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开了,开始蒸馒头吧!”二厨走到炉灶旁打开一个大面盆,看了看说。
二厨挺有办法,没有盖垫,就用一个稍大的盆子倒扣在面盆上。
“我去送上午茶,到点了,一会忙完了,过来帮你揉馒头。”
我抬腕看了看精工表,跟二厨说。
“不用你,有揉面机,让机器揉个差不多,我再简单一揉,切切就行了。”
“等着吃就行了,”二厨指着揉面机,笑着说。
上一次喝咖啡还是那次在老四饭店吃完饭,美东请我们一起去他家附近的“蜜蜜屋”咖啡厅喝的,倩倩,我还有晨哥和赵姐。
上船后也养成喝咖啡的习惯了,每天给高级船员们泡完咖啡,也会给自己来上一杯,端回房间慢慢喝。
刚开始喝不习惯,感觉苦,不停地多放糖还有炼乳。后来慢慢体味出咖啡的那种香气,就不喜欢用炼乳去遮盖了。
炼乳的味道会让咖啡的香气大打折扣,后来逐渐地感觉糖也是多余的,慢慢减少糖的放入量,直至到最后只喝黑咖啡,就是现如今流行的美式咖啡。
毫无遮掩的香气,沁入心扉。像是那个寒冷的冬夜,第一次拥佳慧入怀,那一刻的感受,嗅着的那种纯纯的,清香扑鼻的味道。
所以,以后就喜欢上了喝黑咖啡,喜欢嗅着那扑鼻的香气,然后闭上眼感受。
在新奥尔良还狠了狠心买了一个SONY walkman小随身听,有一个挂在头上的耳机,还有两个小音箱。
工余时间,我喜欢自己待在房间里,听着小随身听从音箱里放出来的歌声,喝着美式咖啡,尽管只有我自己,也是满屋温馨。
有限的几盘磁带,姜育恒《驿动的心》是我长期单曲循环的歌。姜育恒歌声中那种带着乡愁的孤独、忧郁的情感很符合我那会儿在海上漂泊地生活。
姜育恒《驿动的心》,一听到这首歌,就回想起了那两年当远洋海员的生活,回想起了那些航行在大洋上的日子。
歌曲开头时那一声火车的汽笛声,也激起了我的共鸣,一听到那声火车的鸣笛,就想起来自己离家的那个夜晚? 那趟拉着我离家远行的列车? 想起了开车后? 偷偷掉下的离家泪。
记得临行前去火车站的路上还有说有笑? 丝毫没有感觉即将远离父母? 远离家。
火车开动了,记得是夜里十点多? 开车不久,车厢里热闹的喧哗声就安静下来? 大家进入了迷糊状态。
我这时听着车轮咣当,咣当的声音? 才感觉到离家越来越远了,心里感觉酸酸的? 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那是我唯一一次离家流泪,也是唯一一次父母送我。自那之后? 多少次离家都是拉起箱子就走。我已经适应了闯社会的残酷,心也变得硬了起来,也忘记如何流泪了。
在《驿动的心》单曲循环的陪伴下? 我经受了两年海上大风大浪和岁月的洗礼,造就了我此生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勇敢面对的强大内心。
每当听起《驿动的心》? 听到那声火车汽笛,还能看到青葱岁月的自己,拖着行李箱远去的背影……
曾经以为我的家
是一张张的票根
撕开后展开旅程
投入另外一个陌生
这样飘荡多少天
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
到现在我才发觉
哦
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
否有缘和你相依……
在风和日丽,海上风平浪静的日子,也会常常去到甲板上,凭栏远眺,欣赏海天一色的天际线。
或是跑到船头抓着栏杆,躬身探出去,看着成群的海豚,追逐着我们船头,像是在跟我们船这个庞然大物嬉戏,又像是在比赛谁跑得快。
船尾,还会飞翔着成群的海鸥,时而俯冲,时而贴着海面追翔着,船尾巨大的螺旋桨推进器搅动之下,会带出好多小鱼,那是海鸥们的兴趣所在。
二车送给我一箱书,说是上任二车留下的,他看不懂,可能对我有用,打开一看全是金庸、梁羽生的武打小说。
看样子上一任二车可能是中国香港人,所以会有很多武打书留下来,二车看不懂中文,就送给了我。
这一箱子书,极大得丰富了我的船上生活,干完活就赶紧跑回房间,看书。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从书里认识了好多金庸笔下的无敌英雄和英俊少年。
乔峰、郭靖、令狐冲、杨过、胡一刀、陈近南……
还有那些看到名字就感觉会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周芷若、木婉清、穆念慈、公孙绿萼……
这一箱子书让我旅途生活不再寂寞。
那些小说中塑造的武林门派之间、人与人之间、宗教与世俗之间、正教与邪教之间、国家民族之间以及朝代与朝代之间的恩恩怨怨,跌宕起伏的剧情,还有精彩纷呈的人物描写,也大大得充实了我的内心世界。
此外,管事还送给我两盘磁带,不过都是粤语歌曲。听的次数多了,也对广东话慢慢有了了解,也可以听懂了,管事跟大厨的对话了。
我跟着磁带里唱的歌词学唱着,甚至自己也可以尝试着说了。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去,收获在一点一滴之间。
徐小凤的歌是我单曲循环最多的。
她唱的《风雨同路》《风的季节》《顺流逆流》《别亦难》《明月千里寄相思》,我几乎都可以哼唱。
有些歌中的歌词也极大地鼓舞了我,如顺流逆流里所唱的。
尽管自己还很年轻,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经历过的事情还很微不足道,但已经对社会有了些初初的感受。也感受到了一些痛苦离别和被现实所逼的无奈。
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
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
每一串泪水
伴每一个梦想
不知不觉全溜走
不经意在这圈中转到这年头
只感到在这圈中经过顺逆流
每颗冷酷眼光
共每声友善笑声
默然一一尝透
几多艰苦当天我默默接受
几多辛酸也未放手
故意挑剔今天我不在乎
只跟心中意愿去走
不相信未作牺牲竟先可拥有
只相信是靠双手找到我欲求
每一串汗水
换每一个成就
从来得失我睇透……
(510)
经过在大洋上四十天的漂泊,我们的德胜轮终于靠近了中国海岸,管事听大副说,再有一两天就快靠天津新港了?
离开自己的国家四个月了,知道再有两天又能踏上自己国家的土地了,感觉日子过得好快,但想起在船上的日日夜夜,又是那么的漫长。
中午刚开完午餐的时候,二厨跑过来叫我,“海超!快,快点出来看,到咱家门口啦!”
“什么?咱家门口?”我疑惑地问。
“对啊,快出来看,水头刚才说前边就能看见成山头了,咱们跑的航道经过成山头。可以从船上看到。”
二厨兴奋地朝我喊到。
“成山头?那不是到了荣成了,钟强的家。”我也感觉心跳有些加快。
“对啊,荣成不就离家不远了?离烟海很近了,快出来看看吧。”
二厨继续喊着我。
“好嘞,正好我刚刷完盘子。”我摘下橡胶手套,跟着二厨去到了厨房后门的甲板上。
只见刚吃过饭的水手都已经聚集在甲板上了,尤其钟强和几个荣成的水手更是兴奋。
今天和风晴日,视野开阔,能见度很好。
据老船员说,天气晴朗时,一个人在海上能看到的距离会很远的,如果眼睛离海平面的高度是1.5米的时候,能看到25.32公里。
当在一个观望台上,当眼睛离海平面的高度是35米时,能看到590.80公里。
我们在船上的甲板,怎么也得距离海面十几米,这样算来看出去一两百公里也是有可能的。
这时,钟强先喊起来了,“看到了!真的能看见成山头,这么近,都能看见天尽头。”
大家纷纷靠近船舷栏杆,极力远眺。其实真的感觉很近,能看到大陆伸进大海的最后一段,就像烟墩山下那些伸进海里的岩石。
大家都欢呼起来,现在后边的二厨赶紧大声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别掉进大海里。
水手们安静下来了一些,又在各自盘算着自己家离成山头还有多远。大多数都是几十里路。
二厨也在小声嘀咕着,“离咱们烟海也就一百多公里吧。唉~想家了啊”
二厨盘算完,长叹一声。
让二厨感染到了,我也不禁心情低落下来。好在以前有过一年的离家经历,一个人在河东高中念了一年书。心里还有些承受能力。
但也是有些心不在焉了,思绪已经飞回家了。
今天是礼拜天,爸爸妈妈小溪应该都在家吧,这个时间还在吃午饭吧,妈妈房间里的录音机肯定又在放着朱逢博、李谷一或者是蒋大为的歌曲吧。
我尝试着猜一下,思绪不禁回到了我那个温暖的小窝,还记得几年前刚搬到新楼的情景。
星期天,上了一星期的课,终于可以放一天假了。挺好的天儿,爸爸单位刚分了房子,我们家从大杂院的三间小房搬进了楼房。
新房子就是好,窗明几净,五楼的视野也很开阔。湛蓝的天空,微风习习。北面可以看到烟墩山和海,南边可以看到那时还算宽敞的跃进路,红旗电影院和远处起伏绵延的山。
五楼上看,下边的四合院缩小了。像是一个个打开的大号青岛啤酒箱子,人也变得小了,看到有个老人在院子里面,惬意地倚坐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旁边放着一个砖头大小收音机,隐约听着有京剧唱腔传来。
家里的录音机放着朱逢博的《金梭和银梭》、李谷一的《乡恋》,盖过了四合院的隐约传来的京剧,这两位的歌是妈妈最喜欢听的。
我在家里是没机会听《荷东》和齐秦的,父亲会很严肃地制止我,然后遭到呵斥:“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点正经的!”
正在阳台看得愣神,听下边有人叫:“王红!王红!”
开始我还没在意,听着下边又很大声叫:“王红!王红!”
我猛地醒过神来,是老四来了!我赶紧回房间穿外套。这时妈妈从厨房出来,唠叨着:“这又是谁家的孩子在下边扯着嗓子喊。”看到我在穿外套,就问:“你干嘛去?作业都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妈,昨天放学回来就写了。”我一边穿鞋一边说:“妈,我去美东家,好久没见了,过去玩玩。”
“哦,好的,你爸晚上回来吃饭,你早点回来,省得你爸说你。”妈妈一直还是对我挺开通的。
“美东没上高中吧?他的学习是够呛能上的,”妈妈又问。
“嗯,美东上技校了,电子科技技校,也很不错的学校,听说是以后做计算机的。”我回妈妈。
“那也很不错,也比满街打溜溜的那个强!那个不高的叫什么来着?以前也常来找你玩的。”
“嗯,嗯,叫杨卫凯。”我小声说道。
“对,就是他,我看见好几次他和一帮孩子满街窜。妈妈说道:“少跟这样的孩子在一起,学不了什么好!”
然后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还挺有礼貌,见了我,赶紧下车叫大姨。”
“好的妈,放心吧,我都是跟刘超经常在一起。”
“对!刘超孩子不错,话不多,懂事,学习也好!”妈妈肯定道:“唉,什么家庭出什么孩子,看人家刘超,再看那个什么凯。”
“好了妈,我走了。”受不了妈妈唠叨,赶紧打完招呼,带上门,三个台阶一步地跑下楼了。
刚出楼道口,就看见老四还在抬着头往楼上扯着嗓子喊:“王红!王红!”
我赶紧小声喊他:“老四,别喊了!”
杨卫凯闻声低下头来看见我,高兴地说:“这么长时间,可下来了,我以为你忘了!”
“唉,我妈又教育了我一会,你先骑车走,我一会再走,别让我妈在楼上看见咱俩在一起。”
“好吧,那我先走了,在美东家楼下见。”
“好的,你先走吧,我一会就到。”
我把上高中以后,妈妈刚给我买的新“永久”从楼道里推出来,从车座下边抽出一块抹布,然后前瓦,车把,横梁,车座,后瓦排着擦了擦,“嘿!锃亮!”我一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一边跨上车子,向美东家骑去。
“海超!想什么呢?抽根烟吧”
二厨的声音把我得思绪打乱了,回到了甲板上。
“哦,刚才也有点想家了,”我接过二厨递给我的烟。
上船后,基本大家都统一香烟品牌了,都是抽的总督牌。船上的香烟都是免税的。总督烟是最便宜的的牌子,三十多港币一条。