“龙海超?是海超吧?”刚走到火车站附近的公交候车亭,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转身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正欣喜地望着我。
这么面熟,“哦,郑伟?你是郑伟?”我也大声惊呼起来。
“嗯嗯,对对是我!哎呀海超,真是你啊,好几年没见了!”果然是郑伟,他大步走上前来,伸出双手抓住我的两只胳膊,晃了晃,上下打量着我。
“郑伟,又高了,又壮了,又帅了,哈哈~”我也把着郑伟胳膊,大笑着说。
“还说我呢,你也高了很多,还长了这么多胡子,哈哈,男人了啊。”郑伟一拳打在我的胸口上说。
“哈哈,我刚出差回来,今天早上也没刮胡子,看起来乱糟糟的,”我摸了摸下巴,是有些呲呲歪歪的胡子。
“怎么样?挺好的吧郑伟?考上大学了吧?”我听到后边有自行车铃声,于是把郑伟又往路边拉了拉。
“都马上上大三了,上了好几年了,你怎么样海超?干嘛呢这几年?”郑伟笑着说。
“在哪个大学?学啥专业啊?”我又追问着。
“就在家门口,烟海大学,法律系。”郑伟回答。
“哦,不错啊,我记得你不是对军事很感兴趣吗?咋没考军校呢?”我眼前马上出现了二十六中那个熟悉教室,那本熟悉的《舰船知识》,当然还有教室外那条令我难忘的走廊。
“你怎么样海超?记得你高三那年提前走了,没参加高考是吧?挺突然的,我还感觉很舍不得,”郑伟有些动情地回忆着说。
“嗯,我没参加高考,提前上了社会大学了,出国跑了两年船,现在在一家合资公司工作。”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我的情况。
“啊,不错啊,还出国了,不容易,现在很多人都想出国,但没有门路。”郑伟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我是出国打工,在远洋货轮上,又不是出国享福去了,”我摆了摆手说。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郑伟。
“我想去北京看看,一直没去过北京。这不是放暑假吗?票好像都卖没了,太紧张了车票。”郑伟摇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